老爺子有了裁決,御前爭婚一事便算是有了定論,四爺一方沒再起甚波瀾,弘晴自然也不願多事,只是回想起來,心裡頭卻是惶恐得很,沒旁的,只因這一役弘晴勝得實在是太險了些,若不是經陳老夫子提點,弘晴早早去面聖的話,沒準已是被四爺狠坑了一把,倘若老爺子真已下旨將清漣指給了弘曆,要想再讓老爺子收回成命,幾乎沒半點的可能性,真到那時,弘晴可就不曉得自個兒會做出甚瘋狂之舉動了的,鬧不好真就一頭載入了四爺的轂中,那後果當真不是好耍的。
御前官司是打贏了,可說到要迎娶清漣過門麼,卻依舊不知會拖到何時,不是弘晴不想,實際上,若是可能的話,弘晴巴不得趕緊將清漣娶回家,奈何這事兒並不由弘晴說了算,沒旁的,阿靈阿是不再阻止清漣與弘晴交往了,可一說到婚事麼,阿靈阿就總能找出無數的理由來搪塞,縱使弘晴已是再次託了莊親王前去說項,也沒能奏效,婚事也就這麼不尷不尬地耽擱了下來,當然了,弘晴其實是清楚問題的根子在哪的,左右不過就是八爺在背後使陰招,爲的便是確保弘晴不會在西北戰事上出幺蛾子罷了,只是清楚歸清楚,弘晴卻也無奈得很,畢竟阿靈阿乃是清漣的爺爺,他不開口允婚,這樁婚事就沒成的可能,也就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的。
婚事暫時擱淺固然不是件令人爽心之事,然則弘晴卻也並不是特別在意,沒旁的,他自己也不過十九歲而已,至於清漣麼,更是才十六歲半,都年少得很,等得起,彼此間的感情不單沒因婚事的遷延而消退,反倒是因時不時的溫馨幽會而漸見深醇,所謂有得有失便是如此罷,當然了,這也是因着近來的朝局相對平穩,而工部諸般事宜皆進展順利之故,弘晴纔能有些閒暇好生過了把戀愛的癮。
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這不,端午一過,弘晴便已是忙得腳不沾地了,此無他,去歲工部發明推廣會上所簽發出去的諸多項目都已到了驗收成果的時候了,身爲總負責人,弘晴身上的擔子可是重得很,萬容不得絲毫的閃失,概因此事不單關係到工部接下來數年時間的經費來源,更關係到弘晴本人的命運,要知道當初東征歸來之際,弘晴可是當着所有從一品以上大員的面,作出了保證,要完成治河修路等三樁大業的,若是眼下這第一步就沒走好,後頭的諸般事宜豈不成了水中月鏡中花?
忙,真的很忙,每日裡不單要批閱無數的公文,還須得聽取無數派出去調查情況的官吏們的彙報,自身還須得到各處巡視指導,沒個得力人手的幫襯之情形下,弘晴當真就忙得個昏天黑地的,好在一切都算順遂,發包出去的項目基本都已按時竣工,不少項目甚至已開始盈利,儘管尚不到結算之日期,尚無法確定工部所能得的分紅之具體數額,可從眼下十數個已開始了近半年的項目之運營情況來看,今年年底分紅之際,工部的所得應與預期相差不大,甚或能略有超出,這自然是好事一樁,弘晴忙乎起來也就幹勁更足了不老少,這不,天都已是擦黑了,弘晴卻依舊在辦公室裡忙乎着,儘管渾身上下大汗淋漓,但卻樂此不疲。
“稟王爺,十三爺派了人來,說是請王爺過府一敘。”
就在弘晴批完了今兒個的最後一份公文,剛想着喘上一口大氣之際,就見李敏行疾步從外頭行了進來,一躬身,緊趕着稟報了一句道。
過府一敘?老十三這玩的是哪齣戲來着,嗯?莫非……
一聽老十三派人來請,弘晴自不免便是一愣,沒旁的,弘晴這些年來跟老十三的關係是處得不錯,閒暇時也沒少去老十三府上逛蕩上一回,可每次都是弘晴自個兒溜達着去的,老十三還真就不曾有過主動發出邀請的時候,今兒個居然派人來喚,事情顯然沒那麼簡單,弘晴只略一思忖,已是猜到了些根底,眉頭自不免便是一皺。
“去回個話,就說本王一會便去。”
老十三既是已派了人來相邀,不去顯然不妥,儘管弘晴心中其實並不怎麼想去,可也只能是勉爲其難地應承了下來。
“喳!”
弘晴既是有了交待,李敏行自不敢稍有怠慢,緊趕着應了一聲,便即退出了房,自去回話不提。
“該來的終歸會來,這或許便是命罷!”
弘晴說是一會便去,可人卻始終端坐在椅子上沒動,眉頭緊鎖地沉默着,良久之後,這才發出了聲悠長的嘆息,感慨了一句之後,便即起了身,大步行出了書房……
“小的們叩見王爺。”
勇郡王的府邸也在東大街上,離着誠親王府其實並不算太遠,也就是兩街口之隔罷了,當初東征歸來之際,勇郡王府也很是熱鬧過一段時間,各方人等大多來拜會過老十三,可隨着老十三在兵部被老十四壓制住了,來訪者也就漸見稀少,加之老十三本人也不願跟各方勢力多拉扯,其府邸也就少有人再登門了的,尤其是這等掌燈時分,門前更是冷清得緊,幾名門房管事都在耳房裡瞎扯一氣,甚至就不曾注意到弘晴大駕的到來,直到弘晴親自行上了府門前的臺階,一衆管事們這才如夢初醒般地全都跳了起來,又急吼吼地盡皆跪倒在地,亂紛紛地請安見了禮。
“免了,本王受十三叔之邀而來,還請代爲通稟一聲。”
弘晴壓根兒就懶得去理會老十三的手下奴才們是否盡忠職守,但見其風輕雲淡地一擺手,聲線平和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王爺,主子有交待,說是您來了,不必通稟,只管直接進去便是了,小的給您引路。”
弘晴這麼一說,自有一名見及得快的管事一邊陪着笑臉地回着話,一邊趕忙起了身,從牆邊摘下了盞燈籠,點頭哈腰地將弘晴往府門裡讓了去。
“有勞了。”
弘晴笑了笑,並未拒絕那名管事的好意,謙遜地謝了一聲之後,便由着那名管事陪同着向府門裡行了去,一路穿堂過巷地到了後花園處,入眼便見一處半掩在竹林中的小亭子裡一盞孤燈昏黃地亮着,一身白衣的老十三盤腿坐在了蒲團上,正自酌自飲地喝着悶酒,顯見心情相當之不好。
“小侄見過十三叔。”
這一見老十三那等悶悶不樂的樣子,弘晴心中原本就有的想頭立馬便更篤定了幾分,不過麼,倒是沒甚旁的表示,只是一壓手,止住了那名帶路的門房管事之陪同,而後獨自行進了亭中,朝着老十三便是一躬,很是謙遜地見了禮。
“坐!”
老十三的心緒顯然是差到了極點,儘管見到了弘晴的行禮,陰沉的臉上也不見半點的笑容,僅僅只是簡單地吐出了個字,而後便即端起酒碗,仰頭狂灌了一氣。
“十三叔,小侄敬你一碗。”
儘管已然猜到了老十三因甚事而煩惱,可弘晴卻並不打算說破,甚至沒打算開口發問,一撩衣袍的下襬,就此端坐了下來,而後伸手端起几子上的酒罈子,不緊不慢地將自個兒以及老十三面前的空碗盡皆斟滿之後,這才雙手端起了酒碗,朝着便是老十三一禮,面帶微笑地敬酒道。
“嘭!”
面對着弘晴的敬酒,老十三倒是爽快地喝了,一仰頭,便有若倒水般地將酒一氣喝了個精光,末了卻是將酒碗重重地往几子上一摜,雖無言,可臉上的怒意卻是愈發濃烈了起來。
“十三叔,您這是怎地了?誰惹您生如此大的氣了?”
弘晴本來是不想開口發問的,可老十三這等姿態一出,他卻是不好再保持沉默了,這便作出一派訝異狀地問了一句道。
“一羣下作胚子,竟拿軍國大事當兒戲,罔顧萬千將士性命,逆賊,爺定要上本參這幫混球,哼!”
弘晴不問還好,這一問之下,老十三當即便發飆了,但見其重重地一拍几子,面色鐵青無比地便咆哮了起來,聲音之大,當真有若雷震一般。
得,果然是這事兒!
老十三的咆哮言語中雖不曾明言是啥事,可弘晴卻是一聽便知,沒旁的,這些日子以來,弘晴雖一直忙於工部事務,可耳目卻並不閉塞,自是清楚西疆已是起了亂子——準噶爾汗策妄阿拉布坦於三月中旬派出手下大將策凌敦多布攻掠青藏,其人率軍六千,強渡雅魯贊布江,於拉薩城外,一戰擊潰藏軍之抵抗,絞殺拉藏汗,一舉奪取了西藏政權,消息傳到京師,老爺子震怒之餘,遣使前去譴責策妄阿拉布坦的瘋狂行徑,卻遭策妄阿拉布坦斬使之恥,老爺子氣極之下,已下詔準備出兵平叛,而今兵部正在就此事進行緊急磋商,以擬定出兵攻略。
很顯然,老十三與老十四再次在兵略上起了衝突,人單勢孤之下,老十三一準又是吃了個大虧,今兒個如此急地將弘晴找了來,無非是想爭取弘晴的支持罷了,這等心思雖不難猜,可弘晴心中卻是有苦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