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這等閉口不問的用意只有一個,那便是希望弘晴能有所退讓,不要鬧出甚兄弟爭女人的鬧劇來,這麼個意思實在是太明顯了些,以弘晴之精明,又怎可能看不出來,只不過看得出歸看得出,然則弘晴卻是毫無退讓之可能,人雖只是恭謹地躬身站着,並無多的言語,可不動的身形便已表明堅持的態度。
“講!”
老爺子等了好一陣子,也沒能等到弘晴的識趣退讓,心中的不快自不免便更濃了幾分,只是於情於理都不能不讓弘晴開口言事,無奈之下,老爺子也只能是不滿地掃了弘晴一眼,不耐地吐出了個字來。
“孫兒謝皇瑪法寬仁,此事是這樣的,孫兒與阿靈阿的孫女清漣相戀已有段時間了,事情還須得從元宵前澄懷園文會說起……”
此番陳述事關成敗,弘晴自是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先是恭謙地謝了恩,而後飛快地組織了下語言,以最誠懇的態度,將自個兒與清漣交往的經過詳細地解說了一番。
“老四,這是怎麼回事,嗯?”
老爺子可是個精明人,自是聽得出弘晴所言無虛,只一想,便已是大體看破了箇中之蹊蹺,心裡頭對四爺這等橫插一手的卑劣行徑自不免頗爲的不滿,問話的語調裡也就透着濃濃的不耐之意味。
“皇阿瑪明鑑,仁郡王所言之故事倒是娓娓動聽,兒臣確是聞所未聞,然,常言道,一家有女百家求,此常事也,終歸須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可成正理也,據兒臣所知,歷兒與阿靈阿家那孫女也有過交往,願娶其爲正妻,將來必是福晉之位,阿靈阿對此事也是頗爲讚賞,對過八字之後,已是允了兒臣的提親之議,倘若能得皇阿瑪首肯,實是兒臣與歷兒之福也。”
四爺乃是有備而來的,早在宮門外遇到弘晴之際,便已猜到了弘晴會如何打感情牌,自是不怎麼放在心上,一番解釋下來,已是用禮教之道結結實實地堵死了弘晴的翻盤之可能。
“嗯……”
四爺這麼番解釋從時下的儒家道義來說,確無不是之處,再者,弘曆與弘晴都是自家孫兒,手心手背都是肉,老爺子自不好作出甚太過偏袒的事兒,原本肅然的臉色當即便緩和了下來,雖不曾開口言事,可神情裡顯然是有成全弘曆的意味在內,沒旁的,弘晴娶清漣,只不過是娶妾室而已,可弘曆卻是娶正妻,於情理來說,應是該弘曆爲先,此無關感情好惡,而是儒家道義之所在,身爲帝王,自是得一碗水端平了才成,只是該如何勸弘晴放手麼,老爺子還是頗有些撓頭的,自不願輕易開這麼個口,也就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了事。
“皇瑪法明鑑,孫兒以爲四叔所言只說對了一句,一家有女,百家求,常事耳,也確是須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據孫兒所知,阿靈阿並不曾允過四叔所提之議,孫兒處也已請託了十四叔並莊親王一道去了阿府提親,目下阿靈阿尚未決定欲將孫女嫁於何方,只言由其孫女自擇,皇瑪法若是不信,可着人去宣了阿大人前來,一問便知根底。”
這一見老爺子有準了四爺所請之意向,弘晴自不能坐看此事發生,這便從旁出言解釋了一番,儘管尚不知老十四與莊親王那頭之情形,可在這等節骨眼上,弘晴也只能是硬着頭皮將此事搬了出來。
“去,將阿靈阿給朕宣來!”
這一見雙方如此頂牛上了,老爺子當真是頭疼得緊,偏生又不好有所偏袒,無奈之下,也只好一揮手,不耐已極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老爺子既是有了旨意,侍候在側的李德全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緊趕着應了一聲,便即領着兩名小宦官急匆匆地出了大殿,一路策馬向阿府急趕而去不提。
“稟陛下,誠親王在宮門外求見。”
李德全方纔剛走,一名當值的中年太監已是疾步行上了殿來,朝着老爺子便是一躬,高聲稟報了一句道。
“宣!”
老爺子正煩着呢,一聽三爺在此際趕到,自是清楚三爺十有八九也是爲了這樁複雜難明的婚事而來的,倒是想聽聽三爺對此有甚看法的,自不會有甚猶豫,一揮手便準了三爺之請見。
“喳!”
老爺子既已放了話,前來稟事的中年太監哪敢稍有耽擱,緊趕着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殿,不多會,便見三爺面色陰沉地從殿外行了進來。
“兒臣叩見皇阿瑪!”
三爺雖是盛氣而來,可依舊不敢有甚失禮的表現,疾走着搶到了御前,恭恭敬敬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這一聽三爺聲氣有些不對味,老爺子的眉頭立馬便是一皺,不過麼,倒也沒急着追問,而是不動聲色地虛擡了下手,聲線微冷地叫了起。
“謝皇阿瑪隆恩,兒臣有本在此,要彈劾四弟縱子不法,居心叵測,強拆我兒之良好姻緣,是可忍孰不可忍,兒臣不忿,懇請皇阿瑪爲兒臣及晴兒做主!”
今兒個一早得知弘晴因情事要去告御狀之際,三爺當真是又氣又怒又擔心,氣的不止是四爺的手段卑鄙,更氣弘晴的莽撞行事,居然爲了個女子鬧出這麼場大風波,偏偏還不事先說明原委,竟然玩出了手留書傳訊,這簡直就是在玩綁架的把戲,弄得三爺也沒了退路,自不可能不惱火於心,可於此同時,也不免擔心弘晴會吃虧,這一路急趕而來,心情當真是壞到了極點,可也無奈得很,還真就只能按着弘晴留下的劇本走,這一上了殿,立馬便狠告了四爺一狀。
“此事朕已知曉,且等阿靈阿來後再行計議,爾且先平身好了。”
一聽三爺上來便是這等力挺弘晴的架勢,老爺子原本就疼的腦門立馬便更腫脹了三分,偏生還不好發作出來,也就只能是無奈地擺了下手,簡單地解釋了一句道。
“兒臣謝皇阿瑪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三爺來得遲,並不清楚先前究竟發生了何事,也不敢斷言弘晴所言的老十四與莊親王聯手做媒是否真有效果,心中自不免有些發虛,自不敢強硬到底,得了老爺子這般吩咐,也就順勢謝了恩,走到了弘晴身旁,就此站定了下來,不言不動地默默等待着。
“啓稟陛下,莊親王、十四阿哥與阿靈阿一道在宮門外求見。”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殿中諸人都無開口交談之意願,殿內的氣氛自也就壓抑得令人窒息,而老爺子的臉色也愈發不好相看了起來,直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響起,方纔算是將這等難耐的死寂打破,隨着衆人目光的齊齊掃向殿門處,入眼便見李德全領着兩名小太監急匆匆地行上了殿來,朝着老爺子便是一躬,緊趕着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宣!”
這一聽莊親王與十四爺也一併到了,老爺子忍不住便橫了四爺一眼,顯然心中已是有了明悟,不過麼,倒也沒甚旁的言語,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吐出了個字來。
“喳!”
老爺子金口這麼一開,李德全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着應了一聲,急匆匆便退出了殿去,不多會,已是又陪着莊親王等人從殿外行了進來。
“臣等(兒臣)叩見陛下(皇阿瑪)!”
一見到高坐在龍牀上的老爺子,莊親王等人自不敢有甚失禮之處,紛紛搶上前去,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老爺子很明顯地停頓了一下之後,這才虛擡了下手,聲線平和地叫了起。
“臣等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叫了起,三呼萬歲乃是朝規,一衆人等都是見多了駕的人物,自不會有甚不當之表現。
“六哥,您來了,近來身子骨可好?”
莊親王博果鐸可是老爺子的堂兄,大清鐵帽子王之一,位份尊崇,又是宗人府的宗正,老爺子對其一向頗爲敬重,儘管明知莊親王此來必是受了弘晴之所託,不過麼,還是假作不知地寒暄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話,臣將養了一冬,身子骨已是見好,靜極思動,趕巧仁郡王有事請託,說是與阿靈阿之孫女清漣丫頭兩情相悅,要臣當個媒人,臣以爲此乃好事一樁,自是樂得成全一二的,先前正在阿府商榷間,陛下有旨到,臣思忖着已是多日不曾前來請安,也就斗膽跟着來了,莽撞之處,還請陛下恕罪則個。”
莊親王位份尊崇,卻從來就是個閒散性子,除了宗人府之事外,他從不插手政務,此番之所以肯出面,一來是對弘晴頗爲欣賞之故,二來麼,也是卻不過“兒子”老十六的死磨硬纏,哪怕明知道此事內情頗爲的蹊蹺,可莊親王卻是並不在意,左右他就是個無慾無求之人,也不怕老四懷恨在心,這會兒老爺子都還沒問話呢,他便已是竹筒倒豆子地回了一大通,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全都道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