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苗苗呵呵一笑,也不急不緩,往晏笈背後一縮,把他推了出去:“你們兩個談。 ”
這邊擺着個光明正大用來使用的人,還要她費腦子做什麼,男人間的權謀爭鬥,她幫他開個頭就行啦,後面的不用管。
晏笈定定看了她一眼,最終敗在了她無賴的笑容之下,搖搖頭和易九爺交談去了,姜苗苗擺擺手,慢悠悠直接出了門。
她對怎麼談判不感興趣,在門口等了一會兒,門拉開,易九爺先走了出來,對她點點頭,心中焦急,步伐很快就離開了。
伸手一隻手攏上她肩,往後一拉壓進懷裡:“在想什麼?”
“東方易也挺可憐的。東方老家主不是個好人,但他對他的兒子們還都挺好,東方易也孝順。”
姜苗苗喃喃,“我想着,人心爲什麼能骯髒到那種地步?東方昌怎麼能幹出那種事情,他不怕死了下地獄嗎……”
晏笈漠然,更加用力將她抱住,“我們以後不會,我們的孩子不會。”
“……”姜苗苗滿腔的悲涼同情被他一句話全打消了,擡腳就跺上他腳趾,“胡說八道什麼呢,什麼孩子,我自己還是個孩子呢!”
晏笈低低一笑:“陪我去趟城外大慈悲寺。”
“去幹什麼?”
“拜佛求子。”
“呸!”
……
大慈悲寺是京城內,唯一一座朝廷敕賜匾額的建立的佛寺。
因爲大齊建立前戰亂頻繁的緣故,亂世中百姓希求和平,求佛拜道之人極多,大齊初建立時,滿天下都是佛寺。
“那時候社稷貧困,百廢待興,百姓飢不擇食,天下寺廟卻數以萬計,擁有廣大的土地廟產,方丈住持營利放高利貸,又從富商豪紳、達官貴人那裡得到極多的捐施和賞賜。”
坐在馬車裡往城外走,晏笈一邊對姜苗苗道:“不交賦稅,國用不給,民甚苦之。三十年前,祖父一紙詔書停廢了北方河南郡、河北郡、河東郡、關內郡、隴西郡、京畿一帶六處敕額外的寺院僧廟,一縣僅允保留一座,僧尼不得超過四十人。”
姜苗苗點點頭,繼續聽他道:“僅此六郡,寺廟存着一千八百三十五座,廢者三萬一千六百五十座。祖父又重令年幼僧尼編戶入籍,融佛像、鑄銅錢,金銀收入國庫,用於西北大軍購買軍資。”
姜苗苗知道,京城在北方,雖然有豪門權貴阻攔,但皇帝旨意多半還是能施行。
南方天高地遠,應和帝有心無力,雖然知道南方佛患更重,卻也無力整治。
大慈悲寺,就是京城唯一允許保留的寺廟,京城信佛者衆,雖然有朝廷明令禁止,但不乏有豪紳權貴偷偷進獻捐施。
“我知道哪裡佔地面積極大,東方易是把瑞則安藏在裡面了嗎?”
晏笈頷首:“他暗中隱瞞身份,爲他父親在裡面供了一盞長明燈。因出手闊綽,大慈悲寺認爲他是大戶,給他額外留了一座小院子,東方世家並不知道。”
出了城,行不了多遠路,變到了城郊青山下,遠遠看見一座古樸的寺門,藏在青山掩映下,一方巨大的石碑刻着“大慈悲寺”四個大字,聳立在山道旁。
晏笈帶了不少的人,都跟在馬車後面,他打了個手勢,人就都散了,紛紛往山間一跳,立刻隱身在裡面,聚攏着從後山往裡面堵去了。
“我先去找人。你自己在寺裡逛逛,不要亂跑,我處理完了就去找你。”他說,“不宜打草驚蛇,我們暗中來暗中回。”
姜苗苗點點頭道:“行,你去忙吧,我就在前面看看。”
今天不是初一十五,沒有多少人前來上香,寺廟前也沒有提前候着的小沙彌。
晏笈帶着人走了,給她留下了白露蘭溪和幾個天字衛,馬車繼續轆轤前行,走到了寺門前了,寺裡才發現,慌忙迎出來知客師父。
“這位施主……”
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千金,知客師父雖然好奇怎麼挑了這麼個日子前來拜佛,卻也聰明地什麼都沒有問,恭謹地迎着她向正殿走去。
姜苗苗隨意去正殿拜了拜,拒絕了和尚陪同,自己帶着人往後殿逛去。山上高,氣溫也低,都是五月多的天了,寺中的牡丹卻正是盛開。
她一路往寺廟後面走去了,沿途賞着花,白露和蘭溪等人知道她不喜歡有人隨時跟着,便隔了十幾步的距離,不遠不近綴着。
遠遠的,樹叢另一邊走過來兩=一道人影,在濃密的樹後面停住了腳步,那人一身紫衣,看不見容顏。
“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淨少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大慈悲寺的花草明豔,可惜和對面的小姑娘你比起來,卻還甘拜下風啊。”
那紫衣人輕笑,聲音清而柔,平而潤,幾分繾綣,幾分纏綿,姜苗苗卻不知爲何皺眉,莫名覺得他的聲音有幾分邪氣。
姜苗苗眨了眨眼,下意識回頭四顧,但周圍就她一個人。
“不用看了,就是你。”紫衣人手拂過花瓣,慵懶輕笑,“灼灼桃夭豆蔻韶華,難道不是世間最美嗎?”
“你是再說我?哈哈,那當然是。”姜苗苗被他一誇,十分受用,厚着臉皮道,“本姑娘自然俏麗無雙,你很有眼光。”
那人笑聲越發纏柔迷離,姜苗苗注意到他的手,精緻如白玉雕琢,細膩無暇,手指修長,指尖微紅,貝甲閃爍着明潤的光澤。
擡手拂過樹枝葉,見腕上鬆鬆纏着長長的一串佛珠,全是由龍眼大的紫色金剛鑽雕琢而成,顆顆晶瑩剔透,璀璨奪目。
佛珠往上,白玉溫潤的肌膚攏蓋在一片紫色的輕絲廣袖間,絲料輕滑如水,有銀色暗光閃爍。
倒是挺好看的,應該是個逼格不一般高的帥哥,他是什麼人?
姜苗苗好奇心起,悄悄往那邊走去,冷不防樹後那人笑道:“這可惜這般妙人,卻遇上了一個天煞孤星。孤鸞寡宿,刑剋六親,你敢和他親近,是怎麼知道你就是他的天乙貴人的?”
天煞孤星?他說的是晏笈!
“你是誰,你在胡說什麼!”
姜苗苗臉色一變,一步跨過去,隱約間看見了樹後那人正也向她看過來,殷紅的脣輕勾含笑,目光卻是涼薄冰冷。
他的笑是漫不經心的慵懶散漫,墨眉斜飛修長,眼尾狹長微翹,目光有些似醉非醉,朦朧而奇妙。
“可惜他偏偏又是六劫纏身,若說情劫尚可度,死劫終難過。到時候一條活路兩條人命,那你兩年後,又將如何打算呢?”
聲音幽幽而散,姜苗苗一瞬間有些愣怔,猛一甩頭回神之後,拂過樹枝跑去,擡眸四望,花開濃烈,樹影斑駁,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