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流景搖搖晃晃着往前走了幾步,終於堅持不住,慢慢倚着牆壁停了下來,這裡光線很弱,只有夜明珠未落的光澤,流水般的紫衣覆暗黑的石壁,映襯得他的面龐越發蒼白。
可他的笑卻仍是是漫不經心的慵懶散漫,墨眉斜飛修長,眼尾狹長微翹,目光看過來,殷紅的脣輕勾含笑,目光卻是涼薄冰冷。
一如當年大慈悲寺初次遇見時,他在花叢樹蔭之後的繾綣纏綿,笑得邪氣肆意,可是終究到了牡丹花謝的時節,繁華謝盡,國色半殘。
姜苗苗看着他,心裡卻慢慢浮現出一種無法描述的複雜感受。
她是應該該高興的。
傷流景是她一輩子最的仇人,他殺了祖母,殺了綠衣彩雲殺了那麼多她關愛的人,害得哥哥手臂遭難,他挑起了南北紛爭,搞得江湖作亂。
她被他抓住過,被他折辱過,在他手下遭遇過重創傷亡,他無數次對自己和晏笈下過殺手,如今落到現在這地步也是他咎由自取,分明容不得半分寬恕。
可是眼下看着這個命註定的仇敵,在這百丈深窟之下,走向奸佞末路,她卻只覺悵然。
美人將亡。
傷流景微微擡起袖子捂着嘴,又是幾聲悶咳,喘息越發急促,袖子再放下時已經染滿了大片的血,遠超出了人體吐血的極限。
姜苗苗心裡一驚,他已經油盡燈枯了?
可他還沒有關閉這運轉着機關,她還不知道他手裡的金鑰匙在何方!
不能讓他現在死!
姜苗苗忽的從藏身之處竄起,快如一道驚電,夜明珠的光還沒有找到她的身影,她已經撲到了傷流景的面前,擡手去抓他衣領!
傷流景不躲不閃,神情懨懨,卻是吟吟輕笑,像是早算到一般,聲音輕快:“不讓我死?是擔心機關,還是想要金鑰匙?”
“你果然知道!”姜苗苗低喝,“在哪裡?!”
“你過來,我告訴你。”
姜苗苗下意識往前一步,傷流景忽然暴起拉住她的手,另一手往石壁一拍!
他動作明明輕柔,石壁卻彷彿被萬鈞重力狠狠砸,忽然發出一陣地動山搖的巨響。
轟——
姜苗苗驚愕擡頭,卻看到一道拳頭粗細的裂痕一寸寸從他拍的那地方開始蔓延,這片石壁裂成兩半,飛快想要分裂開來!
裂縫?
深窟塌了!
又是一陣噼裡啪啦,好像時空因而分裂,呼啦啦無數的聲音涌入她的耳朵,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傷流景把石壁炸了!
他拖着她站在了坍塌的石壁之下,試圖要讓兩人一起活埋!
這個瘋子——!
身後有人大叫:“回來!”
那是晏笈的聲音,卻撕心裂肺,從遠處狂飆而來,剛剛趕到卻見到了這觸目驚心的一幕。
傷流景臉色一變:“怎麼晏笈還在這裡?也罷,也罷,一切死了算了……”
好像遙遠的地方還在有人聲涌下,是沐月奚變得格外蒼老的聲音,驚怖欲絕:“苗苗!你快躲啊!”
聲音越來越沉,越來越多,在天塌地陷裡全部衝進她的耳朵,姜苗苗從來不知道真正的絕望是什麼樣子,但她仰頭看到崩塌的石壁的時候,恍然覺得,應該是現在。
深窟之頂裂開,巨大的水流從縫隙衝下,這是在倉水江,機關被制住,大壩不會塌,江水之底卻會因此裂開縫隙,滿城百姓的命保住了,但她卻會死在萬鈞洪水之下!
要逃!
必須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