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夫搖頭嘆息“這位姑娘之前服用了一些抑制毒症的藥,應當是知道自己的身體,只是明知自己重毒在身,卻仍舊飲酒作樂,委實太不珍惜自己的身體”
上官子秋站直身體,踉蹌一步靠在桌案上,他清澈的眸子帶着不可置信“阿言中毒了?你還說他是女子?”
“公子不知道?這姑娘分明是女兒身啊,待她醒來,公子可爲她熬一些補血養脾的湯喝”
大夫緩緩離去,上官子秋手中的帕子掉落在地,他僵硬的轉身,目光震撼的看着牀上的人兒,阿言……竟是女子……
沈之言醒來的時候已然是第二日晚上,春日裡微風正好,她睡飽饜足的緩緩睜開眸子,撐起身子看去,卻發現自己竟睡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正在這時,房門突然被打開,沈之言轉頭去看,那男子勾脣冷哼,滿滿的諷刺之意。
昨晚的記憶一點點復甦,沈之言瞪大了眼睛,驚呼道。
“蘇恆!你怎麼在這?”
那走進來的男子正是蘇恆,他一襲白衣,俊朗華貴,清高傲然,那烏黑深邃的眸子冷笑着看着她,薄脣微微勾起,嗤笑道“你覺得應該是誰在這?”
沈之言嘴角抽了抽,揉了揉眉間,心裡罵了一句衣冠禽獸。
之前只覺得他尊貴冷漠,此刻一身白衣多了份清雅,卻難掩骨子裡的清冷高傲,不可否認,這個笨男人長得……還算可口。
蘇恆見她出神,緩緩走了過去坐在她牀邊,說道“昨天發生了什麼你還記得嗎?”
那張剛纔還在腦海裡的臉,突然近在咫尺出現眼前,沈之言嚇了一跳,連忙往後靠去,開口就說“妖孽離我遠點!”
妖孽?
蘇恆臉色一黑,擡手便在她蒼白的臉上用力捏了一下。
“你幹什麼”沈之言吃痛,打開他的手,就連忙縮到牀角“離我遠點,我和你不熟”
蘇恆見她臉上有了紅潤,滿意勾脣,諷刺道“沒見過你這麼笨的女人,中了毒爲什麼還要飲酒”
沈之言一驚“我昨天喝多了,你怎麼知道我中毒了?你懂醫?上官呢?”
“上官?你和他很熟麼?”蘇恆冷笑,烏黑的眸子睥睨着他
沈之言心頭一震,雙手攥緊了錦被,咬住下脣,昨天是個意外,她只是想和上官子秋熱絡一下感情,誰想……
蘇恆冷眼看着她,想起今日清晨上官子秋急急忙忙去他宅中找他時的場景。
那個只懂得溫文爾雅的男人,竟然因爲知道她是女子,便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竟還說什麼擔心失去這位好友,要他幫忙瞞住。
蘇恆眸子一黯,煙兒竟然被人下毒,她到底是什麼人,不過,這個答案很快就會揭曉。
“他……還知道什麼?”沈之言看了眼緊閉的房門,移到他身邊低聲問。
蘇恆目光冷淡的看着她“你還想他知道什麼?你的女子之身?”
沈之言聽着他的意思,鬆了口氣,美目瞪了他一眼,哼道“你少管我,你來這兒幹什麼?上官呢,我有話對他說”
“呵,你接近他的目的是什麼?讓他爲你找解藥?可他不是醫者,只能看着你被毒症折磨”
沈之言皺眉,不悅的盯着他,突然把自己的手伸過去道“蘇公子那麼愛多管閒事,那就來幫我解了這毒,你若能解毒,我日後給你做牛做馬感謝你的恩情!”
她雖這樣說,卻滿眼諷刺和不屑。
蘇恆看着她,目光深邃烏黑如玉,兩個人對視許久,沈之言差點以爲他真的能解的時候,這妖孽笨男人便抓住了她的手,在掌中捏了捏。
肌膚相貼,兩個人都不約而同想起了那個吻。
上官子秋進來時,便看見這一幕,他臉色一僵,頓時有些尷尬“蘇恆兄,你…沈之言驚愕,連忙抽出自己的手,卻無奈蘇恆太用力,忽而鬆手,她便撞在了牀頭上。
蘇恆看着她笑,淡然道“我又不是醫者,如何解毒?
上官子秋急忙過去扶住她,道“阿言不必擔心,我已經託人打聽這毒,一定有辦法解決的”
沈之言仰頭看他,那張溫潤的臉上露出的擔心絕對不假,她笑了笑,美豔如花“多謝上官,給你添麻煩了”
“阿言不要和我客氣,我們昨日不是已經做了……做了好兄弟嗎”上官子秋看着她的笑容有些恍然,咬牙說道。
蘇恆忽而想起什麼,突然站起身,道“煙兒你家住何方?你一夜未歸,家裡人該着急了,我讓人去告知一聲”
上官子秋臉色一變“我把這事給忘了,阿言你家住何方?”
“我”沈之言一怔,白皙的臉上毫無血色,她想現在還不是時候,忽而瞧見外面燈火通明,於是便道“我爹孃去遠行了,家裡只有僕人在,咦,今天是什麼節日嗎?爲何外面這般熱鬧?”
上官子秋露出溫柔笑意,道“今天是廟會,有聖僧降臨靈音寺,大家都去拜佛許願,街道上更是掛滿了紅燈籠,極是熱鬧”
“聽起來好有趣兒”沈之言突然拍手叫好,提議道“不如我們也去拜佛湊一湊熱鬧?你們先出去在外面等我”
說着,她便把目光看向蘇恆,那雙靈動的眸子裡清澈明亮,雖然她身上的衣服完好,但也要整理一下的。
蘇恆勾脣,指節分明的手指劃過脣角,那曖昧的動作不言而喻,沈之言臉色一紅,便看見他對上官子秋道“我們先出去吧”
“額,好”上官子秋露出慌亂之色,轉身腳步凌亂的走了出去。
兩個人下了樓,蘇恆倚在門邊面無表情的看着外面,他手指放在脣角,劍眉微蹙起,轉了頭對上官子秋道“上次我問你的事情,你可清楚了?”
上官子秋身體一僵,竟忽而想起了樓上的假公子,他微微有些不自然,咳了一聲道“雖然不知蘇恆兄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我確實目前並無喜愛的女子,且和你說的沈家沈之言也未曾見過面……”
蘇恆面無表情,咬字卻極重,他道“若沒見過,就不要見,若是遇見了,也要躲開”
上官子秋疑惑不解,上前問道“還請蘇恆兄說的清楚一些,你我第一次見面,你便問我奇怪的問題,現在又告誡我這些,是有什麼隱情嗎?”
蘇恆冷笑,目光諷刺的看着他說“告訴你也無妨,你若與她相見,必然會害她……”
“上官,你們在聊什麼呢?”沈之言剛下來,便看見他們兩個在說着什麼,她擔心蘇恆說出秘密,便揚聲打斷。
上官子秋回頭望向她,那人兒笑臉盈盈,美不勝收,不可否認是個不可多得的傾國美人兒,且,很獨特很特別的女子。
“沒什麼,阿言你剛起牀還未吃些什麼,不如喝些粥我們再去?”
沈之言摸了摸肚子,竟絲毫沒有胃口,她緩緩搖頭道“不用了,我不想吃東西”
“還是很不舒服嗎?”上官子秋擔憂的問。
“沒有,我只是還不想吃東西”沈之言笑開,興奮的看了眼外面,道“我要趁着聖僧在,到寺裡去許一個好願望,快些吧,別耽誤了時間”
上官子秋信以爲真,便用力的點頭,目光中帶了幾分憐惜。
他哪裡知道沈之言一心擔憂着唐子殤,根本沒有心情去吃東西。
蘇恆見她這般,不由得心生疑惑,他想了想,對上官子秋道“你先去準備馬車,我和煙兒有幾句話要說”
“什麼煙兒!我叫宋言!”沈之言惱怒,記恨着他奪取自己的初吻。
“是嗎?”
沈之言皺眉,見上官子秋離開,頓時不悅的低聲道“你這是做什麼,爲什麼要支開上官”
蘇恆走近她,低頭盯着她的眼睛問“你叫宋言?”
“當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名受之父母,哪能輕易改之”沈之言面不改色,卻在袖中攥緊了雙手。
蘇恆黑眸如玉,彷彿想要看透她似得緊緊看着她“我蘇恆最不喜歡欺騙,你最好不要騙我”說完他便轉身走出門外,那白衣彷彿在空中劃出弧線,沈之言心底一緊,那種感覺很奇怪,她雙手緊握,對着他的背影低聲罵道“誰管你啊,笨男人!”
三個人乘一輛馬車前往靈音寺,沈之言掀起車窗看着外面的一派喜氣,小孩子們手裡提着紅燈籠,繞着圈兒唱着童謠,這般歡樂她放下了簾子,卻忍不住抿脣愉悅的笑開。
那清澈的眸子彎成月牙兒,落在馬車內的兩位男子眼裡,上官子秋握緊了手,有點欣喜癡迷。
而蘇恆卻始終面無表情彷彿是一塊冰塊似得,讓馬車裡陷入尷尬的沉默中,沈之言看了他一眼,輕咳一聲,正要開口說話打破這寂靜。
卻聽見一陣陣急速的馬兒奔馳聲,三個人臉色都是一變,沈之言連忙掀開車簾去看,竟然看見在馬車後面不遠處,約莫五六個黑衣人騎着高頭大馬追來。
她心中一緊,身後便靠上來一個人,蘇恆在她旁邊冷眼看了眼後面,低聲道“來者不善,恐怕是衝着我們來的"
“他們人多,我們不適正面迎敵,不如加快馬車速度到人多的地方去”沈之言與他對視,說出自己的想法,然而手心裡卻沁出了細汗,那些人來勢洶洶恐怕不是小角色。
上官子秋正要說話,突然聽見外面馬伕發出一道**聲,緊接着響起重物摔落的聲音。
他掀起車簾一看,頓時大驚失色“這條路不對!馬伕死了”
“什麼?”沈之言連忙湊過去看,馬兒狂奔,外面狂風席捲着樹木,黑漆漆一片,她下意識轉頭看向蘇恆,那人仍舊面無表情,她正色道“這是早有預謀,怎麼辦?”
“阿言放心,便是我死也定然護你周全!”上官子秋從袖中拔出匕首,認真的說道。
沈之言看了他一眼,爽朗笑道“在下也不是吃素的,只是這些人不知是衝着我們誰來的”
蘇恆冷笑一聲道“既然都那麼有信心,那麼我們就分頭行動”
說完便突然扣住沈之言的腰身,猛然掀起車簾,縱身一躍,竟把她放在了馬背上,狂風吹打着兩個人的衣衫和墨發,沈之言眉眼一跳,厲聲說“我們不能丟下上官!他沒有你那麼好的功夫!”
蘇恆面無表情,只是烏黑的眸子深深的看了一眼沈之言,然後便鬆開了她,轉身進了車內。
“蘇恆兄!”
“記住你說的話”蘇恆勾脣,嘴角帶着諷刺,眼看那些人就要追上來,蘇恆立刻抓住上官子秋的肩膀,助他上了馬背。
“蘇恆!”沈之言猛然覺悟是自己誤會了他,狂風中她回頭,便看見那身穿白色衣袍的男子,從車內拿出了一把佩劍,擡手便刺向鞭繩,一刀光影閃過,馬車和馬兒完全分開,她看見蘇恆白衣在空中旋轉,一腳點在車頂上竟然向那羣人奔去。
“蘇恆……”沈之言瞪大眸子,那聲音像是從嗓子裡擠出來一樣。
“阿言不必擔心,蘇恆兄武功高強,肯定能逃脫的”
上官子秋護住她,狠狠一鞭抽打馬兒,兩個人在黑夜中奔跑,那白色身影越來越遠,直至消失在眼前。
狂風呼嘯,天上無星無月,一眼望去像是一個無底洞一樣會把人吸進去,蘇恆手執一把利劍,面無表情的臉上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馬兒帶着兩人急速狂奔,道路越來越陌生,天色也越來越暗,她雖然見識過蘇恆的武功,可心底仍舊覺得不安,沈之言想了想,揚聲喊道“我們這樣丟下蘇恆太不仗義了,上官!我們回去吧!回去幫幫他!”上官子秋在身後護住她,不讓她受到太多風寒,狂風中他想起那日蘇恆在他面前把一塊石塊碾成碎末的場景,他便毫不猶豫的喊道“蘇恆兄的武功我見識過,一定能夠對付那些小賊,阿言放心,我的家僕在寺裡等我,他們見我許久不到,一定會來尋我們的”
沈之言握緊了雙拳“可是……”
“你我都不會武功,此時便是回去了,也是給蘇恆兄徒添包袱”
是了,她不會武功,現在就算在蘇恆身邊,也根本幫不到他,反而會拖累他,沈之言抿了抿脣,不再說話。
馬兒又奔馳許久,上官子秋突然眼睛一亮,看見了前方有一間破舊的茅草屋,他加快速度,喊道“我們現在不知道到了哪,這天色暗的已經看不清楚路了,你身上有毒不能受風寒,阿言,我們先在這茅草屋裡避一避”
沈之言點了點頭,馬兒停在茅草屋前,沈之言隨他一起翻身下馬,緩緩走了進去。
想來是被人遺棄的房子,房裡唯一的牀榻中間還破了一個大洞,外面呼嘯着狂風席捲進來,上官子秋脫去外衣,貼心的披在她的身上,他道“委屈你了,是我疏忽沒有帶家僕一起來”
沈之言緩緩搖頭,眉眼之中瀰漫着一絲鬱色,那些人究竟是誰派來的?又是來刺殺誰的?
天上無星無月,一眼望去像是一個無底洞一樣會把人吸進去,蘇恆白衣飄決,墨發飛舞,手中利劍上沾染着鮮血往下滴着,他勾脣冷冷一笑,對地上唯一的倖存者道“今日我便饒你一命,回去告訴你的主子,我慕容恆早已不屑於那些玩意兒,不過他若再窮追不捨,就別怪我捲土重來”
“你……你……你不是慕容恆”那黑衣人躺在地上,口吐鮮血,恐懼的瞪大雙眼看着他。
蘇恆烏黑的眸子在黑夜中亮的驚人,他扔掉手中劍,冷聲道“不是又如何?是又如何?”
那人像是看見午夜修羅一般驚恐的看着蘇恆,他顫聲道“我家……我家主子其實並無惡意……若,若您願意與他合作……日後可盡享榮華富貴,稱霸……”
蘇恆俊美的臉上露出不屑和譏諷,他冷哼一聲,打斷他的話“你不想留着這條命了?”
那人連忙閉嘴,情急之下,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蘇恆面露厭惡,卻也露出奇怪的眸光,似是隱約的興奮,又似乎是……
黑夜中,他似嘆息般一聲呢喃“這般武功絕學千百年後竟絕世無人,這便是,古代的腥風血雨嗎?”
這一夜註定是不能平靜的,夜深人靜,外面只有狂風的吼叫,而破舊的茅草屋內到處傳出一聲又一聲的噴嚏聲。
沈之言調侃的一笑,從袖中拿出一方潔白手帕遞給他,道“上官兄還在擔心我,看來倒是你像個小姑娘家般身子弱,經不起風寒”
上官子秋臉色一紅,拿着那帕子,輕聲道“阿言不要取笑我了,倒是你……一個男子……爲何身上帶着這樣秀氣的手帕?”
話一出,上官子秋心裡便劃過異樣,他在緊張,在期待,期待阿言能親口告訴他……可如果說了……
沈之言倒是笑的爽朗,她把玩着一根稻草,道“本公子相貌出衆,追求者太多了,這帕子自然是她們送與我的,女孩子的一片芳心,我倒也不忍心傷了她們”
上官子秋怔住,擡頭看着那黑暗中明亮帶笑的眸子,久久不能回神。
她這一般調侃隨性的話,倒是讓緊張的氣氛一下變得輕鬆起來,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隨意聊着,上官越發覺得這個女扮男裝的女子是一個妙人兒,是個世間難尋的好姑娘。
不過上官子秋果然是受了風寒,沒過多久便支撐不住緩緩入睡,沈之言看着他溫潤如玉的臉,不由得露出苦笑,破舊的房間終究抵擋不住冷風,陰冷的氣息油然而生,沈之言打了一個冷顫,緩緩起身走到門邊,推開破舊的房門。
在那黑夜狂風之中,竟立了一個人,那人一身硃紅色華服,滿頭銀髮飛舞,背後繡着大大的蝴蝶,華服隨着狂風飛舞,那蝴蝶栩栩如生似能展翅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