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暗星。寂靜無風。
白裙。黑髮。翩然翻飛。
利劍。屍體。鮮血滿地。
這是一幅充滿了矛盾和詭譎的畫面,莫央是造就了這幅畫的人,同時也是畫中的一個部分。
作爲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伴隨着和諧社會共同發展進步的一代人,莫央所經歷過的最大的‘戰鬥’場面,是讀中學時兩個班的同學因爲踢球踢紅了臉,於是幾十號扛着板凳腿掄着書包帶的男生聚集在操場上企圖打個羣架玩玩,而她則在旁邊歡欣雀躍地充當給自己班男生鼓勁的啦啦隊。此事的關鍵之處在於,到了最後,這頓羣毆也沒能歐起來,被教導主任的一頓臭罵給扼殺在了搖籃裡……
莫央的天性雖然很是好鬥,並且聞戰則喜一聽到有打仗的熱鬧看,就立馬如打了雞血似的沸騰不休,表現得貌似確實很是好鬥,但那其實有相當大的一部分只是隨便瞎嚷嚷鬧着玩的而已。
如果不算把天溯給撞出了鼻血的那一次的話,經她手見血的戰鬥那基本上就只有跟蚊子之間的較量了,而且,流的還十有八九是她自己的血。
所以,別說上戰場親手殺人了,除了在影視劇裡,她壓根兒就從來沒有親眼見過‘活生生的死人’……
於是,在面對地上躺着的那九個腦袋搬家的‘新鮮屍體’時,她立馬徹底懵了。
沒錯。現在已經可以確定,那九個黑黢黢地傢伙並不是什麼‘非人類’,而是貨真價實的‘人類’,準確地說,在被莫央一劍掃平之前都是‘活生生的人類’。
因爲,在他們的腦袋掉下去的那一刻,原本完全罩着頭臉的頭盔也隨之拖落。lou出了九張滿是恐懼和不甘,雖然有些扭曲但依然可以看得出是非常年輕的臉孔。純粹地人類的臉孔。
自那九具無頭屍體地脖頸斷裂處不停汩汩流出來的血,是鮮紅的,是溫熱的,是毫無疑問的人類的血。
這一切都在明白無誤地向莫央傳遞着一個信息——你殺了人!
她不知道這九個人是誰,也不知道他們爲什麼會莫名其妙地跑到這裡來排好隊形就爲了給她殺,更不知道她那招向來毫無準頭,毫無把握的術法是怎麼做到能如此準確無誤。且力道恰到好處地只一劍便砍下了九個頭顱地。
她只知道,她殺人了,而且,這不是她的第一次。
莫央並不清楚第一次殺人是不是會像電視上演的那樣,或者驚慌失措,或者崩潰大叫,或者嘔吐不止,她只清楚一點。這種親手毀掉一個人的生命的感覺,對她而言並不陌生,因爲,她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歷。
莫央那滿頭再無任何束縛的青絲在黑夜中無風自動,與裙襬衣襟一起,無規則地上下翻飛着。獵獵作響着。
在她的眼前漸漸地出現了一個場景:
鮮紅地衣衫上染滿了淋漓的鮮血,慘白的面容上掛着一抹悽然的慘笑,褪盡了血色的雙脣緩慢而顫抖地上下開闔,像是正在對她說着些什麼,可是,她卻只能聽見一片寂然無聲。
心中不知何時充滿了悲涼,這是一種仿若早已深深地植入了骨血之中的悲情,無奈而決絕。
那個滿身鮮血地紅衣男子,她很熟悉,應該是她的一個很重要的人。可是。他這是怎麼了?是受傷了麼?是快要死了麼?是誰傷了他?是……她麼?
頭很疼。漫天的白雪,滿目的鮮血。融合在一起,讓這個場景變得越來越模糊。
無意識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麼,卻只能碰觸到無形無質的空氣。
在一切即將消失之前,她的耳邊忽然聽到了一個略帶嘶啞的聲音,很飄渺也很清晰:
“不要去……”
這是他的聲音吧?這就是他剛剛要說的話吧?可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什麼不要去?爲什麼不要去?不要去哪裡?
腦子裡一瞬間冒出了各種畫面各種聲音,紛紛雜雜無休無止,然而,卻又什麼都看不到,也什麼都聽不到。
莫央抱着那幾乎就要炸裂地頭,慢慢地蹲了下去。
就在她以爲自己地腦袋很有可能要像一個從高空墜落的西紅柿一樣,碎個一塌糊塗亂七八糟地時候,一隻穩若磐石的手輕輕地撫上了她的肩頭。一種撲面而來的熟悉氣息讓她混亂不堪的心立即平靜了下來,腦海中的那一切紛繁也在頃刻之間煙消雲散。
擡起有些模糊的雙眼,看着那正靜靜注視着自己的黑亮眼眸,莫央只覺得所有的恐懼害怕疑惑不解全部都化成了一股莫名的委屈。哽了半天,才抽了抽鼻子,一扁嘴,滿帶哭腔地說了句:“永夜,我殺人了,這可怎麼辦啊?!……”
很輕很輕地嘆了一口氣,永夜擡起手,爲莫央拭去頰邊的淚水:“我們先離開這個地方好不好?”依然虛弱無力的聲音中帶了一絲笑意:“要不然,等一會兒天溯那傢伙好不容易醒了,過來一看,就不知道又要暈到什麼時候去了。”
莫央這會兒才一下子反應過來,連忙扶着他慢慢地站起身:“你怎麼樣了?剛剛那個……那事兒有沒有打擾到你的‘關鍵時刻’?”
永夜笑着搖搖頭:“我只要再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你不用擔心。”
莫央知道,他這只是在強撐着寬慰自己。因爲,那愈加紊亂的呼吸以及沉重依舊的身形,是騙不了人的。使勁地甩了甩頭,只求將之前的所有通通暫時拋諸腦後,此時此刻,爲永夜找塊安靜的地方,讓他能夠好好地療傷,纔是最重要的事。
莫央刻意地不看那九具死狀慘烈恐怖的屍體,也刻意地忽略掉空氣中那濃得幾欲讓人作嘔的血腥氣,更加刻意地不再去念及之前那些詭異奇怪的畫面和聲音。她只想快快地離開這兒,快快地忘記在這裡所發生過的一切。
所以,她忘記了那把還在滴着血的利劍。
但是,永夜竟沒有忘。他在轉身離去時,將利劍重又變回了玉梳,納入了懷中。且,沒有讓莫央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