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八十年代某些小城市的鄉村裡,路邊、橋下、河邊多得是那些被丟棄的嬰兒,且大多都是女孩。
記得那個年代那時候,溫飽問題還是所有家庭最大的問題。地裡的莊稼很多,農民很苦,可是還是吃不飽、穿不暖。村裡太窮了,一年的莊稼除了人吃,還有牲口要吃,還要拿一部分去售賣換錢貼補家用。就這樣年年反覆循環,日子越過越窮,看不到頭。所以,導致重男輕女的思想十分嚴重,每家每戶都必須生幾個男孩,成爲幫助家裡的勞動力。
記得我們村子裡兄弟最多的人家有十個兄弟,一個姐姐。在那種環境下,男孩少的人家會被周鄰四坊傳閒話、看不起。
那時候的女人,生了男孩,全家老少歡天喜地,誇女人有本事,在村裡奔走相告,砸鍋賣鐵,怎麼借怎麼討都要好生養着。如若生了女兒,能勉強餬口的人家倒是能養着,那些生活實在是揭不開鍋的,便讓族間親人拿個小棉布包好,偷偷地往路邊、橋頭、河邊送。往這些地方送孩子的人家的最後一點憐憫之心便是希望自己的孩子運氣能好一點,能有條件好一點的人家把他們撿了去,過上點溫飽日子。甚至這些都算好的,有家裡男人和公婆狠心一點的,女孩出生後,還不等媽媽恢復力氣見孩子一面,就把她們活活想辦法弄死,直接埋了或者丟了去。至於弄死一個小嬰兒的手段,那些活了幾十年的老道人,自然不費吹灰之力。這些事情太多太正常了,至於不斷會有嬰兒在橋頭、橋尾之類的地方被送來、送走以及去世。
下面我要說的這個故事源於真實的生活,卻足夠把那個年代的罪惡展現得淋漓盡致,讓如今的人們做出深刻的反思。
很久以前的一個小城市的農村裡,那時候的環境創造了無數的悲劇,給無數人的生活帶來了不可磨滅的災難,那些災難很多延續至今,仍然帶給無數人無數的痛楚。
我爸爸輩有五個兄弟、三個姐妹,他們延續至我們這輩的時候思想慢慢開放些,不盲目的一定要生三五個男孩,大多都是三個、兩個孩子。雖說孩子少一些,但生活的負擔卻不輕。所以我們這輩的孩子十有八九都是留守兒童,都是爺爺奶奶帶大的孩子。爺爺奶奶帶着的孩子實在是太多了,能有頓飽飯就算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那個年代,村裡的男人出去打工,也沒什麼技能,一個月可以掙個一百五到兩百,女人能掙六十到一百。但凡有哪家的男人不爭氣,沾上賭博牌酒,那遭殃的會是我們所有家庭的孩子。因爲沾上那些的人家一年間不可能會寄錢回來,每家每個月寄回來的錢也少,如果還有一兩個家庭不寄錢回來,那一大家子的生活開支都要省了再省,最後還是不夠。
那時候,穿衣吃飯上就會變成,小的撿大的傳,大的讓小的先吃。
我的幾個叔叔家,除了二叔家,其他所有家庭的小孩都是留守長大的。但是,所有家庭的孩子中,數二叔家的孩子最慘。二叔家原本也有一個完整幸福的家庭,育有兩子一女,大人辛勤勞作,孩子認真讀書寫字,晚上放學幫襯父母做一些家務和農務,日子還算過得去。
直到二叔在三堂姐一歲時,出軌了同村的一個有夫之婦,三嬸子氣得上吊自殺後,一家人的悲劇便開始上演,愈演愈烈。
堂姐一歲的時候,二嬸發現二叔出軌了,在很多爭吵和掙扎的日子裡,二嬸最終無法承受痛楚,選擇了在自家屋裡上吊自殺。被發現的時候已經無法挽回。
一歲的堂姐便也轉到了奶奶膝下撫養。一歲的孩子什麼都不懂,到了上學的年齡後跟着哥哥們一起上學放學,就這樣,沒有媽媽的日子一晃也過了十三年。
真正的噩夢也在那年發生了。那天,堂姐在放學後,煮好一鍋洋芋,等哥哥們和爸爸回來吃。哥哥們很快回來了,吃了洋芋就開始寫作業,寫完作業做家務。那天三姊妹一起圍在火塘邊等到九點多還不見父親回來,往常父親會在天徹底黑透之前到家,可今日,時間已經很晚了,遲遲不見父親回家,三姊妹在家越等越心慌,擔心農作的父親遇上什麼意外。他們不能再繼續在家裡等下去了,擔心父親在外受傷,必須出去找父親。
大哥帶頭,敲開了四叔家的門,想向四叔家借一支手電筒出門找父親。四叔聽明來意,不放心三姊妹那麼晚出門,便讓慧子回家到爺爺奶奶家等候消息,他帶着大哥二哥去山上找父親去。那晚,四叔和大哥二哥把家裡遠近所有的農地和去往農作可能經過的大小山路都找遍了,也還是尋不見父親,三人也是越找越心裡慌亂。
眼看天快亮了,四叔見情況不妙,便提議回家吃點東西,順便回家跟爺爺商議,叫上其他叔叔嬸嬸們幫忙尋找。回到家裡,四叔把其他叔嬸叫起來,把自家的小娃娃穿戴好,送到爺爺奶奶跟前。讓其他上學的孩子分別去學校找老師給三姊妹請假,匆匆安排好一切,慧子留下在家幫助爺爺奶奶看弟弟妹妹們,大哥二哥繼續和叔嬸們上山尋找父親。
所有的叔嬸們一起上山找遍了農作地附近的山頭山尾和小路,下午一點多了也爲尋見慧子的父親,大家決定回家吃點午飯再繼續上山找。
回到家慧子和大哥二哥急的直哭,事情變得越來越焦急,周圍鄰居聽見動靜都紛紛出來問發什麼了事情,奶奶抹着眼淚向衆人講述了事情的大致經過。
就在這時鄰居一個嬸嬸大着嗓門喊道:“哎喲,我以爲咋個了,二叔昨兒去我大娘,他大姐家了。昨兒我在街上遇着他,他跟我說去梁山姐姐家有事情,怕是今天就回來了。”
聽到這,大家都鬆了一口氣,三姊妹趕緊擦掉眼淚,洗洗臉去上學了,叔嬸們也都各自領回自家的孩子,該補覺的去補覺,該幹活的去幹活,日子也看似平靜了下來。
慧子三姊妹照常上學,顧好家務,等待父親的歸來。可是他們等了三天也未見父親回家,又隱隱擔心,生怕山高路遠,父親在路上會遇到什麼麻煩,轉念又想着,怕是姑媽家事多,父親在姑媽家幫忙幾日也是正常的,便又接着等。
傍晚,三姊妹寫完作業正準備洗漱睡覺,只見四嬸子家的小妹妹來到家門口,奶聲奶氣地喊道:“大哥,媽媽讓你去家裡,有事情說。”
大哥牽着小妹妹到四嬸子家裡,還未開口問事,便見四嬸子從櫃子裡拿出一個碗塞到大哥懷裡,說道:“這個肉你拿回去分給弟弟妹妹吃,還有別擔心你爸爸,今兒我從大橋那裡過,小賣部的老闆讓我轉告你,明天下午五點半去小賣部等着,你爸爸要打電話來。”
大哥臉皮薄,也知道四嬸子的性格,不收下怕是也不行的,便不好推脫。
大哥向四嬸子說道:“知道了,麻煩四嬸了。”
“麻煩啥子,你這孩子,趕緊回去吧,明天記得去大橋等電話。”
大哥應了聲:“哎。”便揣着碗一路跑回家。
到家拿出碗分幾塊肉出來給弟弟妹妹吃完,剩下的放櫃子裡藏好,想着等父親回家一起吃。
當時的小山村很落後,遠處的親人若想說什麼事情或者跟家裡人通話,除了書信郵寄的方式,大橋邊的小賣部唯一的一部電話成了村裡人和親人溝通的唯一途徑,若是哪家有人要與家裡人通電話,需要提前打電話給小賣部老闆約好時間,然後小賣部老闆又託人到村裡帶信給那家人,在約定的時間提前去小賣部等着。遠方的親人會在約好的時間裡準時的打電話過來,這才能與親人通上一次電話。
第二天,三姊妹一放學便什麼也顧不上,飛奔到小賣部等電話,他們爲父親要來電話開心的不得了,也爲要去小賣部接電話這件事而興奮。
他們對鄉村裡唯一的電話非常感興趣,平日裡聽說誰家遠方親人來個電話,要接到電話,都非常羨慕,這下要輪到自己家接電話了,自然是開心的飛起。
下午五點半,小賣部的電話鈴如約響起,小賣部老闆接起電話,確認是父親找三姊妹的電話後,把話筒遞給大哥。
大哥咧着嘴靦腆的接過電話:“喂,是爸爸嗎?”
“喂,是我,你是小東嗎?”
“是我,爸爸,你在哪裡?”
“我在昆明。”
大哥不明白父親爲何說自己在昆明,只能繼續問道: “哦,你什麼時候回來?”
“小東,爸爸暫時不回來了,你要帶着弟弟妹妹在家好好的,爸爸會再給你們打電話的......”
“喂,爸爸,你什麼時候回來,你去昆明做什麼?喂,爸爸,喂...”小東還什麼都沒問清楚,便聽見話筒裡傳來嘟嘟嘟的聲音。
他還不知道父親的不回來是什麼意思,電話就被掛斷了。他對着電話餵了幾聲,電話那頭什麼也聽不見,只有忙音。
小賣部老闆看了看顯示屏,伸手過來接下電話筒,告訴小東電話已經掛斷了。
小東把電話筒遞給老闆,交了兩毛錢電話費,帶着弟弟妹妹往家的方向走。
弟弟妹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吵着問大哥,爸爸什麼時候回來,給家裡說了什麼話。
大哥看着年幼的弟弟妹妹天真的臉龐,強忍住淚水,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告訴弟弟妹妹:“爸爸去昆明做工了,要過一段時間放假才能回來,讓我們在家裡乖乖的顧好家好好學習。”
弟弟妹妹也不知道昆明到底是哪裡,只是聽村裡的大人們說過,昆明是大城市,是離家很很遠的地方。
弟弟妹妹心理學想着,爸爸一定是去大城市掙很多錢回來給他們買好吃的東西和漂亮的衣服的。
昆明離他們太遙遠了,他們只能日復一日的帶着美好的願望,期待着爸爸早日掙大錢回來,讓他們的小小家庭過上好日子。
回到家,天已經黑透了。大哥把餵豬和煮洋芋的家務分配給弟弟妹妹後,便挑着水桶出門擔水去了。
在踏出門檻的那一刻,眼淚再也忍不住,絲線般順着他的臉頰往下落。
到了水井邊,他把兩隻水桶往潭口一放,捂着嘴蹲在地上用力哭起來。他實在是無法相信爸爸會拋棄他們三姊妹的事實。他更無法接受從此家裡只剩下年幼的弟弟妹妹和他,他要怎麼維持這個家,維持弟弟妹妹的學業。
他張嘴狠狠地朝自己的手上咬去,把自己的迷茫和無助變成兩排深深地牙印。他逼自己冷靜下來,拿起水瓢,把水桶裝滿水,擦擦眼淚,挑起水往家裡走。
他怕耽擱時間長了,弟弟妹妹出來找他,看到他崩潰的樣子,他不想讓妹妹他們擔心,還得擦乾淚水向前看,再艱難,也總不能像爸爸一樣悄悄地離開,讓弟弟妹妹餓死呀!他一定要帶着弟弟妹妹,把日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