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時分，高凌薇側臥在牀上，望着牆壁暗暗失神。
心煩意亂的她，沒有半點睡意，腦海中滿是小魂們懇求的模樣。
以及被自己果斷回絕後，小魂們那失望沮喪的模樣。
高凌薇當然願意照顧小魂們，在年前送小魂們出雪境、回家過年的路途上，她也曾答應榮陶陶，要儘可能帶着小魂們，共同面對這個世界。
但是一起殺穿龍北、踏平烏東，這些是可以的，高凌薇也遵守了自己的承諾，終日帶着小魂們一起南征北戰。
此時，小魂們的實力是魂尉巔峰期、雪境魂法四星，嚴格來說，他們已經比萬安關守衛軍的平均水平都要高出一線了。
也算是中流砥柱之中的強大戰力了。
小魂們已經有足夠的實力，參加絕大多數的雪燃軍任務了，但探查旋渦絕對不在其中！
雪燃軍精挑細選出來的百名精銳，魂尉哪能排的上號？
高凌薇也想跟同伴們一起面對這未知的世界，但是她更希望小魂們活着。
想着想着，高凌薇眉頭微皺，忍不住一手撐着牀鋪，坐起身來，背倚着牀頭，深深的嘆了口氣。
上鋪，榮陶陶從睡夢中驚醒，睜開了迷糊的雙眼，看着天棚，好半晌，這纔想起來自己在哪。
畢竟是海疆關內臨時安排的辦公-住宿地點，有個單人間居住就不錯了，榮陶陶自然不可能要求把屋裡的四張上下鋪，換成一張雙人牀......
“哈~”榮陶陶打了個哈欠，一手扒着牀沿，向下方望去，藉着窗外瑩燈紙籠的光芒，也看到了高凌薇一手扶着額頭的模樣。
“睡不着麼？”榮陶陶清醒了些許，心中一動，“還在想小魂們？你不是已經拒絕他們了麼？”
“其他人倒還好說，但是石樓和石蘭......”高凌薇一手扶着額頭，深深的嘆了口氣。
看得出來，她的內心很掙扎。
其他小魂們有自己人生目標，想要有更好的發展、想要見識更廣闊的天地，這無可厚非。
既然實力不夠，那就回去再練，這沒什麼好說的。
但是石樓和石蘭二人，從遙遠的三秦大地跑來這荒蕪苦寒之所，她倆可不是爲了自己，而是承載着一個老兵的平生夙願。
大小石榴是最後走的，姐姐石樓的每一句話，都在往高凌薇的心裡扎。
高凌薇從來都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更不是一個猶豫不決的人。
爲了小魂們的性命與前途着想，她拒絕的話語很乾脆。但是，她到底還是栽在了石家姐妹的手裡。
石樓說，探查旋渦並非兒戲，不是隨時就能去的，沒有人知道下次雪燃軍再進旋渦是什麼時候。
也沒有人知道，終日在戰場上廝殺的她，還能否等來那一天。
石樓還說：“我的爺爺年紀已經很大了，真的很大了......”
最後這一句話，讓高凌薇徹底破防了。
要知道，石樓和石蘭將高凌薇視爲偶像，無論是生活狀態還是戰鬥風格，都在努力向着心中的“薇神”靠攏。
石家姐妹展現給世人的一面，從來都是驕傲的、自信的、堅強的，甚至是光芒萬丈的。
所以，當石樓哽咽着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給高凌薇造成的內心震動是極大的。
這也導致高凌薇在半夜裡翻來覆去，直至兩點還沒睡着覺。
榮陶陶也目睹了這一切，只是當時的他並未開口替高凌薇做決定，也任由大薇回絕了兩個女孩。
在這件事上，雙方都沒有錯。
石家姐妹想要抓住這最好的機會，而高凌薇不希望姐妹倆接觸超出她們能力範疇的任務。
活着，纔有希望。活着，纔有未來。
她們真的很好，潛力無限，刻苦到了極致，在本該大一的年紀裡，達成了如此成就，姐妹倆缺少的只是一點時間罷了......
榮陶陶扒着牀沿，看着苦惱的大抱枕，輕聲勸道：“帶上她倆也行，給你當個警衛員、通訊員也是可以的，百名精兵強將，容得下兩個魂尉巔峰。”
高凌薇一手扶着額頭，苦惱的按捏着太陽穴：“雪境旋渦不比龍北、烏東，兇險程度你是瞭解的。此次拜訪未知的帝國，我們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我怕因爲我的心軟，徹底害了她們。”
榮陶陶想了想，輕聲道：“其實在我的成長歲月裡，身旁的人對我也總會有這樣的顧慮。”
說着，榮陶陶學起了別人的語氣：“三牆之外太危險了，那裡不是你現在該去的地方。
不要去龍河畔，再等一等，你還需要時間成長。
不要想着進雪境旋渦......”
高凌薇撩了撩額前漆黑的長髮，擡眼看着上鋪牀沿露出來的腦袋，心中有些不滿：“你和她倆能一樣麼？”
榮陶陶卻是笑了，依舊學着旁人的語氣：“你才少一，高凌薇才大一，爲什麼要急着參加校內選拔賽？
就這麼沉不住氣嗎？爲什麼不等兩年後呢？難道就這麼想出風頭、這麼想要榮譽嗎？”
高凌薇面色一怔，看着上方牀沿探出的腦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兩年後？
可是在兩年後，我們的人生賽場已經不在校園，而是在萬安關外，在龍北戰區了......
榮陶陶咧嘴笑了笑：“你知道，公主與窮小子相愛的童話故事裡，總會有一個從中作梗的惡毒王后。
而在我的故事裡，公主與窮小子沒成。
最終，公主還是嫁給了別國的王子，成了新的王后。
多年以後，當她看到自己的女兒與一個窮小子私會時，這才發現，原來每一任惡毒的王后，都曾是個無拘無束、大膽追求愛情的公主。”
高凌薇直接氣笑了，擡眼看着那可惡的傢伙：“你是在說，我已經從一個公主，變成了新一代的惡毒王后了，是麼？”
榮陶陶聳了聳肩膀，可惜他只有半截腦袋露了出來，聳肩的動作女孩看不到。
只聽榮陶陶口中小聲嘀咕着：“不，我只是單純的想當國王。”
高凌薇：“那這個惡人，我怕是要當6/8了。”
榮陶陶撇了撇嘴：“呦~鬆魂學霸呢，約分都不會。”
高凌薇：“我是怕你聽不懂。”
榮陶陶：？？？
說話間，高凌薇拿起了牀頭的對講機，開口道：“石樓，石蘭。”
榮陶陶眨了眨眼睛，好傢伙~
半夜兩點，一個口令給石家姐妹叫起來，你不是惡人你是啥？
高團長，好大的官威啊？
當然了，戰區不比尋常社會，生活狀態也是天差地別，士兵們都是時刻待命的。
“到！”果不其然，不出3秒鐘，石樓的話語已經回了過來。
高凌薇：“來我宿舍。”
“是！”
與此同時，宿舍樓一層，本就穿着衣服睡覺的石家姐妹，行跡匆忙，下牀既走。
而八小魂這支小編隊，住的是八人寢。
看着石家姐妹離去，焦騰達忍不住心中嘆了口氣。
“騰達，凌薇這是什麼意思？”石家姐妹走後，下鋪的趙棠擡腿，踢了踢上鋪的牀板。
焦騰達：“最後的決定唄。咱們也的確是實力不足，也別爲難淘淘和薇姐了。”
對面牀鋪，樊梨花小聲說道：“石樓姐姐和石蘭姐姐能去就很好了，她們比我們更需要去那裡。”
“呀~不愧是我的小梨花，人美心善吶~”焦騰達笑呵呵的說着。
樊梨花臉蛋微紅，卻沒有反駁。
反倒是孫杏雨叫道：“人美心善不是說我嘛？”
焦騰達：“這話說的，就不能都美都善嘛......”
“切~”孫杏雨可不像樊梨花那樣單純，隨隨便便哄一句就過去了。
焦騰達卻是嘆息道：“希望她倆能趕得上世界盃吧。”
孫杏雨當即開口道：“現在是三月初，世界盃七月初，足足四個月，怎麼可能趕不回來？”
李子毅輕聲道：“你沒懂他的意思。”
孫杏雨：“我怎麼不...嗯......”
有了李子毅的提醒，孫杏雨頓時就明白了。
焦騰達說的不是“趕不回來”，而是“回不來”。
一時間，房間中陷入了一片沉寂。
雪境旋渦，這個讓人談之色變的人類禁區，可不像大學校門那樣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會回來的。”一片沉默之中，最不可能說話的陸芒，反而開口打破了沉默。
趙棠：“嗯？”
陸芒：“照顧八個，丟幾個很正常。只照顧倆，總該能回來。”
這一次，卻是沒人再搭茬了。
大家都是同窗、都是戰友，都擔心同伴的安危。但是陸芒還有一層關係，他跟石蘭是男女朋友。
在這宿舍之中，內心最複雜的、最無力的，應該就是他了......
與此同時，迅速竄上樓的二人，心中滿是忐忑，輕輕敲響了房門。
“沒鎖。”
聽到高凌薇熟悉的聲線，石蘭一把推開門，卻是發現屋內一片昏暗，只有窗外瑩燈紙籠的微弱燈光照耀。
而榮陶陶正趴在上鋪，笑呵呵的對兩人擺了擺手。
高凌薇也坐靠在牀頭，默默的看着二人。
相比於孫杏雨而言，石家姐妹就規矩多了，哪怕是石蘭性格再怎麼跳脫，也被斯華年一腳一腳給踹出來了。
看着昂首挺胸，立正站好的二人，高凌薇開口道：“放鬆，別這麼正式，坐。”
姐妹倆遲疑了一下，回手關上了門，也選擇坐在了高凌薇對面的下鋪。
藉着昏暗的燈光，二人滿心期待的看着高凌薇。
高凌薇：“真想去。”
石樓石蘭異口同聲，甚至連點頭的幅度都驚人的一致：“想！”
高凌薇嘴角微揚，心中已經有了抉擇，也不再猶豫：“不怕死？”
石蘭上身探前，雙肘拄着膝蓋，難得的正經，也輕聲哀求着：“薇姐，我們不怕死，你一定要帶我們去。你之前說得對，我和姐姐還可以再等等。
但是...但是他卻等不了了。”
石樓目光直視着高凌薇，毫不避讓：“我更怕我們姐妹倆一輩子活在後悔與愧疚之中。”
“嗯......”高凌薇輕輕點頭。
突然有那麼一瞬間，她意識到，當自己用這樣的眼神直視着其他人時，對方是怎樣的心理感受。
的確很有侵略性。
石樓，並非只在淺顯的模仿層面，而是在真正學習高凌薇的一切。
“此次任務，我會坐鎮軍中。你們倆就跟在我身邊，協助我展開工作。”
“好！”
“哇！薇姐萬......”石蘭作勢就要跳起，卻是在一瞬間被姐姐剝奪了身體控制權，不僅沒跳起來，喊叫聲也戛然而止。
高凌薇搖頭笑了笑：“明天，會有部分青山軍返回萬安關，也有一部分青山軍會留守於此，配合雪戰團繼續在烏東戰區展開工作。
你們倆不用回宿舍了，今晚就在這裡睡吧，明天跟着我一起走。”
“嗯，好~”重新獲得了身體控制權的石蘭，頓時乖巧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姐姐在腦海裡跟她溝通什麼了，總之整個人風格都變了。
只是這突然乖巧的小石蘭，小聲道：“那我回去拿行李。”
高凌薇：“你有什麼行李？有也明天再拿。”
石蘭：“這...呃，明天，我們是不是就不跟同學們見面了？”
高凌薇好氣又好笑的說道：“晚上讓你倆在這睡，爲的就是不見其他同伴。”
石蘭：“可是...可是我想跟陸芒道別。”
高凌薇：“......”
石樓一個公主抱，直接將石蘭扔上了上鋪：“睡覺，蘭蘭！”
哪成想，高凌薇突然開口道：“讓她去吧。”
“啊？”石樓愣了一下，恍神的時候，石蘭已經挪動着屁股，從上鋪跳了下來。
高凌薇：“2分鐘，快去快回。”
“薇姐萬歲，萬歲~”石蘭喜不自勝，小聲嘀咕着，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石樓轉眼看向了高凌薇，不是很理解這前後矛盾的操作。
高凌薇卻是“哼”了一聲，看了眼上鋪的牀沿：“誰願意當惡毒的王后呢？”
哪成想，榮陶陶的腦袋露了出來，竟然右手緊握成拳，向下方探來。
高凌薇當即翻了個白眼，不過卻也右手握成拳，與那探來的拳頭輕輕撞了撞。
榮陶陶翻身仰躺在牀鋪上，嘴裡突然冒出來一句：“睡吧，愛妃，本王太困了......”
高凌薇：？？？
雖然石樓不知道這夜都發生了什麼，但是非常明智的沒有搭茬，而且比高凌薇聽話多了，倒頭就睡，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與此同時，一樓宿舍中。
宿舍門突然開啓了一道門縫，石蘭走了進來。
“蘭蘭？”孫杏雨小聲喚到。
衆人也睜開了眼睛，轉頭望來，然而石蘭卻沒有迴應，只是大步來到了陸芒的牀邊。
沒等小芒果開口，石蘭一手捧着男孩的臉蛋，嘴脣輕輕印了上去。
陸芒：！！！
小魂們都傻眼了，屋裡再黑，窗外也有些許亮光吶，這......
你別這樣啊！
如此一幕，就讓這離別更沉重了啊......
當然了，這世上任何一個人要去雪境旋渦，在心態上，多少都會抱着些悲觀情緒。
石蘭也不想去，正如同她不遠千里來到雪境一樣......
她只是不得不來，又不得不去。
相比於其他小魂，李子毅更傻眼，因爲他睡在陸芒的下鋪。
他明顯感覺到房間內氣氛不對，但卻只能看到石蘭那一雙大長腿，根本不知道頭頂上鋪都發生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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