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清啊,一點人聲都沒有。”趙影看着長長不見盡頭的通道,呵了口氣,不自在地裹緊了衣服。
“其實,你不該出來的。”雲逸取下腰間的扇子,往前走,頭也不回道。
“爲什麼?”
“因爲很危險。”
“會死人嗎?”
“會。”
“那正好,我缺少的就是生死磨礪,成爲一個強者,必經之地便是閻王殿,我想像你一樣,讓閻王見了一臉嫌棄,所以,今天,你放開手戰鬥,不用管我。”趙影有些倔強道。
“好。”雲逸只淡淡說了一字,手中的扇子一開一合,一把普通的凡品長槍便向身後刺去。
趙影堪堪側身躲過那一點寒芒,手一探握住,長槍顫動,可見刺來時力道之狠,“你這招呼也不打一聲,我還沒死在妖獸爪下,倒是先死在你手裡了。”出來前把長槍落在艙房了,正想着去哪先搞一把武器來着。
“剛纔要是你的敵人出手,你已經是一具屍體,集中精神,我的身後交給你了。”
趙影收起嬉笑,認真起來,承諾道:“放心。”
之前把魂力放出去探查情況,半個船尾都是朦朧一片,這種未知的心悸感覺不知是第幾次了。但云逸更知道現在每浪費一點時間,小蓮她姐姐活着的希望便少一分,於是加快了些行進速度。
趙影執槍緊緊跟上。
很快,兩人到了岔口,算是船頭與船身之間的中樞位置,眼前的這三條通道是第二主道,再往前會再分出數條通道,將船身各個大廳串在一起。
趙影四顧戒備,雲逸蹲下,仔細觀察着地面的痕跡,若沒記錯牆上的方舟區域圖,這三條道都能到達火霧廳,左邊的往下一層經過整個火炮廳,再回到上一層便是火霧廳外的通道,中間的經過賭廳、拍賣廳還有其他大廳,而右邊的則是分道最多的居住區。
“雲逸,走哪條?”
“從地面的痕跡來看,居住區那條道有零星的血跡,殘缺的血腳印也是朝我們這個方向而來,說明之前有一隊衛兵從那邊撤下來,那裡多半是失守了,火炮廳在下一層,儲存着一批威力巨大的炮彈,不是戰鬥之地,所以,選中間的這條。”
“好,聽你的。”
中間通道盡頭,拐角處,腳步聲整齊劃一。
“什麼人?!”衛兵隊長對着前方空氣警惕地發出一聲喝問,藏在身後的手凝聚起一團蒼黃的光。
“刷刷刷,”身後衛兵拔出刀劍齊齊指向剛走出拐角的兩個少年。
“我和他要去往火霧廳,還請把這道門打開。”雲逸的目光從守着六角轉輪的衛兵回到面前的高個壯漢身上。
這爲首的是超凡境的修士,全身圍繞着蒼黃氣息,自然之力是土,其餘的,是清一色的凡武境衛兵。
“我等奉長軍大人之命守護這道閘門,另外,兩位可能還不知道,火霧廳已淪陷,被一羣妖魔佔領,所以,不論是從你們的安危出發考慮,還是遵守長軍大人的命令,我都不會開門的,兩位轉身請回。”衛兵隊長也是強硬,直接開口拒絕。
趙影看向雲逸,可別妖獸沒見到,倒是先和這幫衛兵打起來了。
雲逸冷笑,激道:“回去?我不信門後沒有你們的兄弟,火霧廳淪陷,兇殘的妖魔佔領了船尾,那麼,被妖魔和這道沒有溫度的鐵門夾在其中的他們正在各個大廳死命地堅守戰鬥,反觀你們這幫人倒是輕鬆,閘門一關,便可在這裡拉話長。”
聽到這話,衛兵隊長頓時怒不可遏,是一種不被理解的憤怒,渾身顫抖,再難壓抑,伸手揪住少年的衣領,居高臨下地咆哮道:“你個乳臭未乾的小孩懂什麼,門後有我們一千多的兄弟在各處血戰保護着方舟的客人我能不知道?你隨便問問,我身後這一百八十人,是想在待在這裡,聽着門後活人的聲音一點點消失卻什麼都做不了,還是想用手中刀劍將啃食我們兄弟的妖魔一塊塊剁碎!”
“你知道我打開這道門,痛快地和妖魔決一死戰意味着什麼嗎?意味着一旦我們全軍覆沒,妖魔便會再無阻礙地通過這裡,佔領船頭,衝上甲板,等到那時,在甲板上和妖獸奮戰的兄弟,就因爲我的決策失誤腹背受敵了!”
趙影有些擔憂地看向雲逸,不明白他如此激這衛兵隊長的用意。
雲逸也不着急將抓着自己衣領的手掰開,擡頭,對上衛兵隊長那雙滿是怒意的眼睛,緩緩道:“把門打開吧,我和他進去,只會分擔掉他們身上的壓力,說不定還能將四竄的妖魔引回火霧廳,這一點,不也是你們想要看到的麼?”
衛兵隊長聞此鬆開手,懷疑道:“就憑你倆,一點修爲都沒有的凡人?”
“妖魔也是這麼想的,而追獵弱小,是所有掠食者的天性。”雲逸回道。
“好吧,”衛兵隊長一揚手,身後的衛兵分開一條道,而守着六角轉輪的衛兵也快速地旋轉角輪。
大門緩緩打開,能恰好容一人側身通過。
看着兩個少年沒有猶豫地依次通過閘門,衛兵隊長對他倆的背影大聲問道:“你們去火霧廳,是爲了什麼?”
“去救一個……”
話音的末尾被重又關閉的閘門攔在了另一邊。
衛兵隊長搖搖頭,喃喃道:“這年頭,爲愛衝動的好小子太少,能陪着一起犯險的兄弟,更少。”
衛兵隊長還以爲能讓兩個沒有境界的少年如此決然地前往妖魔橫行之地的是愛情,他怎會知道,雲逸和趙影此行,只是因爲一個女孩渺茫的活着的可能性。
當然,雲逸其實也明白,不管小蓮的姐姐是否在火霧廳孤獨地等待救援,火霧廳是必然有人要去的,不然,方舟就會一直襬脫不了妖獸,成爲鬼舟。
閘門之後的通道,徹底失去了燭火照明,黑暗、悠長、死寂。
前方的腳步聲漸漸小了,趙影執槍的手手背冒出冷汗,一步步慢慢騰挪,輕聲道:“雲逸,我什麼都看不到,你還在我前面,對吧。”
沒有迴音。
“撲通,撲通”,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趙影屏住呼吸,背靠牆壁緩緩側行,心底愈發害怕,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爲什麼有吃有喝寬敞明亮的酒宴廳不待,非要在這烏漆嘛黑的地方心驚膽戰。
只是害怕到極致之後是身體感官的敏銳,或者說敏感,對每一個微小的聲音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能清晰地捕捉,並無限放大。
這種感覺……趙影又看見了黑暗之中,前方模糊的身影,握緊了長槍,再次跟上。
跟了一段距離,感覺到不對,雲逸的身形不是這樣的。
正想着,那個身影也停了下來,回過頭,黑暗中,隱約地看到一張被撕爛的臉。
趙影嚇得握槍直直向前刺出,“噗嗤”,刺入血肉的感覺傳來。
“吼”,那個身影發出低沉的嘶吼,竟張牙舞爪地頂着長槍往前走了兩步,直到與趙影氣息相聞時,垂下了腦袋。
手上流過冰涼粘稠的血液,趙影一腳抵住那個身影的肚子,抽出長槍。
“嘭”,那道身影倒地。
黑暗中影影綽綽地站着一個個高高矮矮的身影,聽到這聲音,紛紛動了起來,趙影說了聲糟糕,扭頭就跑。
“你在這。”
“雲逸?”趙影定睛看去,前面這道人影,正是熟悉的雲逸。
“什麼時候,拐進的賭廳,若不是聽到響聲,還以爲你丟了。”
“不說這個,快跑,我後面有一堆怪物。”
“先點個燈,不急。”雲逸知道了啓用照明的機關,握拳一捶牆壁。
暖黃色的紋路自他捶落的地方一道道亮起,“噌噌噌”,一盞盞燭燈接連燃起,大廳再次變得明亮。
“我寧願不點燈。”趙影幽幽地說了一句。
眼前,一圈圈缺胳膊少腿、血肉模糊的行屍包圍着自己和雲逸兩人。
有的行屍竟然把擲骰子的盅戴在了頭上,像戴了頂小帽子。
它們下巴涎水嘀嗒着,像是看着一桌盛宴。
“害怕了?”雲逸對臉色發白的趙影問道。
“能不害怕嗎?之前活生生的人,現在像個惡鬼,你說我要是死在它們手裡,會不會變成和它們一樣?”
“不一樣,你可能是最潮的一個,看到桌上那堆銀票了麼,若是用鮮血粘在身上當一件衣服,絕對萬屍矚目。”
“都什麼情況了,你還開玩笑。”趙影面對越來越近的行屍,有些緊張。
“好了,認真,你有沒有感覺,眼前的場景,和之前災降臨將一堆死去的修士控制的情景類似?”
“你是說?”趙影側頭,眼中不掩震驚之色。
“若真有人在背後操控着一切,這場針對方舟所策劃的陰謀,背後之勢力,可能連天下堂都不放在眼裡,只是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呢,”雲逸臉色有些凝重,轉而又道,“不過,誰讓他把我們也算進去了,這陰謀,還就插手定了。”
“起。”
雲逸的雙眼閃過藍色的光芒,桌上、地上散落的骰子紛紛懸空而起,藍色的場域籠罩了整個賭廳,而他像是這個場域的主宰。
趙影忽然覺得此刻的雲逸有些陌生,絲毫不像當時連個位子都得讓給乾院的雲逸。
“給你們眉心添點硃砂。”
話落,“咻咻咻”,骰子激射……
雲逸向前繼續走去,趙影回頭,門上的“賭”字,金色漆掉了大半,門把上有半個幹了的血掌印。
想必,就是不小心放進了這個血掌印的主人,讓這一廳的人,都遭了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