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白錦被這句話氣得渾身發抖,咬着嘴脣尖叫:“姓柳的,你在說誰?誰胡天胡地了?”
“喲!這天底有拾金拾銀的,居然還有拾罵的。你又沒偷人,你緊張什麼?”柳氏噗地一笑,斜起眼睨向鄭白錦,“怎麼?難不成我還真說中了?你還真看中了哪個木匠?哎喲喲,瞧這張小臉喲,居然還哭了起來。趕情是被我說中了心事?你快說說,你相中的是哪個木匠,魁梧不魁梧,長得如何?身下那二兩肉你用着可舒坦?我就說嘛,你家學淵源,姐姐就喜歡偷人,妹妹自然也不會落後。”
柳氏本來就是個市井婦人,論起罵人來更是一把好手。不過是因爲現在做了風府的主母,自恃身份。如果按她以前的脾氣,她能扯着鄭白錦的頭髮,先狠狠揍上一頓,然後再將鄭白錦的祖宗八代統統翻個身。
“姓柳的,我殺了你。”鄭白錦扔了手中的食盒,猛地衝着柳氏撲了過來。
“哎呀,鄭姨娘,你可不能打大娘子啊!”何嬤嬤的話音還未落,就只聽見一陣拳頭入肉的聲音隨着鄭白錦的尖叫一起響了起來。
“敢打老孃……老孃不揍死你……給你二兩顏料你就想開染坊……你也不打聽打聽老孃是誰!”柳氏一邊罵,一邊劈頭蓋臉地往鄭白錦臉上扇巴掌。
原本安靜的書房院,突然間嘈雜起來。
有尖叫聲,有勸架聲,有喝斥聲,還有丫鬟僕婦着急的奔跑聲……
風慎坐在燈下,痛苦地捂緊腦袋。
夠了,夠了!這樣的日子真過夠了。
到底什麼時間才能恢復安寧的生活?
“老爺……救命……”鄭白錦涕淚橫流,釵橫鬢亂,原本精緻的妝容被柳氏掌扇得只剩下黑紅兩色。
書房內沒有半點聲音傳出,回答她的,只有緩緩吹過風府上空的夜風。
還有在灰濛濛的夜色中,溫柔覆蓋下來的細雨。
…
…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夜裡,京城大風未歇,卻下起了一場急雨。院中修剪整齊的吊鐘海棠,在雨後滴翠鮮豔,濃豔萬方。
風重華梳妝完畢,和周琦馥一起去請安。
還未進上房,就聞到一股蘇式湯包和桂花赤豆湯的香氣,食物的味道異常誘人,令人胃口大開。
食不言寢不語。
餐室裡雖是有四個人在用膳,卻連碗筷撞擊聲都不聞。
風重華碗裡的赤豆湯剛用了一大半,就見到有丫鬟勿勿進了屋,在周夫人耳邊低語。
聽了丫鬟的話,周夫人的眸光就往風重華這裡掃來:“阿瑛,你大堂姐在府外求見。”周夫人放下碗,揩了揩嘴角。
風重華卻是差點將手裡的碗給打翻了,詫異無比。
昨天徐飛霜來找她,今天風明貞來了。
這一個個的,都是半點不肯安生。
“去吧!莫讓你大堂姐等急了。”周夫人微微一笑,“昨日田莊送來的有胡瓜,一會請你大堂姐品嚐品嚐。”
西跨院裡,風明貞穿着一身月白色湘繡長衫在焦急地走來走去。見到風重華的娉婷身影,急忙走了過來。
“阿瑛……”她拉住了風重華的手,面帶悲慼之色,脣色慘白。
風重華目光一瞬,就拉着風明貞進了暖閣。
“阿瑛,你說我要怎麼辦?”風明貞也顧不得什麼體統,一進暖閣就哭了起來,嚇得風重華屏退了左右,只留下許嬤嬤服侍。
“大姐姐,您慢慢說。這世上的事情沒有解決不了的,千萬彆着急。”風重華遞過去一塊帕子。
風明貞哭了一陣,卻見到風重華只是靜靜地望着她,纖柔濃睫閃了閃,漸漸止住了哭泣。
“你姐夫他……昨夜和我吵了一架……”風明貞執着帕子擦了擦溼濡的臉頰,“原本昨天好好的,下午我還服侍着婆婆打了一會牌……後來,門房報有定國公府的人過來,婆婆就莫名其妙發了一通脾氣,還說要把門房上的全換了。我就替門房上的人求了下情,可是誰能想到,婆婆居然劈頭蓋臉地數落了我一頓……”說到這裡,風明貞的眸子又溫潤了,“我心裡委屈,等你姐夫回來後不免抱怨了兩句,誰成想他居然說咱們府裡盡都是吸血的……我聽了心裡不悅,就與他吵了起來……”
風重華臉色微變。
什麼婆婆莫名其妙發脾氣,什麼張延年說這邊全是吸血的人————
不就是在告訴自己,她風明貞在會昌候說不上話,你千萬別求我辦任何事情。
風重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麼。
風明貞垂眸,扯噎道:“阿瑛,現在我能依靠的人就只剩下你了。不在,府裡又是那樣子,二叔又娶了一個市井婦人爲妻。咱們姐妹倆從此以後就像是沒了孃家的孩子,這可怎麼辦纔好……”
風重華看了一眼許嬤嬤,端起了銀鑲竹絲茶盅,輕輕飲了一口。
許嬤嬤會意,笑着勸慰風明貞:“瞧大姑奶奶這說得是什麼話?夫妻之間哪有不磕牙拌嘴的?大姑爺想必說的是一時氣話,指不定這會怎麼後悔呢?”言下之意是在責怪風明貞,不該大清早跑到文府裡來找風重華。
風重華可還未出閣呢,這樣的事情,她怎麼可能會處理?
更何況,風明貞當着風重華的面抱怨自家的婆婆和丈夫,要讓風重華怎麼接話?
聽了許嬤嬤的話,風明貞漸漸冷靜了下來,握着帕子壓了壓眼角:“是我孟浪了。”
許嬤嬤趁勢端了一盅茶遞給風明貞,“大姑奶奶想開了就好,這夫妻沒有隔夜仇,吵吵鬧鬧的過得才痛快呢。要是整天你不理我,我不理你,連個架都不吵,那纔是真正的寡淡無味。”
暖閣裡燃着紫述香,清冽香味瀰漫,朝陽自東邊窗屜灑入,映着滿室暈黃。
風明貞的心卻有些急躁起來。
她不知道風重華有沒有聽明白她的意思,也不知道風府的人會不會來找她。
她在會昌候府一直要看公婆和丈夫的臉色行事。
沒有多少地位。
如果風府真的有人來找了她,她該怎麼辦?公公和婆婆不可能爲了她放過定國公府的人。
她現在只寄希望於風重華能明白她的意思,阻止風慎去找她。
她想到昨天徐縣君親自往風府跑了一趟,就覺得心頭髮寒。二叔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了。
爲了幾兩銀子,就能出賣她。
只要徐縣君許給了二叔好處,二叔一定會跑到會昌候府去逼她的。
到那時————
她就是會昌候府最大的笑話。
可是風重華就是不接她的話,轉頭和她說起了別的事情。
風明貞幾次要將話題往這方面轉,卻都數次被風重華打斷。
風明貞終是什麼都沒成,遺憾離去。
等到風明貞走後,許嬤嬤就將目光落在風重華身上,“姑娘怎麼不把昨日就把二老爺安撫住的事情說給大姑奶奶聽?”
“我當她是大姐姐,她可有當我是妹妹?”風重華勾了勾脣。
說了又如何?
就像上一次,她爲了風慎將風明殊送到會昌候府的事情回府勸郭老夫人。
風明貞不是半點表示都沒有嗎?
她正想着心事,餘嬤嬤走了過來,說周夫人有事尋她,讓她去上房院。
上房的抱廈中,周夫人捧着一盞海棠花茶盅在慢慢地吃着。
見到風重華來了,周夫人將脣一抿,道:“來了?”揮手抱廈內的僕婦們退下,她將茶盅放到雕紅漆海棠花茶盤上,說起了長公主,“今得了消息,說是長公主有些苦夏。你母親在時,就得長公主另眼相待,論理,你得去看望一番。”
風重華低頭稱是,心中的情緒一閃而過。
周夫人心裡鬆了口氣。
從心底來講,她並不希望長公主與風重華過多接近。
然而,從道義來講,長公主想見風重華,無可厚非……
她看着風重華這張與長公主有七八分相似的臉,苦笑幾聲。
到底是禍還是福?
文若啊!你當年怎麼就這麼傻?這麼大的事情,居然不知道與先與哥哥商量一下,就冒然做了決定?
到現在,一家子人全都莫名其妙的。
只有她看出了一點端倪。
…
…
知道韓辰回京,徐飛霜立刻給韓辰遞了帖子。
韓辰連看都沒看,直接扔到一旁。
然後穿戴整齊地出了王府,今日他與袁雪曼在金仙樓中會唔。
袁雪曼穿着水仙花色的掐牙背心,容顏豔麗,優雅高貴。眉宇間藏着一抹說不出的輕愁,看起來略有些憔悴。
與之相對的,則是穿着一身藍色便服的韓辰,滿面春風之色。
袁雪曼皺着眉頭,坐在了韓辰對面。
韓辰指了指桌上的茶,示意她喝茶。
袁雪曼哪裡有心情喝茶,長長嘆了口氣,“你何苦如何?現在京中謠言漫天,與你我又有什麼好處?”她盯着韓辰,滿是責怪。
她是個驕傲的人,既然韓辰不愛她,她何苦搖尾乞憐?可是,還沒等到她去找袁皇后,京中就傳出了謠言。
這讓她怎麼和袁皇后說?
韓辰點了點頭,面無表情,神情莫辯。
他等的時候夠久了,可是京中卻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袁雪曼每隔幾日就會見一次袁皇后,怎麼可能沒有機會提?
不過是不想提罷了!
他心性本就冷漠,素來不管別人死活。
眼見袁雪曼不按計劃走,他自然會拋出後着。
傳出謠言傷了袁雪曼又如何?
感情的事情,本就是這樣,只能你死我活!沒有誰對不起誰。他的心只有這麼大,容下風重華後就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所以,他並沒有向袁雪曼道歉,而是說起了徐協的事情,“皇后有什麼看法?”
袁雪曼眉頭劇烈的跳了幾下,再看向韓辰時帶了絲不可思議。
現在浮滿京城上空的謠言難道韓辰就沒有聽到嗎?他怎麼就不關心關心自己?
自己爲了他受了這麼大的傷害,他卻一句表示的話都沒有……
袁雪曼淡淡的道:“我有些日子沒進宮了,並不知道娘娘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