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慎死了?
京城中凡是知道這件事情的,無不扼腕嘆息。
嫡子剛剛出生還未滿月,長女纔剛剛嫁到漢王府,而且又被漢王世子上表求情從天牢裡放了出來,沒想到居然就這麼一命嗚呼了。
真是令人嘆息不已。
尤其是聽說,漢王世子聽到了風慎去世的消息,從避暑行宮快馬趕回,又一力承擔起了風府治喪的消息,更是引得衆人嘆氣。
“真是有福不會享啊!”幾個鄰居站在門前看着絡繹不絕前來拜祭的人流,感慨無比。
這個風慎,是被人套着麻袋打死的。
聽說,他從天牢裡出來之後,就整日裡和幾個地痞流亡廝混,又拿了家裡的錢出去賭博和鬼混。
整日整夜的不回家,還偷他老母親郭氏的首飾換銀子花。
前幾天,因爲與幾個地痞爭執,被地痞套着麻袋打了一頓。
誰曾想,到了半夜發起了高熱,等到凌晨人就不行了。
“如果我女婿是漢王世子,怎會過成這副苦日子?好歹也得求世子爺把自己外放爲官,然後給子孫後代掙一個錦繡前程哇!”一個鄰居有些悻悻地道。
風府中,韓辰正當着風家遠近族親的面,商量着風慎的身後事。
“岳母就葬在城外山莊中……”韓辰手裡捧着一盞白瓷茶杯,緩緩吹着上面的浮沫,說話更是慢慢悠悠的,卻聽得在座的衆人冷汗直冒,“依我之見,就把岳母與岳父一同合葬吧!”
族親們就把目光全轉到郭老夫人臉上,等着看她如何回答。
風家雖是發跡沒多久就敗落了,可是老爵爺風有聲在世的時候,爲族中也治了幾百畝祭田。
而且老爵爺與風府長子風謹就葬在祭田左近的祖墳中。
按理說,風慎做爲次子,肯定也是要葬入祖墳。
然而,說這話的是漢王府的世子爺,他們怎敢提出反對意見?
“這件事情,好歹還是得看弟妹的意思。”小郭氏見到郭老夫人一直不說話,就狀着膽子道。
風重華將手裡的茶杯放下,撫了撫身上的粗麻孝服,接着小郭氏的話道:“母親剛生了弟弟沒多久,正在坐月子,已經將治喪事宜全部交給我們處理。我們說的,也徵求過母親的意思。她說夫妻合葬乃是天地人倫,至美至善的事情。”當初你們以文氏暴斃的理由不許她的屍首入祖墳,非要逼着另尋墓地。現如今風慎去了,自然要與‘文氏’合葬。
想入祖墳?做夢去吧!
盛夏的陽光明晃晃地照進廳堂,映得風重華眸光熠熠。
幾個想要說話的族親就紛紛垂下頭去。
壓制住了想要說的話。
見到無人附和自己的話,小郭氏微窘。
風重華現在身份今非昔比,再加上漢王世子又極維護她。而且,她又得了皇帝的賜婚,所謂的前朝餘孽小郭氏自然就不敢再提了。
廳堂中的人都不說話,一時就靜默下來。
只能聽聞衆人的呼吸聲。
就在這一片靜默中,郭老夫人突然開了口,“你父去了,你是不是要回府守孝?”這話是對風重華說的。
風重華淡然一笑,擡頭迎向郭老夫人的目光,“即已嫁人,我自然要以婆家爲主。此事,須得徵求婆婆與大宗正的意見。”
見到氣氛有些尷尬,三爺爺急忙開了口,“郭氏,你這就不對了,豈有出嫁女回孃家守孝的?”
聽了他的話,韓辰與風重華便互視了一眼,紛紛將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得了鼓勵,三爺爺不由挺起胸膛,“此次治喪耗銀共六百七十兩,二房這兩年沒有什麼出息,一時間拿不出這許多的銀子。昨日柳氏派人求了我說她手裡只有二百兩,想問問其他的銀子從哪裡出?”他又看了一眼韓辰與風重華,一本正經地道,“總不能全部讓姑奶奶與姑爺墊吧?”
一提到銀子,廳堂裡再度安靜下來。
都知道二房沒錢了。
風慎這個人守成不行創業更不行,前些年文氏在的時候,有文氏的嫁妝撐着。後來文氏去了,嫁妝被文謙奪回,二房自然就沒了生息。再加上又被抄了一回家,柳氏縱是再有能耐也變不出銀子來。
“柳氏不是有聘禮與嫁妝嗎?哪裡就拿不出六百多兩?”一想到柳氏花着她的銀子風風光光地嫁了過來,郭老夫人就恨得牙癢。
三爺爺微訝,“這治喪哪裡有用媳婦的嫁妝和聘禮治的道理?風家二房雖沒銀子,可是大房不是還在嗎?既然沒分家,怎麼這銀子獨獨要二房出呢?”當初,風有聲分家之時並未經過族裡,只是草草地把家給分了。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爲這個宅子並不是風家所有,而是屬於長公主的。
小郭氏連忙道:“已分家了,三爺爺。”
“分家了?”三爺爺的表情更是驚訝,“族裡怎麼沒見過分家文書?”說到這裡,他環視了一下在座的族親,見到衆人紛紛搖頭,不由惱怒,“原來如此!”說着話,他站了起來,“我們姓風的雖不才,也都是老實本份的莊稼漢。你們分家都不通過族裡,顯見得就沒將族裡的人放在眼中。既然如此,我們還幫你們治的什麼喪?”說着話,他就往外走。
一見到三爺爺走了,那些族親互視了一眼,紛紛站了起來。
宗族大於天,三爺爺是現任族長,他的話比聖旨還要大。
說句實話,族裡的人要不是看在風重華與韓辰的面子,根本就不會來風府。
他們都瞧不起風家的爲人。
以前老爵爺還在時,三不五時的還會接濟族裡的族親,又爲族裡買了祭田。
等到郭老夫人當了家,不僅不許族裡的窮親戚進門,還與族裡爭起了祭田的收入。
更何況,他們這兩天已看出來了,風家的姑奶奶與姑爺與風家的人根本不親近。
郭老夫人在私下告訴他們,說風重華因爲攀上了漢王府就瞧不起她,對她不尊重。
可爲什麼風重華對柳氏卻極爲尊重?
眼見族裡的人挨個往外走,郭老夫人不由急了,衝着風重華喊道:“重華,你還不趕緊起來把你三太爺請回來?”
若是三爺爺走了,還治的什麼喪?
韓辰畢竟是姑爺,再加上身份使然,根本就不可能在外面接待客人。
她與小郭氏都是寡婦,更是不能出現在前院。
現在除了風家的族親,讓她一時間上哪裡找人治喪去?
這會見到三爺爺要走,她是真慌了。
聽了郭老夫人的話,風重華卻是連站都沒站起來,“我是出嫁女,治喪之事豈有嘴的份?自然是你們怎麼說,我便怎麼做就是。”
郭老夫人聽着這話,心口微滯,“難不成,要讓我把柳氏喊過來嗎?”
風重華垂眸不語,並不接郭老夫人的話。
韓辰靜靜地瞧着這一切,眉頭微蹙。他隨意地靠着椅背,冷冷地看着郭老夫人,“繼岳母還未滿月,受不得風。更何況,治喪之事豈能讓坐月子的人蔘與?祖母縱是不爲繼岳母考慮,也得爲月子裡的弟弟着想吧?”他瞧着郭老夫人,目帶冷嘲,“既然祖母不願出錢,這治喪的費用我全包了,如何?”
郭老夫人不妨他說出這樣的話,愕然地望着他。不知道韓辰爲何如此大方,難道是說韓辰有意修復與風家的關係嗎?
等到韓辰再催促了一遍後,她愣愣地點了下頭。
韓辰等的就是她這句話,便站了起來招呼三爺爺重回廳堂坐下,當着諸位族親的面,說道:“祖母方纔說了,她諸事不管。既然如此,就請大伯母扶着祖母回去吧!”眼見郭老夫人與小郭氏一臉吃驚地望着他,他的目光更加陰冷,“我公務繁忙,若是你們還有事,不妨現在就說。若是無事,還請回去!”
聽了這話,郭老夫人與小郭氏齊齊地打了一個寒顫。
與郭老夫人扯皮扯得有些煩躁的三爺爺,見到韓辰主動挑起了大梁,巴不得郭老夫人與小郭氏趕緊走。
連忙接着韓辰的話頭,催着郭老夫人倆人離開,“這治喪本就是男人的事情,你們寡婦失業的,是能出外迎接客人還是能陪着女眷說話?這裡有我們和姑爺就夠了。”
這話說得郭老夫人氣結,卻只能無可奈何的離去。
離去前,她轉頭看了韓辰一眼,卻見到韓辰正將頭撇向風重華,也不知與風重華低聲說着什麼,風重華便笑着點了點頭。眉眼展開之際,如同三月暖陽,整個昏暗的廳堂都被她的眉眼所點亮。
韓辰彷彿也驚豔於這點光芒,看着風重華的目光更加熱切了。
因着韓辰與風重華的強勢,風慎的喪事倒也辦得圓滿。
官員們都礙着韓辰的身份,多多少少地送了禮。
等到頭七一過,僧尼道士們便念着經敲着木魚風風光光地將風慎葬到了‘文氏’的墓地中。
夫妻合葬。
喪事一結束,韓辰與風重華去柳氏院中坐了坐,連與郭老夫人打招呼都沒有,徑自離開了雙魚衚衕。
三爺爺等人一見到韓辰如此舉動,頓覺得索然無味。
原本他們還指望着風家與韓辰的關係,想與漢王府套套近乎,可是沒想到人家連半點臉面都沒有留。
幸好韓辰走時,邀請三爺爺何時有空去漢王府坐坐,倒全了三爺爺的臉面。
離開了雙魚衚衕,韓辰與風重華並未先回漢王府,而是去了百花井巷。
因風慎去世,文謙也請了喪假回京。
他與周夫人本以爲韓辰倆人會在喪事完畢後休息幾天,沒想到卻登了門。
驚喜之餘,心中也起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