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重華的心情都很好,因爲舅舅文謙那裡終於傳來好消息。長公主不僅沒有像前世那般落得出家避禍的下場,反而得了永安帝的嘉許。
想必是在武定候的不懈作死下,讓永安帝覺得長公主不管怎麼樣都比武定候要強。
然而還有另一件事更讓她歡喜,就是周太太的消渴症已經得到遏制,餘嬤嬤特意爲這件事情登門道謝。唯一可惜的卻是瓊珠的兒子生了急病,風重華怕外面的醫生治不好,讓她領着兒子去農莊找寧朗。
其實,瓊珠兒子生得並不是什麼急病,只不過是風重華找個藉口讓瓊珠出門罷了。
瓊珠這一走已經有兩日了,也不知事情辦得怎麼樣。
“我家太太這些日子吃了幾幅藥已經大好了。”餘嬤嬤將手中的茶杯放下,笑吟吟地看了風重華一眼。今日風重華穿得極爲素淨,只餘一根銀簪斜插在雲鬢中。素色衣裙並沒有將她的美貌削弱幾分,反倒別有娉婷婉順之美。
“瓊珠的兒子並沒大事,吃了寧大夫給開的幾副方子已經好轉了。”餘嬤嬤笑了笑,瓊珠到了周太太處就尋個藉口出門了,將孩子留了下來。她雖清楚,可是有些事不是能由她嘴裡說出來。
她便只當沒這回事。
“阿彌陀佛,嫂子沒事就好。”文氏面朝北方唸了一句佛,而後再度坐下。眼角眉梢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氣,臉上因爲喜悅而泛出一層淺紅,看起來即明媚又豔麗。“嬤嬤別盡誇重華了,免得她越發得意了。”
“我們姑娘能幹,縱是有些小得意那也是應有的。”餘嬤嬤目中有微光閃動。
多虧請到寧朗,這纔將太太的病給穩定住。這可是消渴症啊,這次餘嬤嬤來,又是送了一車的東西。不僅有上等的綢緞和首飾,連過冬所用的皮子也送了半車。
“隔日就是老夫人壽辰,只是我們太太的身子娘子也是知道的,所以就不來了。”餘嬤嬤將一份禮單放到了文氏面前,“這是一點心意。”
雖說上次周太太已經送過了壽禮,可因爲身體的原因她不準備過來,就又補了一些。
其實風重華心中明白,依周太太現在的身體狀態完全可以參加壽宴。可是卻選擇不來,這其中的意思不可謂不明白。
前一世,因爲周太太來參加壽宴,安陸伯府這纔來了許多人。這世周太太不來了,也不知還會不會有那麼多賓客。不過也說不準,大房有風明貞在呢。
未來的會昌候世子夫人,也是個值得巴結的對象。
只是不知道武定候侄女袁雪曼來不來,武定候與周王勢成水火。兩家的女兒自然也不來往,前一世袁雪曼卻不知是何故出現在郭老夫人的壽宴上。
只是袁雪曼來了之後就極盡羞侮京陽伯夫人,也不知京陽伯夫人是怎麼把她給惹怒了。
前世,她就是因爲袁雪曼才知京陽伯之子患了絕症。
文氏知道這件事後以死相抗,京陽伯夫人卻四處侮蔑她,說她克母又剋夫。等到京陽伯次子亡故之後,京陽伯夫人更是將所有的罪過都推給她。聲稱是因爲和風重華定過親,這才引得她兒子身亡。
周太太好生將京陽伯夫人修理了幾頓,她這才消停。
想到母親的死亡,風重華的雙脣緩緩變得蒼白,腦中一幅幅影像如書頁般翻過。
她還記得那一日,是文氏的頭七。空空蕩蕩的靈堂中,只有她一個人跪着慟哭。不知何時,風慎站在了她的身後,一身的酒氣,滿目赤紅。
她站起身,被他眼中神色嚇住,驚惶地向後退去,可風慎一伸臂就將她頭上的孝布扯了下來。她嚇壞了,拼命向後躲去。風慎哈哈大笑,伸手往她脖後衣領上一抓,然後用力一扯,身上的麻衣化爲碎布片片。
她尖叫、拳打腳踢,期望着在如此寂靜的夜裡會被人聽到……
可風慎卻追上了她,用手死死捏住她的脖子……而後她被扔到文氏棺中……然後再用力的攻入……
“你以爲死了就逃過了?且睜眼看看你女兒吧。”風慎瘋狂的大笑,用革帶一下一下抽到她白璧無暇的身體上。血色很快就從肌膚上沁出,將她的身體染透。
風重華咬緊了牙關,猛地站起,令站在桌邊的憫月唬了一跳。
“姑娘,您是怎麼了?”
風重華卻對她的關切聞也未聞,一臉煞白。
“姑娘?”憫月凝視着她,小心翼翼地喚她。
“我沒事。”終於,風重華垂下了眼斂,再度恢復了恬淡的平靜,可那微微顫抖的手指卻暴露了內心。
憫月卻看到風重華眉宇間多了一種從未看到的神情,令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餘嬤嬤已走了多時,可文氏依舊保持着餘嬤嬤走時的姿勢。
眼神有些放空。
許嬤嬤有些擔憂,餘嬤嬤的話她也聽到了,不得不說,她心裡是極爲贊同的。
這府裡有什麼可值得留戀的?
爲什麼不和離?
可是任餘嬤嬤怎麼勸說,文氏也只是搖頭。
“我走容易,重華怎麼辦?”若是餘嬤嬤逼得緊了,便只有這一句。
餘嬤嬤便只剩下嘆息。
思及此,許嬤嬤輕輕嘆了口氣。文氏無治家之能,性格也軟弱,從不對下人發脾氣,說話永遠慢聲細語,可有個這樣的主母卻是做下人的福氣。
可是,這風家的環境實在是太複雜了,並不適合文氏生存。
想到這裡,許嬤嬤小心翼翼地開了口:“大娘子,若是求舅老爺想法子將二姑娘接出去呢?”只要能把風重華接出去,文氏不就沒了顧忌?
聞聽此言,文氏的身子動了動,眸中漸漸有了光彩,可是轉瞬間光彩盡失。
“將來她怎麼辦?”
許嬤嬤被噎住了!若真是和離,風重華不論是留在風府還是去舅舅那裡,這名聲上總會不好聽,親事肯定會被耽誤的。
左也不行,右也不可。
難道一輩子就陷在這裡了?
風府對文氏是臨涃求魚,能用就拼命用,不能用就將文氏趕出去。這樣的事情,連她一個剛來沒多久的人都能看明白,她不信文氏看不懂。
可是,文氏到底給風慎生了個女兒。爲了這個女兒,哪怕受了天底下最大的委屈,也得強撐着……
許嬤嬤有些可憐文氏了。
三瑞堂,郭老夫人的臉有些猙獰。
她的壽辰這是多大的事,周氏說不來就不來。難道還真把自己當衍聖公府的嫡親外孫女了?這譜擺得未免也太大了些。
“去把文氏給我叫過來,我有些日子沒和她一起用過膳了。”郭老夫人理了理鬢邊的白髮,冷冷地道。
小郭氏沒敢做聲,她知道老夫人準備給文氏立規矩了!
自從文氏嫁過來後,因老爵爺寵愛她,沒立過一天的規矩。不僅沒有侍候過郭老夫人吃過飯,更沒值過郭老夫人的夜。相反的則是,小郭氏和鄭白錦都立過規矩。
因小郭氏受寵,倒是沒受過什麼挫磨,可鄭白錦剛嫁過來時很受了一番。
每天天不亮,她就得侍候郭老夫人起身,而後要侍候洗漱和穿衣。早膳時纔是最忙碌的,不僅要指揮着婆子丫鬟將飯食擺好,還得照顧到葷腥搭配。若是郭老夫人往哪個盤裡多瞅兩眼,她就得將菜挾過來。
一個早晨忙碌過去,兩條腿幾乎要站軟了。
勿勿扒了幾口飯後,就又開始侍候郭老夫人看書打牌玩馬吊。郭老夫人與幾個丫鬟婆子坐着玩,她站在旁邊替老夫人執扇子,臉上還得一直帶着笑。
這一天一夜的忙碌下來,整個人幾乎都要散架。可是夜裡還不敢鬆懈,因爲郭老夫人年紀大了,睡覺輕,時不時的就會吃一口茶,出一次恭。
等到鄭白錦被郭老夫人放回瑞香院時,整整瘦了二十斤。
思及此,小郭氏不由打了個寒顫。
範嬤嬤應聲出去,可是不一會,就面色古怪的回來了。
“讓你去叫人,怎麼回來了?”郭老夫人見到範嬤嬤去而復返,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回老夫人,吏部張太太兵部王太太和翰林院董太太派了婆子過來,現在二門候着……”說到這裡,範嬤嬤深深地垂下頭,一臉惶恐。
這幾位太太都是曾說過要來參加壽宴的人,郭老夫人一聽到名字立時笑了起來,“你這老貨,既然是這幾位太太派過來的人,就該恭恭敬敬地將人迎到三瑞堂,怎麼反而獨自跑回來,卻把人扔到二門?”心中卻無比熨帖,這些年到底還是維持了一些人。這不,一聽到自己壽辰就巴巴的過來送了禮。
將來這些人也得好好對待纔是,自己與小郭氏是寡居,不易出門做客,可以讓鄭白錦去還禮。尤其是那個吏部的張太太,聽說與會昌候府關係匪淺。
將來若是維持得好,也是紹元的一個臂力。
可是,她說了這半會,範嬤嬤卻一直站着不動,不僅站着不動,反而看起來極不對勁。
郭老夫人不由疑惑,語氣也生硬起來:“你還杵在這裡做什麼?倒是快去把人請來啊,莫非還得讓你家太太去請?”
被郭老夫人一罵,範嬤嬤瑟縮了下,期期艾艾地將頭擡起,小聲地道:“回老夫人,她們全是來送還請帖的……”
“你說什麼?”郭老夫人猛地站了起來,一臉震驚。
站在她身後的風明貞微皺秀眉,半是詫異半是不解。
這幾位太太明明先前都說過會來參加壽宴,怎麼這會卻會派人來送還請帖?
難道……
風明貞垂眸立側,將震驚盡數藏在心中。這些人,多半是爲周太太而來。既然周太太不來了,她們必也不會來了。
那邊廂,郭老夫人重重地坐回太師椅中。行動時碰到了茶几,几上的杯盞茶壺傾倒而下,在地上摔得支離破碎。
“去把文氏給我叫過來。”半晌後,郭老夫人終是發了聲。
“祖母不可!”風明貞貝齒輕啓,笑靨上滿是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