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風重華三兩句就把鄭白錦給打發走了以後,風明怡不由雙目放光。
鄭白錦在風府如何得勢,她是看在眼中的。
可沒想到風重華不僅不怕,反而還敢給鄭白錦臉色看。
尤其令風明怡解恨的則是,風明薇乖得跟兔子似的,見到她還親親熱熱地喚了一聲妹妹。
呸,誰要做你的妹妹。
她只想做二姐的妹妹。
她站在風重華身後,覺得身前的人如同一棵茂盛的大樹,能護得她周全。
前院裡,文謙正在接待漢王世子韓辰。
韓辰是與童舒一同來的。
一個代表漢王,一個代表長公主。
“不知幼安兄何時行冠禮?贊冠者可請了嗎?”韓辰含笑看着文安學,笑容平和而寬容,隱隱帶着親切。
男子十五束髮,二十歲行冠禮,冠禮之後就代表着已經成人。
左思《詠友》詩:“弱冠弄柔翰,舊犖觀羣書。”
文安學剛過了束髮的年紀,此時就已經中了狀元,稱其爲神童再合適不過了。
文安學坦然一笑,道:“就定在下月,贊冠者乃是周大學士。若是世子有空,可來觀禮。”
他已中了狀元,就不能再稱任何人爲老師。
因爲他唯一的老師就是皇帝陛下。
他就是天子門生。
嫡嫡親親的天子門生。
“狀元郎要加冠,我自然是要來的。”韓辰笑意溫和,自袖子裡取出了一張地契,“這是我姑母送給你的賀禮。”
看清地契上的字,文安學怔了一下。
這可是京城郊外上千畝土地啊,就這樣當做禮物送給他了?
文安學覺得有些燙手。
“怎麼了?”韓辰好像很喜歡看別人爲難的樣子,嘴角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不過是幾十頃地罷了,你倒還爲難起來?要不要我找人幫你打理一下?我手下的閒人很多,而且我也很喜歡幫人出主意的。”
文安學睜大了眼睛,似乎有點不敢相信韓辰會這樣與他說話。
是因爲自己中了狀元郎嗎?
可是一個狀元在他們皇族眼裡也不算什麼啊?
若是想拉攏,最少也要等到自己入了內閣……
文安學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了。
“這禮太過貴重了。”文安學推辭道。
韓辰卻是擺了擺手,笑道:“禮又不是我送的,你想退只管去尋我姑母。”
文安學頓時啞然,他雖是新科狀元,可是也不能登長公主的門啊,傳到外面去會成什麼話?
可若是收下這上千畝地,好像又有些不合適。
他總覺得自己家和漢王世子或是長公主沒有這麼親近。
可是韓辰和他想的卻正好相反。
“既然這些地歸了你,以後你可得好好管理。”韓辰的笑容更盛了,往文安學手裡的地契指了指,“我聽說這幾十頃地有些部分和李家的連在一起,若是不好好管理,將來李家的收成比你的高,你若被人嘲笑,可沒地方哭。”
文安學哭笑不得,當然知道他所指的李家就是他未過門的妻子李沛白家。
上房院。
童舒先與衆位夫人太太見了面,然後才坐下與周太太說話。
長公主極少出府,外面的事情都是童舒出面。
夫人太太們也都習慣了與童舒打交道。
“太太好福氣,生的一雙兒子都是這般的惹人羨慕。”童舒嘴裡誇着文家的兒子,眼睛卻只跟着風重華轉動。
今天一天,周太太聽了不少恭維的話,然而聽的再多,她也不覺得厭煩。
反而覺得格外的神清氣爽。
這會聽到童舒誇她的兒子,不由得笑了起來。
“只怕以後就不能再叫周太太爲太太了……”童舒微垂下頭,接過了風重華親手捧來的茶。
因這句話的衝擊力有些大,所以很多人都沒發現童舒的小動作。
她在接茶的同時,身子離開了玫瑰椅,一直保持着懸空的姿勢,直到風重華轉身,才欠了半個身子落座回椅。
等到風重華出了上房門,才踏踏實實地坐實。
上房在經過短暫的平靜之後突然炸開,所有人都明白了童舒的意思。
狀元是可以直接請封的。
能爲母親請三品誥命,爲妻子請六品誥命。
如果文安學爲周太太請了封,那以後就要稱呼周夫人了。
雖然三品的誥命實際爲淑人並不是夫人,可是按照世人高擡一步的習慣。
周太太確確實實由太太變爲夫人了。
這一下子,上房裡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道賀聲。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還有什麼比皇家誥命更爲風光的呢?
上房裡的太太們用羨慕和嫉妒的目光瞧向文府這個未來的周夫人。
也有不少人將目光落在李沛白身上。
童舒這句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狀元公已經爲母親請封了。
既然爲母親請了封,那自然也少不了未過門的妻子。
一想到李沛白頂着六品恭人的誥命嫁了人,那些沒能與文府結親的人只剩下悔恨。
李夫人更是面上放光,打定主意回府以後,要仔細教導李沛白敬愛公婆夫君。
不是每個狀元公都願意爲未婚妻婚前請封的,因爲這樣,面子就全叫孃家得去了。
當然了,也不是每個狀元公都是少年郎,就是想爲未婚妻請封那也得看看家裡的糟糠之妻答不答應與狀元公和離,好讓狀元公再尋一個未婚妻。
就衝着文安學在婚前爲李沛白請封的這個行爲,李夫人決意把李沛白的嫁妝再翻上一翻。
哪怕挖空家底,也得讓李沛白風風光光出嫁。
文安學不知道他的行爲讓未婚妻又多得了一倍的嫁妝,他只知道既然李沛白將來要嫁給他,不如就趁現在讓她風光過門。
等到客人散後,周琦馥與風重華私下感嘆李沛白好命。
王家的王瀚雖然也是個讀書人,現在還只是個舉人,他自知才華不夠,所以今科並未參加大比。
王藩臺給他的目標是二十四歲前參加科舉,二甲以內即可。
等王瀚參加大比時,想必周琦馥都與他生下孩子了。
周琦馥想,她這輩子都沒有頂着六品恭人誥命嫁人的機會了。
“阿瑛,你嫁給二表哥吧!”周琦馥滿臉哀傷,“你督促着他用功苦讀,將來也給你掙個恭人誥命。你也好風風光光地出嫁,不叫大嫂獨佔鰲頭。”
風重華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有風慎這樣的父親,若是真嫁給二表哥,那纔是害了他。
還不如自己一個人痛痛快快地過一生。
“你喝醉了。”風重華吩咐幾個小丫鬟攙扶周琦馥。
“我沒醉,你嫁給二表哥吧。”周琦馥一邊嚷着一邊揮舞着手臂,腳步踉蹌地歪倒在丫鬟身上。
“嫁什麼嫁?滿嘴胡言亂語,快回去休息,我還要留下來收拾碗碟。”風重華假意嗔怪,催促着丫鬟趕緊走人。
等到一行人慢慢地院門外消失,風重華長嘆口氣,目光微閃。
春風徐起,吹動頰間的髮絲。
周琦馥、李沛白,她們一個個都獲得了美好的人生。
自己的人生在何處?
院中竹葉輕搖,芭蕉亭亭。她長久地保持靜止的姿態,任盈袖,微風掀起裙襬。
她微仰着頭,看着長空天捲雲舒。
卻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也是一副濃淡相宜的圖畫。
轉過頭,她向着上房走去。
看着上房臺階前站着的那個舉止優雅,光風霽月的身影。就這樣隨意地站着,卻又那樣的自然。不急不緩,悠然自如,彷彿他在自家的庭院。
她停住了腳步。
韓辰是怎麼進入內宅院的?
“明德縣君。”韓辰負手而立,輕風吹動他衣衫的下襬,令他好似要乘風飛去。
“好久不見了。”他的嗓聲低沉,略帶着一絲磁性,笑容清雅絕塵。
風重華略怔了怔,轉瞬恢復了正常:“見過漢王世子,世子是怎麼……”她轉手指了指上房院大門,面帶不解。
韓辰就笑了,“我與幼安兄相談甚歡,就喝多了幾杯,結果幼安兄不勝酒力。本來想向令舅求助,可是令舅似乎醉得更甚。我實在沒辦法,只好將人送到上房院……”說到這裡,他略頓了頓。
風重華卻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今日文府全線陣亡。
舅母被幾個夫人灌得大醉,舅舅在前院被同僚灌得大醉,大表哥這個狀元公不用提,二表哥本來想跑,可是別人找不着狀元公就只能拿他頂。
結果二表哥被灌得東倒西歪,還是被王瀚和謝文鬱搶出來的。
既然人已經來了,她當然不能立刻趕走。
吩咐了許嬤嬤幾句,讓她和餘嬤嬤一起送大表哥回去。
她和韓辰去了暖閣。
暖閣是今日唯一沒有待客的地方。
是個難得的清靜之地。
見到韓辰身上酒氣噴涌,風重華命人上醒酒湯。
等到下人領命出去,倆人就這樣枯坐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暖閣的水漏‘滴滴嗒嗒’的響着,時間一息一息過去。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室內蒸發圍繞。
韓辰看向風重華,嘴角噙笑。
風重華挑了挑眉,端起茶杯做出要喝茶的樣子。
心裡卻在“砰砰”亂跳,好像要跳出胸腔。
她不由伸手按住。
卻又怕身邊的人發覺,連忙將手拿開。卻不小心碰到了另外一隻手裡的茶杯,發出輕脆的撞擊聲。
這副窘迫的樣子落在韓辰眼中,令他笑了起來。
月華如水,四周靜謐無聲,只有輕風吹過樹梢傳來的沙沙聲和着院中僕婦們收拾碗碟的聲音。
空氣中,瀰漫着異樣而安靜的氣氛。
“剛剛周姑娘說讓你嫁給誰?”
突然間,韓辰的聲音在暖閣裡響起。
風重華激靈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