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能看寶物,張牧雲頓時來勁,彈身從蒲團上蹦起,盯着老方丈兩眼放光說道:
“早知方丈不小氣!這便帶我去看吧!”
“好!月嬋女施主也一起來看吧。”
一語說罷,智光拂袖而起,率先走出淨室,身後其他人魚貫而出。
在智光的帶領下,他們先去的是須彌壇佛殿。此時夜色正濃,天上依舊烏雲密佈;從院落石徑上走上通廊時,有幾名雜役小沙彌提着燈籠爲他們照明。一路上張牧雲心情激動,尤其走得一時看見前面帶路的老禪師拾階而上走近那須彌殿緊閉的硃紅大門,便愈加興奮莫名。
“這須彌殿果有古怪!”
他心中忖念:
“寶林寺哪處我不熟?偏這須彌佛殿不記得如何來過。”
張牧雲愈加激動,腳下步履竟有些凌亂起來。
“牧雲你看——”
等領着衆人走入須彌殿中,那智光和尚便指着殿內東牆側一隻半人高的青銅大鼎,回頭跟張牧雲誇耀道:
“這就是我寶林寺中頭一件寶物!”
“此鼎名‘須彌大鼎’。你瞧這——”
智光圍着青銅鼎身來回走動,一邊轉圈一邊撫着鼎身鏨刻的花紋唸叨:
“牧雲你看這鼎身,這幾座是須彌山,這兒是四大部洲。這些個,你看着像小麪糰的,實則是五百羅漢像。你看,有講經說法的,有降龍伏虎的,有乘鶴昇天的,也不知當初怎麼刻畫上去的,真不愧爲敝寺第一寶物!”
智光賣力地講解,張牧雲和月嬋聽得十分專注,時不時地嘖嘖稱奇。藉着殿內的長明燈光,那張牧雲打量着須彌銅鼎上明晦有致的花紋,更在心中感佩道:
“果然是寶物!看這圖案已然妙極,若是一股腦化了,應該不下二百斤銅吧。嗯,那也是極值錢的了。”
心裡給眼前的寶物估值,卻忽然心生疑竇,張牧雲便趁着話隙跟智光禪師問道:
“大師啊,你這銅鼎雖然是極值錢的,卻也用不着豁出性命保存吧?莫非裡面藏滿金銀?”
說到此處他趕緊上前伸手一掏,卻只撈得滿手香灰。見他如此,智光有些尷尬,遲疑了一下便只好老老實實說道:
“牧雲,這鼎中並無金銀。其實不瞞你說,老僧一介出家之人,與世無爭,如何會看重這些身外之物。先前那惡徒逼寺中交出寶物,可憐我一無所知,只得帶他在寺內可能之處四處走動。這鼎前也曾來過,只是那人見了直搖頭,堅稱不是……”
“哦?”
張牧雲這會兒毫無睡意,頭腦十分清晰,馬上接茬道:
“這死鬼眼界倒是極高——咦?這麼說來你這寺中還有其他寶物?”
“有啊。”
智光一臉晦氣地答道:
“老衲起先是想將寺中稱得上佛寶之物都給那兇人看了,只想早點打發他走;誰知卻都說不是!”
“那倒真倒黴得緊。”
張牧雲隨口安慰一句,大半心思卻仍在那“寶貝”二字之上,瞅着老方丈,精神奕奕地說道:
“老方丈,不如你便把那些寶貝一一給我瞧瞧。我來幫你鑑別鑑別。說不定是那死鬼不識貨呢!”
“……好吧!”
畢竟眼前這兄妹倆是救命恩人,智光推脫不得,便真個把寶林寺裡想得起來的佛寶經籍都給張牧雲瞧了。什麼犀牛佛珠、白玉觀音、紫檀羅漢、木胎乾漆大士像、琉璃寶光蓮花臺、達摩祖師手抄貝葉經,種種寺裡秘藏的珍品都給張牧雲一一過目。其中不少寶貝,幾乎從來都秘而不宣,即使達官貴人也無從看到,這回卻便宜了這倆兄妹。而此時那位得了便宜的憊懶少年還一個勁兒賣乖,在肚中給這些古色古香的寶貨估價時,還大言不慚地跟智光說道:
“老和尚,你把這些寶貝給我這麼一瞧有多好!那惡賊不識貨,只把你寺裡寶貨當稻草,以後若是傳出去您這張老臉往哪兒擱!就是將來變賣寺產時,也會被人壓價!”
“……休得胡說!”
聽張牧雲這般滿口胡柴,智光大師正是哭笑不得。在他身旁那位明豔少女,聽了義兄這番高論也是掩口笑個不停。
不知不覺,他們這些人便緩步走到寺廟後邊。又走過先前出發的祖師方丈院,便來到寶林寺的後山了。畢竟是佛林禪和,與那嘻笑不經的少年不同,老住持智光答應將寺內寶物一一展示,便絕不折扣。方纔同幾位長老一道領着少年兄妹倆在寺中走了一遭,基本稱得上佛寶的物事都給他們看過,現在就只剩下最後一樣。此時已快三更,夜色黑重,老僧人站在方丈院後的石階通路上,望了望北面那座挑脊飛檐、巍然矗立的琉璃佛塔,便在漸起的山風中打了個寒顫。他回過頭,稽首跟少年道:
“牧雲小哥,敝寺中可稱寶物者,只剩下這邊藥師金剛塔中收藏的無名古經竹簡。你可要看麼?”
寺後空曠,山風橫掃,吹得說話的老僧寬大的袍服呼啦作響。聽了老僧人蒼老的話語,正巧一陣風打橫吹來,忽然間少年也覺得有些寒意。張牧雲擡頭望了望那座黑沉陰雲下衝霄而起的八角塔樓,有些發呆,不知還要不要入塔看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