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城市好久沒有這樣暗過了。
寶菲兒眼前的大街空蕩蕩的,清冷的燈光反射着透明的雨絲。
讓這座城市顯得真空虛。
黑漆漆的車廂裡靜靜的響起了她的呼吸。
她冷然的看着前方的中聯保大廈,再一次領略了命運的奇妙。
她始終要找回張磊,時間可以是長一點,或者是短一點。
可是寶菲兒一雙倨傲的雙眼,使出了高高在上的冷然, 令人遠觀而不能近親。
或許這是她在十年間的首次失敗,可是未到最後的結果,卻是未知輸贏。
所以她搖下了車窗,看着眼前高高的大廈回憶過去令人覺得有希望卻又那麼遙遠,好像在暗暗的酸楚。
她長長的睫毛覆下去,此時大廈的燈光正好,令她的身上多了一層光暈的毛邊。
外頭率先下車的司機在敲她的車窗,作手勢請她下車。
整個世界彷彿一下子靜止下來,時間變得非常緩慢,她的腳步變得非常沉重,一步一步。
夜色如此美麗的在蜿蜒。可是寶菲兒的太陽穴兩邊劇烈地疼痛着,她拿着冰冷的指尖按住自己的太陽穴一會後倏地轉身, 依舊昂首挺胸進去中聯保的大堂。
中保聯大廈的電梯門滑開,張磊出來,海城的秘書和助理們踏着小快步緊隨在他的身後。
窗外,海城的萬家燈火彷彿在腳下閃爍,令人心中無限暇想。
“我們已經高價收購了萬哈的股票,那價格遠遠高於兩倍。”
“明天繼續高價收購。”張磊頓了一下,很快又道。
“明白!”秘書和助理點頭。
“通知財務部,先備好現金。”張磊背脊挺得像劍一樣筆直,他擡手看了一下手錶。“明天我將繼續面見萬哈集團的小股東。不要說高於兩倍的價格,就是十倍我也會有錢買得起。”
“知道。”聽到這話,寶菲兒把腳步停在電梯的門口。
看到她,張磊身體的動作驀然停下來:“您來了。”他透亮的眼睛幾乎要射穿她的身體,讓她的背脊上不由產生一股涼意.
寶菲兒定了一下心神,脣邊若有若無的顯出淺淺的笑.“再不來,恐怕萬哈和柏雅的誤會會越來越深。”
她迎了上前,地上未清掃的塵埃隨着她的腳步輾轉成灰。
十年人事的浮浮沉沉,他在夢中的距離曾離自己那麼遠,現在卻如此之近,她的心跳竟是有些越跳越慢。
“歡迎您來到中聯保大廈,請問我們之間有什麼誤會嗎?”張磊心中最底的旋渦慢慢浮於面,聲音透露着一種瞭然。“商業上的事,我知道規矩,寶小姐也知道規矩,除了你死我活,不存在什麼誤會。”
沉默,近乎空洞快要令人窒息的現實壓了下來,臉依舊,可是他已經成爲了商界年輕的鉅子。
地面上他的身影平穩而沉靜,經過風霜,已經堅不可摧的傲骨已經滲透全面。“不過雖然歡迎寶小姐過來作客,那誤不誤會的事情,就不用提了。”
他像是最高明的劍手,剛一出手,便揮斷她的後路。
但是寶菲兒仍然處變不驚。她淡淡地彎起脣角,柳眉微挑。在暗淡的月下反而愈顯優雅。“謝謝!我正是做客而來。”
“好的!”張磊微微對她一笑,語氣柔和,“那是我和子柏的榮幸。”
章子柏果然還在海城,寶菲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不是去了德國嗎?” 這個現實焚燒着她此刻的心臟,她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自己的手心,尖銳而痛楚。
居高臨下的張磊睥睨着前方的視線,使人不由自主地仰望。“是我說的,還是子柏承認的。”靜無波瀾的聲音如雲似霧,團團雲深不知處。
寶菲兒哧得一笑,爾後悻悻地道:“是外面流言說的,不過確是不可信。不過也好,我一直都想見他,恰好有這個機會。”
“請吧!”電梯叮一聲落下來後,張磊如行雲流水般前進。
寶菲兒也不甘示弱,緊跟其後。
倒是那一班秘書與助理早早的停了腳步。
進入電梯後,隨着數字的升高如一把火焰,燃燒着空中的氣溫。
“是不是想着等一會怎麼收拾我。”寶菲兒的感覺一直很敏感。
“不是。”張磊泰然自若地站定着,全身坦蕩蕩。“是想着該怎麼讓萬哈在我手裡壯大。”
他的兩片薄脣像上了弦的箭在半空中猶如電光火石向她撞擊。完全把她隔斷在懸崖上。
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的寶菲兒開始咄咄逼人。“哪怕是用兩倍甚至更高的代價讓柏雅與萬哈兩敗俱傷嗎?”
“兩敗俱傷嗎?!”張磊微微對她一笑,語氣柔和,“我傷不了多少吧?起碼我覺得錢比起萬哈來說,得到萬哈會來得更剌激。畢竟,它在我心中曾經像高山一般不可攀。”
商海浮沉,不論時間,勝者爲王,無論男女一視同仁。
當不起柔弱,當不得弱者。
寶菲兒的臉色變了再變,突然笑了,“如果我認輸了呢!能不能高擡貴手。”
張磊眸光黑沉沉地看不見底,像一張網放進了水裡,但又遲遲不收。“你說錯話了。”他的嘴角輕扯出一點弧度。“我和子柏當不起,畢竟這是商場的規矩,我和他識命就是了。”
這話像一道火花裂破了她的最後一層底線。“要什麼條件。”
“條件!”張磊看着電梯玻璃外的景物瞬間即逝,今晚沒有星光,只有一盞盞路燈,在雨中追逐着最後一絲光亮的歸屬。
寶菲兒頸中的項鍊在她起伏的胸膛上,絢爛的珠光瞬間曼延,如同煙花的五彩,在一瞬燦爛之後只有空蕩蕩的衣襟冷冷落落看着別處生輝.
回憶過去的夢裡,張磊的距離每日好像都自己好遠,可是他現在的背脊挺得像劍一樣鋒利,用一絲不苟的眼神犀利打造着自己的江山.
十年浮浮沉沉,他像一顆極速的子彈猝不及防超越了自己的方向.
這時電梯門打開,新鮮的空氣一涌而入,令人神情爲之一振.
在步出電梯的時候,失常的寶菲兒早己恢復了常態,如同一朵百合重新散發着高貴的芬芳,停在十八樓的門口.
令人驚訝的是,在步入十八樓的時候,進入眼簾的並不是常態的房間門.而是一座宏偉的鐵門.
裡面的噴水池,上面的飛天女迎着寒冷一如既往展示自己婀娜的曲線.
“這是什麼地方?”
辦公室嗎?
如此,爲何沒有總檯.
倒象是庭院重重。
外面冰色一般的月華照在新鮮的花朵上,紫色半開的苞在幽暗中蘊含着秋意的臨香。
腳下的石頭漫成甬路。
在一座精緻不失大氣的鐵門前。
張磊停下了腳步拿出了卡。
在確認指紋後,兩扇鐵門緩緩向兩邊打開。
看見裡面情景的寶菲兒目瞪口呆,上面天穹上巨大的玻璃窗流瀉出星羣環繞的光與影,流動的光輝折射出如夢如幻的異彩。
而且她剛進了去,已經聽見了另外一股水聲潺潺,原來裡面的假山上架着一座小橋,下面流水不絕。
裡面味香氣馥,裡面的香草,雖比不得在地上生得茁壯,卻也纖弱的別有一番風味。
她真不明白,爲何在這種高樓大廈上,還有這般像庭院一般的小橋流水人家。
旁邊琉璃頂值班室的保衛見着張磊,忙站直身體問道。“張先生回來了。”
“是的,我太太呢!”他的眉眼脣際之間流動着安然。“她回來沒有。”
“回來了,手裡還提着菜。”
張磊一聽,連忙把西裝外套搭在手上,黑色的襯衣領釦已解,領帶也已扯散衝上前。
跟在他身後的寶菲兒卻是叫苦不迭,原想着是在辦公室談判,起碼她的籌謀有了用武之地,沒想到卻是在張磊的家裡,不免棉裡用力,找不到着力的地方。
到了裡面,卻發現只有兩套房,號碼一個沒寫。
其中有一扇無風自動,卻原來是子柏站在門口迎接。“張磊,你老婆的東西快要煮好了。再不來,就沒得吃了。”說了一會後,他好像纔看見跟在他後面的寶菲兒,“喲,寶美人來了,稀客。”
說完後,他衝着廚房道。“芳平,煮多點東西。你老公回來了還.......”
話音未落,在廚房的朱芳平已經氣沖沖地回道。“回來了也不多煮,這傢伙在上午竟然把我拖着出了茶餐廳,丟臉死了。你也別吃,我只煮了一個人的份。”
張磊聞言身形定了一會。“好,就你小氣,我和子柏還有寶菲兒都不吃,你一個人端着碗在旁邊,我們三人看着你吃。”說完後,他移步去了飯廳,拉開椅子坐下,“如果你吃得下的話。”
此時寶菲兒走不是,坐不是,站不是,藏沒處藏,躲沒處躲。
這場張磊的無賴將她弄了個措手不及,狼狽不堪。
章子柏看着全然失態的寶菲兒,脣邊彎起的弧度絕非善意.
朱芳平從廚房裡探出半頭,她的心砰砰的跳,她應該惶恐,可是她除了驚訝便無其他,可能是當年那巨大的衝擊在事隔十年後象一座岌岌可危的鞦韆,風來了它的腐朽像陳年般磨損爛開。
所以她定了定心神後,落落大方端着炒麪走出來。“菲兒來了,吃麪吧!”
“不了!”寶菲兒一語了便惹了臉上的飛紅。“我來這裡和張磊章子柏是有事談的。”
“沒事!下次再說吧!”張磊已經挽起了袖子,章子柏也笑眯眯拿了筷子上前。
還能下次再談嗎?三分之一的公司股權已經落入了張磊和章子柏的手裡。
但是這一場會面中,她的兵臨城下,還未開始就沒了盔甲。
可是主動權牢牢在手的張磊卻像沒事人一樣。
寶菲兒掩住自己的最後一絲慌亂後.“張磊,”她沒有半點含糊,承認了自己的失敗“關於你收購萬哈的事,請你和章子柏收手。我願意原價把柏雅股票送回。也希望你把萬哈的股票原價讓我購回。”
說完後,她深深的低下了頭,聲音裡帶着微顫。“我不能失去萬哈。那是爸爸多年經營的公司,不能在我手裡敗落了。”天之驕女的折腰,不是不令人動容的!
可是張磊坐在餐桌的椅子上不動如山。“吃麪吧!別看只是面,可是裡面的功夫多了。也費力。”
寶菲兒也久經商界的人,她自然知道張磊話中有話。所以她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了自己儀態。“如果我要吃的話,要付出什麼代價。”
張磊仍是笑的愜意:“只要你願意吃的話。那就是我的榮幸。說什麼代價。”
“那是我做的。是你的什麼榮幸。”端了面出來的朱芳平把面放在寶菲兒面前。“雖是粗了點,但你好歹吃點。”
“是啊!”章子柏拉出另一邊的椅子也坐上道。“吃麪吧!什麼都不要談了。”
能不談嗎?
寶菲兒咬了咬牙。“我願意低出市場價三成的價錢把手中的柏雅股票奉還。”
話說到這裡,張磊也不能矯情。他只沉默幾秒了後道“不頂用,你手裡能操作的柏雅股票只有百分之十一。”跟他手裡百分之三十的萬哈股票的重要性有何能比!況且柏雅有百分之七在章萬傳,百分之六在陳尚男的手裡。
寶菲兒把自己面前的面各分了一半給張磊和章子柏。“除此之外,我還願意高出市場價二成收購回萬哈股票,以此彌補你們日後回購柏雅的損失。其它再多我也不能了。”
就此一項,她損失何止千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