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調查現出了新的方向,即便目前警方尚未掌握證明袁凱爲兇案嫌疑人的決定性證據,但顏一寒和謝駿昊已然將其認定爲首要懷疑目標。
張雅、陳忠、杜秀芳、袁凱,四個人、三個家庭有着類似的遭遇,命運又把他們聚集到一起,作爲主治醫生的袁凱有着更爲便利的作案條件和被複仇心理驅使的作案動機。
面對高智商、處事嚴謹的犯罪嫌疑人,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細節。顏一寒他們又一次去到第一醫院,爲了不打草驚蛇,此行的目的不再是確認杜秀芳的病情,而是暗查袁凱近期的行蹤。
醫院的當班表顯示袁醫生在馮丹和林雪茹被害前後均爲正常出勤狀態,可這隻能證明白天他在醫院出現,至於其下班後的去向則是無人知曉。而兩名被害人的死亡時間,法醫均推測爲夜間,這就意味着並無異常的工作記錄並不能使袁凱擺脫嫌疑。
由於這位袁主任外出參加在T市醫大舉行的學術交流會議,所以顏一寒藉機向其他醫生詢問了杜秀芳的病情,而謝駿昊則在護理站施展起“美男計”,雖說沒打探出袁凱的“秘密”,可也拿到了有其簽名的查房記錄表複印件。
“一寒,我們回去再做一次筆跡鑑定。”
“你是懷疑……”
“嗯,我覺得這裡面一定有問題。”
他們說着走出了住院樓,“去康復中心看看!”兩人同時說道。
“呵呵,咱們又想到一起了。”
顏一寒笑了笑作爲迴應,謝駿昊也露出他那帥氣的微笑,並很紳士地爲她打開車門,他希望自己快些改掉身上的大少爺脾氣,真正成熟起來。
在靜安康復中心,他們見到了袁凱的愛人吳敏,即使是已經年過四十、患病多年,但她的文靜與美貌猶在,只見她靜靜地坐在窗邊,一動不動地望向窗外……
顏一寒本想試着和吳敏交流一下,但是被中心的工作人員制止了。原來袁凱曾再三叮囑過,不經他本人同意,任何陌生人不得接觸吳敏。其實,以吳敏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無法與他人交流。當年袁樂維的死對她打擊巨大,始終不接受兒子突然去世的殘酷現實,隔斷了同外界的一切聯繫,將自己完全封閉起來,加之疏導、治療不及時,繼而患上了成年人自閉症,且病情愈發嚴重。
“一個精神科專家,治好了無數的病人,卻對自己妻子的病情束手無策,這對袁凱來說,也真是夠折磨的。”
“或許每治癒一名病人,也讓他自己多了一分希望。”顏一寒說着又看了看病房中的吳敏,她始終紋絲不動地待在那裡,就好像是一尊美麗的雕像。
一回到局裡,謝駿昊就把新得到的帶有袁凱簽名的查房記錄表交給了歐陽勳,讓他儘快同現場的“死亡密碼”進行比對。
“迦銘、海倫,徐麗玲的情況查得怎麼樣了?”顏一寒在瞭解到袁凱的遭遇後,就一直在想,如果是袁凱殺害了馮丹和林雪茹,那麼他的動機應該是爲了給受害的兒童復仇,而出於此種心理,他是不應該放過徐麗玲的,因爲正是這個徐老師毀了他原本幸福的家庭。
“徐麗玲全家早在八年前就移民加拿大了。”海倫說。
“在袁樂維自殺後不久,徐麗玲便調往其他學校任教,她的丈夫是其所在區教育局的處級幹部。據她當年的同事講,袁凱曾經多次找到學校和教育局要求查處責任人,但均被敷衍而過,甚至被警告不要無理取鬧,整件事最後無果而終。”
迦銘接着分析道,“隊長,這個袁凱會不會是因爲沒能給兒子討回公道,漸漸地生成了復仇之心,可無奈於自已的仇人遠在海外,所以在遇到類似的事情後,就藉此泄憤,殺了一樣沒有師德的馮丹和林雪茹。”
“小銘子,你所說的在邏輯上都行得通,但是我們沒有證據啊!”海倫這個急性子倒是替顏一寒說出了心裡的想法,“隊長,你們今天在醫院有收穫嗎?”
“袁凱去醫大參加學術會議了,不過我們拿到了有他簽名的查房表,駿昊已經守在歐陽那裡等鑑定結果了。”
“之前做比對的病例不是袁凱寫的?”迦銘問。
“像他這樣的高智商人物,花招多着呢,我們必須得多方調查。隊長,我說的沒錯吧?”
聽了海倫的話,顏一寒不禁笑了,心想這小丫頭做內勤真是可惜了。
在歐陽勳的實驗室裡,謝駿昊一步不離地跟着他,軟磨硬泡。歐陽沒辦法,只好暫時放下手頭的工作,先爲這位謝隊長“服務”。
由於袁凱平時習慣使用自己的英文簽名“Simon Y”,故此使得這次的筆跡鑑定較之前兩次簡單了許多,很快得出了結果。
“一寒!就是他!”謝駿昊興奮得連打電話都忘了,拿着比對結果一口氣跑回了辦公室。
“什麼?!”顏一寒一把拿過報告,鑑定結論處清楚地寫明“吻合”!
手中有了確鑿的證據,一刻不容拖延。他們兵分三路,顏一寒、謝駿昊和沈迦銘各帶警員分別趕往T市醫大、第一醫院和靜安康復中心。
一天之內,刑警兩次到訪,可這次如此大的陣仗,除了使得第一醫院和康復中心的醫護人員都頗爲吃驚外,警方並沒有發現袁凱的身影,而在其所居住的第一醫院專家樓,謝駿昊也是撲了一空,公寓內空無一人!就在他們寄希望於顏一寒時,她卻在醫大學術會議現場同樣沒有收穫,因爲袁凱並沒有如期出席此次的會議!
三路出兵,三路無果,難道袁凱意識到警方將對自己採取行動,已經率先出逃?可他真的忍心拋下病妻獨自離開嗎?
以防萬一,顏一寒通知各車站、機場,一旦發現袁凱,立即扣留,並讓海倫調出這兩日的旅客信息和車輛監控視頻。同時請西郊分局的王家棟協助行動,以期儘快找到袁凱的行蹤。
“隊長,你看!”
“找到了?”
“不是袁凱,是徐麗玲!”海倫指着電腦屏幕上兩天前的機場旅客入境名單,“徐麗玲回來了!”
“什麼?”顏一寒看到這份旅客名單上赫然寫有徐麗玲的名字,而出生日期等信息也完全相符。
“袁凱一定是去報仇了!”謝駿昊說。
“如果他知道徐麗玲回國,那徐麗玲就危險了。隊長,我們現在怎麼辦?”
顏一寒當然也知道一切迫在眉睫,“駿昊、迦銘,你們現在馬上聯繫徐麗玲在這兒的所有親戚、朋友。海倫,你查一下各酒店的入住名單。”
袁凱在暗,久懷仇怨,蓄謀已久;警方在明,事發突然,應對倉促。當務之急,必須速速找出徐麗玲的下落,否則必定凶多吉少。顏一寒在腦海中梳理着整個案件的每個細節,案發地點、死亡狀態、殺人手法……
此時夜幕取代了陽光,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雨點落地的聲音如同時鐘的指針一般滴答作響,像是在提醒屋內的警察,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刻不容緩。
隔壁房間裡的施鵬一直關注着案情的進展,爲了不打擾顏一寒的工作,海倫成了他盡職盡責的“情報員”。在得知徐麗玲回國、袁凱失蹤之後,他心中已然對昔日同窗的下一步行動有了幾分推測。
顏一寒的沉思忽然被一聲“叮咚”的信息聲打斷,她拿起手機,“一寒,袁凱很有可能在袁樂維墜樓的地方。”施鵬發來的消息,讓她眼前一亮,“海倫,你馬上查一下袁凱家以前住的那棟樓還在不在?”
“好的,”海倫飛速敲擊着鍵盤,很快就有了結果,“那裡正在拆遷,不過那棟樓還在!”
顏一寒接過海倫給她的詳細地址,“海倫,你繼續聯繫徐麗玲的親友。駿昊、迦銘,咱們走!”
事不宜遲,他們帶着其他幾名警員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袁凱的舊居。這片住宅區,現在已經變成了殘垣斷壁,只還有幾棟樓孤獨地立在那裡,當年袁樂維的自殺之處就在其中。由於下雨,能見度不高,只能藉助車燈和僅剩的幾盞還亮着的路燈所發出的燈光,他們冒着雨,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滿是瓦礫、泥濘不堪的“路”上,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棟樓。
就在顏一寒他們正要上樓的時候,出乎所有人預料的事情發生了,只見一團黑影從樓頂落下。
“小心!”謝駿昊大喊一聲。
隨着一聲悶響,那團黑影落到了磚石遍佈的地上。那是一個人!一個被綁住手腳、嘴上貼着膠帶的女人!她全身溼透地躺在血泊裡,已經全無呼吸。
顏一寒擡頭向上望去,可是雨水阻擋了她的視線,只能隱約看到一個人影站在樓頂的邊緣,那人張着雙臂,做出飛翔的姿勢。
“袁凱!你不要做傻事!”顏一寒大聲喊着,可聲音被淹沒在雨中。
這時,謝駿昊已經帶人進入了樓內,迅速向樓頂衝去。
站在樓頂邊緣的這個人正是袁凱,他像是在等待警察的到來,當看到謝駿昊時,他竟然笑了,“謝警官,我做完了該做的事,再見!”
“袁凱!”
伴着謝駿昊的喊聲,袁凱縱身躍下,此時的他沒有對死亡的恐懼,沒有復仇後的快感,有的只是對妻兒的愧疚與思念。
袁凱最後還是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給自己的兒子報了仇,並用自己的死給三起兇案畫上了句號。雖說警方找到了兇手,可這樣的結局不禁讓辦案警官倍感鬱悶,而整個案件的是非曲直、善惡是非誰又能說清……
就在袁凱死後幾天,施鵬收到了一封信,這年頭還通過郵局寄信的實屬不多,他好奇地拆開信封——“施鵬:一直以來,我都很懷念和你在美國求學時的日子,如果不是我家庭的變故,我想咱們一定會成爲好朋友。
這麼多年,我始終活在自責裡,始終解不開心中的仇恨。作爲一名精神科醫生,我治癒了無數的病人,卻幫助不了自己的妻子,更解不開自己的心結,這簡直是極大的諷刺。爲了讓自己不去胡思亂想,我把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想讓繁忙和疲勞來麻痹心中的仇恨。可偏偏造物弄人,讓我遇到了楊洋和杜秀芳,他們的遭遇又一次激起了我痛苦的回憶,在憤怒和仇恨的驅使下,我變成了一個地獄中的魔鬼。當我用殘忍的方法殺死馮丹和林雪茹時,竟然沒有絲毫的恐懼,甚至覺得自己是個身負除惡懲奸使命的正義使者。我爲此設計了萬全的計劃,讓患有精神分裂症、無須擔負法律責任的杜秀芳來承擔罪名,讓字跡與我近似的助手抄錄病歷,以混淆警方視聽……爲了揭示無德教師的無恥行徑,我特意送出了預示死亡的“滿天星”,並在現場留下暗示她們罪行的密碼。
我一度得意於自己如此周密的安排,可是,你的出現卻是我始料不及的。當我接到你請我協助警方的電話時,我就預感到,你一定會找到我的!
不過,上天還算待我不薄,在你們警方抓到我之前,竟讓我在醫院偶然見到回國探望病母的徐麗玲,終於得到了爲樂維報仇的機會。我已經選擇了一條不歸路,唯有用和樂維同樣的方法來結束這一切!
施鵬,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的妻子吳敏以外,我再無任何牽掛。我已經支付了她在靜安康復中心日後所需的所有費用,我懇求你,看在我們曾爲同窗的情份,時常去看看她。
最後,我想說的是,你一定要珍惜自己所愛的人!
袁凱絕筆
2014年6月3日”
這封信讓施鵬感觸頗多,這既是一個兇手的自白,也是同窗故友的信任,更是亡者逝前的囑託。他沒有把信交給顏一寒,而是默默地收了起來。從此,他每週都多出了一項日程,那就是到康復中心探望吳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