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依蓮再次來到東城分局,她發現此番“接待”自己的地點由接待室換成了審訊室。
“顏警官,你這是什麼意思?”她看到坐在對面的顏一寒和謝駿昊,覺出事情不大對勁兒。
“我們有幾個問題想再問問你。”
“什麼問題?”
“你在T市還有其他親人嗎?”
“沒有啊,我沒有任何親戚。”李依蓮說着垂下眼睛,不再直視面前的兩個警察。
“是嗎?你確定?”
“當然!”她說着看了看顏一寒。
“你要知道,人是會說謊的,可DNA不會!”
聽到這句話,李依蓮有些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顏一寒拿出兩份DNA比對報告,“幾天前,我們在你家老宅內又發現了一具白骨,根據鑑定結果,這名死者和你祖母張玉華屬直系血親,當然同你也有着血緣關係!你對此有何解釋?”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們發現的那個人是誰,和我也沒有任何關係!我沒有兄弟姐妹,奶奶也只有我一個孫女!”
“我剛剛並沒有說你們是兄弟姐妹!你又是怎麼知道的?看來你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得不少!”
“我順口說的罷了,代表不了什麼。你們不會用這個來定我的罪吧?”
“也就是說,你不認識那名死者,也不知道她的存在,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對嗎?”
“剛纔我已經說過了,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真的沒有關係嗎?那她的手裡爲什麼會有你的頭髮?!”
“什麼?這、這怎麼可能?”
“李依蓮,我不知道該不該這麼稱呼你,你究竟是誰,我們有必要確認一下!”顏一寒說完對謝駿昊使了個眼色,他心領神會地走了出去。
“我就是李依蓮,你們要確認什麼?”她大聲說道,似乎想用憤怒來掩飾自己此時的恐懼。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不一會兒,陳海倫和林夕走了進來,“請你脫掉上衣!”
“你們要幹什麼?你們這是****!”她再次提高了嗓音。
顏一寒把一張紙放到她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說,“這是搜查令,我們現在對你進行的行爲都是合法的!請你脫掉上衣!”
李依蓮只好照做,當她脫下穿在裡面的襯衣時,顏一寒中止了她的動作。這時在場的三個人都看到在她潔白的背部,有一個淡粉色的月牙形痕跡。經過林夕確認,這個粉色月牙兒確實爲胎記!
她的確是李依蓮!
“顏警官,你滿意了吧!”她一邊穿衣服一邊憤憤地說。
顏一寒示意林夕離開,等她整理好衣衫剛剛坐定後繼續問道,“李依蓮,現在請你說說16年前,在張家老宅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不……”
“你不要說你不知道!”顏一寒沒待李依蓮的“不知道”三個字說完就打斷了她的話,“我們在死者手中發現的頭髮經DNA檢驗,證明是屬於你的。這足以作爲你殺人的證據,將你逮捕。現在是給你一個機會,懂不懂得利用,你自己好好兒想想!”
在一旁做記錄的海倫每次看到隊長在審訊時的這種表情,連她都會覺得身上有些發冷,感覺那冷冷的目光能夠將對方殺死一般。
足足三分鐘,誰也沒有說話,顏一寒始終注視着李依蓮,而李依蓮根本不敢擡起頭來接觸那犀利的眼神。她的內心已幾近崩潰,沒想到過了十幾年,自己終究還是逃不掉。但是,也許這纔是真正的解脫,唯有這樣,才能徹底擺脫一直糾纏自己的那個噩夢……
她慢慢地擡起起頭,緩緩說道,“依蘭是我妹妹,也是我們家的冤孽。雖說這一切都是母親和叔叔的錯。可歸根結底,還是源於兩家當年對我父母的指腹爲婚。父親和叔叔從小就志趣相投,形影不離,感情好得很,好得……好得都愛上了同一個女人!”她頓了頓,然後繼續說,“外婆家和我家是世交,祖上都在清朝爲官,即便到了新社會,他們還是固守成規,努力維護着自己的封建大家庭。母親聽從家裡的意思,遵守婚約嫁給了我的父親,但是她的心卻沒有在他身上,而叔叔也因此一直未娶。就這樣,他們三個人生活在了同一個屋檐下。直到那年,我出生了,父親本來非常高興,可也是在那一年,他發現了那兩人之間的秘密,爲了深愛的女人和弟弟,他自己獨自承受了一切,再加上來自那個特殊年代的巨大壓力,漸漸地,他心力交瘁,病倒後很快就撒手人寰了……”李依蓮說話時神情悲傷,淚水縈繞在眼中,“後來,我們被趕出老宅,整理東西時,叔叔發現了父親的日記,自責不已,認爲是自己把哥哥害死的。而那時母親已經同他有了依蘭,沒辦法,只好帶着剛滿週歲的我回了孃家。一年多之後,叔叔依舊無法原諒自己,在愧疚中自殺了。奶奶幾次讓母親帶我回去,但她卻不肯接受依蘭,說張家不要那樣的孽種。母親沒辦法,在依蘭4歲時把她交給了自己的遠房表哥。我們回去後,母親擔起了家中的重擔,本來的千金小姐哪裡受得了那樣的苦,再加上奶奶的冷言冷語和不時的怨罵,沒過多久,她就倒下了,再也沒起來。就這樣,我開始跟着奶奶生活,她待我還好,我們也算過上了平穩日子。直到那年夏天……”說到這兒,她的臉上滿是驚恐,聲音裡也充滿恐懼,“那天晚上,我回到家,照例去跟奶奶問好,剛走進正房,就看見臥室地上的暗格被打開了,旁邊站着一個大着肚子的女人,當看到那張和我極爲相像的臉時,我就已經知道了她是誰。”
“是你妹妹?”
李依蓮點點頭,“她就那樣盯着我,那可怕的眼神到現在我還記得。我問她話,她也不回答,只是一直問我暗格裡的東西去哪了。突然,她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一把錘子,我看到那上面的血跡,感到事情不妙,纔想起去找奶奶。這時,她卻說‘那死老太婆已經死了,你找了也沒用!’接着又步步緊逼,我和她廝打在一起,好不容易搶下她手裡的錘子。我讓她去自首,可她卻說她要去報警抓我,說錘子上有了我的指紋,而警察是一定會相信她這個孕婦的,到那時,我就成了殺人兇手,那麼家裡的一切都是她的!”
“所以你殺了她?”
“是她逼我的!你知道嗎?她一直在笑,那笑聲是那麼恐怖……”李依蓮說着用力抱緊了雙臂,害怕地向四處張望,好像她又聽到了那個笑聲。
“然後你處理了兩具屍體?”
“我沒有辦法,我好不容易纔得到留學的機會,不能讓她毀了我的前程!”
“她是怎麼知道你家有暗格的?”
“這我不清楚,不過,母親去世前,時常會寄信寄錢給她,也許在信中提到過吧。”李依蓮苦笑了一下,“可她怎麼知道,那些年爲了生活,家裡值錢的東西差不多都賣了,哪裡還留下什麼。”
“張玉華隨身佩戴的首飾也賣了?”
“那倒沒有,那是奶奶從姑娘時就戴着的,即便是想賣也賣不了,因爲根本摘不下來。”
“那些東西現在在哪兒?”
“在我S市的家裡,這麼多年來,不管生活怎樣,我從沒打過那些首飾的主意。”
“根本摘不下來的首飾怎麼會在你那兒?”
“是依蘭,是依蘭她把奶奶……”她沒有說出後面的話,“那戒指和手鐲是我在依蘭的包裡發現的。”
“你回來認領張玉華的骸骨,難道不擔心另一具骸骨也被發現嗎?”
“這些年來我從沒有安心過,雖然奶奶不是我害死的,可畢竟是我把她草草地埋在那棵樹下,沒能好好兒安葬她,我只是想讓自己的罪孽少一些。”她沉默了幾秒鐘,然後繼續說道,“沒想到的是,你們竟然發現了依蘭,要知道,那個暗格非常隱秘,撥動屋外的牆磚才能打開。呵呵,人算不如天算,我也算是自投羅網吧。”
顏一寒聽完李依蓮的講述,沒再說什麼,讓兩名刑警把她帶了出去。
“隊長,她的話你信嗎?”一直在旁邊做記錄的海倫問。
“她沒有必要撒謊,如果張玉華是她殺的,那些首飾估計早被賣掉了,不會留在身邊。”
“嗯,那這案子就算結了。”
“海倫,你覺不覺得其實這起案子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受害者。”
陳海倫嘆了口氣,“是呢,錯愛一個人,毀了一個家。”
顏一寒起身離開審訊室,一種感傷和惋惜之情略過心頭。
春雨再次降臨,雨水沖刷着曾經暗藏諸多秘密的老宅,滴滴答答的雨聲似乎在替它訴說着這裡發生過的故事,講述着幾十年的愛恨情仇……而今,陰雲籠罩下的老宅雖洗去了往日的詭異,但留下的卻是對往事的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