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絮跑回房間,趕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來到衛生間,想要放水洗個熱水澡。蒸氣將鏡子裡的人,變得模糊了,她用手將鏡子胡亂摸了兩下,望着鏡中臉頰酣紅的自己,心跳不由得加快。
鑑於昨晚他的表現,她心裡居然在悄悄給他加分,同時又給了無數個假想的可能性。
甩甩頭,趕緊用冷水洗了把臉,想要保持清醒。
在他沒有親口說出不恨之前,任何期待,都是不理智的。
可是……
她卻沒辦法制止快要脫繮的心。
洗過了澡,她去取了剃鬚刀,來到他房間:“我幫你刮刮鬍子,很扎人了。”
慕容銘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嘴邊則意有所指的勾起:“讓你不舒服了,抱歉。”
聽到如此曖|昧的話語,蔣絮臉又紅了,這時真的在慶幸,還好他看不到,否則一定很丟臉。
將泡沫抹到他的下巴上,她小心翼翼的用剃鬚刀颳着。
“你刮鬍子的手法也很熟練,這也學過?”他慵懶的問出聲。
蔣絮邊處理着,邊隨口迴應:“給別人刮過幾次,不是什麼難事,也就會了。”
突然,她的手腕被他一把捉住。
蔣絮一愣,低頭看他。慕容銘的臉色,旋即變了,嗓音陰沉着:“給誰刮過?”
不管是誰,是曾經的誰,他都不喜歡!
“我爺爺,他住院的時候,我和我爸在那邊照顧幾天。”
聽到她的回答,他的臉色漸漸緩和了,也直到這時,才放鬆了緊繃的神經,整個人又恢復至舒緩的狀態。
蔣絮的雙眼輕闔一下,拿過毛巾,將他下巴上的泡沫清理乾淨。
“你爲什麼要在意這個?”
慕容銘伸手撫過下巴,光潔得很,他滿意的揚揚嘴角。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你最好有一個乾淨的過去。”
“什麼意思?”
他轉過身,雙手摸索着,撐在她的臉頰上,微微一笑:“因爲,我對那個很在意。”
聰明的人,掌握的是未來,不是過去。
他是個聰明人,這點無可非議,但他做不到那樣。只要是她的過去,他無法參與,卻要了解,並且,會在意。
這種慢慢突顯出佔有慾,其實連他自己,也是剛剛纔發現。
蔣絮被他這似是而非的話,攪得有幾分心神不寧。就彷彿,兩人之間隔着一層窗戶紙,想捅破,卻又都在做着給它加固的事。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蔣絮擦乾淨手,接了起來。
還不等她說話,就聽到劉萍的哭聲:“小絮,你快來醫院,你爸爸他……”
慕容銘的眉頭,微微皺了下。
掛了電話,蔣絮的臉色十分難看,匆匆就要往外走:“我去趟醫院。”
慕容銘沒有攔,而是叫住她,丟了把車鑰匙過去:“開我車吧。”
蔣絮抓緊車鑰匙,糾結再三,她“嗯”了一聲,轉身推門出去了。不多時,外頭響起汽車發動的聲音。
慕容銘坐了片刻,叫來玉姐,說:“幫我打一個電話。”
蔣絮趕到醫院,劉萍正坐在搶救室外,哭得眼睛紅腫。
“媽!”蔣絮過去,急問:“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劉萍搖頭:“還不知道……這都已經進去一個多小時了,也不知道會不會……”
下面的話,她沒敢往下說,而是無力的垂下頭,無助又頹然的狀態,讓她看上去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不管怎麼樣,都是命啊。”
蔣絮走上前,想要去打聽下父親的情況,裡面的人卻不讓進,只讓她在外面耐心等待。
蔣絮煩躁不安,走了兩個來回,不知是在安慰劉萍,還是在說服自己,喃喃道:“他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這次肯定也會沒事的。”
劉萍苦笑着,擡起頭,目光悲慼:“冉曉晴啊冉曉晴,如果這些都是你想看到的,那你贏了,我們一家都受到了你的詛咒。”
蔣絮擰緊秀氣的眉,“媽,你別瞎想。”
“不是嗎?”劉萍扭過臉,兩眼無神的望着女兒:“你今天受的一切罪,不都是拜她所賜嗎?現在,她到又向你爸爸來催債了。”
蔣絮深呼吸,“媽,我送你回去歇一會,這裡由我來等。”
說着,扶起母親,將她送回房間。在路上,劉萍的精神狀態始終低落,這種心情,也無時不在影響着蔣絮。
重回搶救室門口,她竟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高陽?”
高陽正在那兒與人說話,回過頭,朝她先安撫的笑了笑。交待過事情之後,才走過來:“總裁不放心,讓我過來看一看。”
“他……”
蔣絮有點意外,且不說慕容銘現在對她如何,他恨她們一家,這一點毋庸置疑。現在,他居然會讓高陽過來探望,這足以讓她驚訝了。
“我已經同醫生聊過了,老董事長這次不會有問題的。另外,總裁已經請了一支專家隊伍過來,到時候會診結果出來,會立即制定治療方案的。”
蔣絮沒想到,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居然就做這麼多……
對他,有種感動,正在胸口不斷積累着。其實這種感覺挺可怕的,因爲這會讓她忘記自我,反而會更加投入,更加的不計後果。
蔣莫懷轉危爲安,被送回病房。
望着父親的老態,蔣絮說不出的滋味。劉萍雖然放下了一顆心,但精神也已是疲憊至極,隨時都有可能會倒下似的。
“媽,今天我留在這兒,你回去歇一歇吧。”
劉萍不同意,催着她回去,不想她在這裡受累。
“我不累,”蔣絮執意道:“你已經熬了這麼長時間了,也該好好休息了。”
這時,高陽尷尬的插聲:“呃……蔣小姐,總裁讓你處理完這邊的事,馬上回去……”
蔣絮一怔,隨即,有點惱意。
如果這就是他幫忙的代價,那她倒情願不要。
劉萍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裡,過來輕聲勸道:“別的不說,媽看得出,他挺在意你的。要不然,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救你爸爸的。”
不必劉萍說,蔣絮也是心知肚明,但還是對他的強硬,有點牴觸。
畢竟,躺在病牀上的人,是她至親。
回去的路上,蔣絮一言不發,高陽想替慕容銘說幾句話,都被沉默給打敗了,最後只得老老實實開車,將她送了回去。
慕容銘就在門口,玉姐推着輪椅,看到蔣絮下車,她便笑着打趣:“自小姐你離開了,先生就一直在等你,生怕你不回似的。”
“玉姐。”慕容銘警告似的叫了一聲。
玉姐掩面笑着:“好好好,我不說了。”
慕容銘擡手示意:“進去吧。”
蔣絮看看他,心裡怪怪的,垂着眸跟他走進去。
玉姐去準備午飯,高陽直接回了公司,就剩下兩人在客廳裡。
覺察到她的沉默,慕容銘淡然出聲:“不順利?”
她下意識搖頭,突然想到他看不見,她便開口道:“謝謝你請去的專家,一切都很順利。”
說完,又是沉默。
慕容銘坐在那兒,膝蓋上放着筆記本電腦,耳朵裡塞着耳機,正在聽高陽傳給他的會議記錄。
蔣絮看他一眼,想要起身出去透透氣,他卻摘下耳機,“去哪?”
“花園。”
“一起吧。”
他這樣說了,蔣絮只得過去,推着輪椅走出去。他想站起來,她便扶着他,在院子裡慢慢來回走動。
怕她累了,他說:“坐下來休息會吧。”
“嗯。”
扶着他坐下來,她就坐在對面,他突然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雖是問題,卻帶着不容逃避的強勢。
蔣絮別開臉,依舊沉默着,並不想開口打破這好不容易找到的平衡。但是,她和他都心知肚明,有些事擺在眼前,不是不去看,不去聽,不去想,就可以當作不存在的。
他耐性不錯,一直在等她回答。
半晌,她纔回眸,抿了抿乾澀的雙脣,說:“我不希望,你干涉我做其它事,尤其是,我和我父母的事。”
聞言,慕容銘的明顯有些不悅。
他可以試着去接受蔣絮,不再對她報復,學着釋然。但是,對蔣莫懷與劉萍,他仍放不下芥蒂。
他們畢竟要對他媽媽的死,有不可抹殺的因果關係。所以,他私心的不想她和他們有所接觸,至少那樣,他可以當她是個體,把她從那件事裡摘出來。
“如果,我說我不喜歡呢?”他的口吻,有些生硬。
蔣絮心下一沉,做了個深呼吸,她說:“那抱歉,我不會因爲這樣,就不管他們了。”
“你想怎麼管,我都可以滿足你。請人照顧他們,解決所有的醫療費用,或者是把別墅還給你們,只要你一句話。”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了,他自認,這是他在讓步。但蔣絮卻不以爲然,她皺眉道:“我是他們的女兒,這是不爭的事實,我能做的,沒什麼可以代替。”
“所以,你是堅持要離開我,和他們在一起嘍?”他的眉宇間,現出一絲嘲弄。
蔣絮手撫額角:“我沒說要離開你。”
“在我看來,意思是一樣的。”
他毫不猶豫的轉動輪椅,“玉姐!”
“來了!”玉姐小跑着出來。
“推我進去。”
“哦,好。”
蔣絮的秀眉快要擰成了一條線,看着突然變化的他,與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脆弱關係,也變得岌岌可危。
她差不多能理解他的用意,但她做不到。她不可能爲了自己,就撇開父母的關係。尤其,還是因爲她的衝動,纔將他們推至今天這樣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