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3章 去信
海棠沉吟不語。
如今她身在長安,距離京城千里之遙,就算感覺到有不對勁的地方,也做不了什麼。
她是可以給哥哥寫信,提醒他多加留意,可海礁不知是不是因爲受到前世的記憶影響,在方氏的事情上總有些束手束腳。他若是能解決方氏的問題,也就用不着給遠在長安的祖母馬氏寫信求助了。
海棠心想,反正她和家人很快就要起程進京了,有什麼話等到了京城,見到表姑方氏本人再說。到時候就算有什麼人敢在方氏耳朵說些有的沒的,害她鑽了牛角尖,自己也能想到辦法去應對。
海寶珠的婚事未定,她還有的是時間呢!
海棠把此事暫時壓在心底,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笑問祖母馬氏:“阿奶,咱們家出發的日子定了吧?也一併在信裡告訴哥哥吧?那樣他就可以跟二叔計算日子,等我們差不多到京城時,便可以告假,也好來接我們。”
馬氏想了想:“日子是要告訴的,接額們就不必了。你二叔在御前當差,未必能告得假來;你哥哥又剛授官不久,陶閣老要用他咧,可別耽誤了他的正事。你放心,有你表叔公在,還有曹爺爺陸爺爺他們,到了京城,就算沒人領路,額們也能找到地方。”
三位老爺爺都曾經在京城住過很長時間,謝文載是備考加做官,曹、陸二位則是入仕之後基本都在京畿地區活動,對京城道路情況足夠熟悉。海家在京城買的宅子距離正陽門大街不遠,接近朝廷權力中樞,附近街巷格局幾十上百年都不會有大變化。海礁在家書中詳細說明了新宅的地址,海家人不可能找不到地方的。
至不濟,還有邱樹根一家子。他們家在去年以前,就一直在京中皇商名門家中做僕從,其中邱樹根是跟主家出門的隨從,上崗的首要條件便是認路。有他做嚮導,海家人又不是瞎子,怎會迷路呢?
馬氏並不擔心自家人進了京城會找不到家門,只是有些擔心,到時候天氣只怕已經冷了,海長安與海礁兩個男子,在家中庶務上一向很少操心,會不會忘了準備過冬的物資?京城的冬天不會比長安還要冷吧?新宅子裡盤了炕沒有?秋冬節季的吃食,也不知他們會不會提前備好……
雖然海長安、海礁叔侄倆是帶着崔大壯與崔小刀父子進京的,而崔大壯又是辦事辦老了的可靠人,如今還有方氏母女進京,長年習慣了主持中饋的方氏不可能不提醒二房的小叔子與侄兒,但馬氏還是忍不住擔憂,怕兩個剛離家的孩子照顧不好自己……
她迅速又往信上添了好幾行字,從衣食住行都囑咐得妥妥當當,生怕兒孫們漏了哪一樣,沒把自己照顧好,也叫家人到了京城後手忙腳亂……
海棠盯着她把信寫完,嘴上還唸叨着,回想是不是漏了什麼事沒寫,便趁機告退出來,回自己屋裡,寫起了自己的回信。
這封信寄出去之後,估計到京城前都不可能收到兄長的回信了,但願期間不會出什麼岔子吧……
金嘉樹不知幾時到達長安。他出發得比海礁的信更晚,路上又走得慢,想必會帶來更多更詳細的消息吧?
回信很快就發了出去。除了祖母馬氏與海棠,二嬸胡氏、堂弟常寶巖,還有爺爺海西崖、表叔公謝文載以及曹耕雲、陸栢年兩位爺爺,都寄了信出去。這回的信不比從前的厚,卻比從前多出了幾封,收信人雖然統一都是海礁,但實際上信封裡頭還分了許多小信封,要等海礁收到信後,再把信各自分送到真正的收信人手中呢。
海棠看着自家祖父把信交到“霍盛昌”的夥計手中,回頭便小聲問他:“爺爺,您和表叔公是給從前認識的吳門故生們寫信了嗎?你們要告訴他們,我們幾時到京城?”
海西崖回頭衝她笑了笑:“多年的老朋友了,即將在京中重逢,我們肯定要打一聲招呼的。若叫他們知道,我們要回京,也不告訴他們一聲,回頭還不定怎麼得埋怨呢。”
他又頓了一頓:“再者,你曹爺爺與陸爺爺離家多年,既然打算回去了,也該讓家裡人知道一聲。若他們家裡人沒有動靜,也就罷了;若他們家裡人還有些廉恥之心,有意爲過去的無情無義懺悔,鄭重來向他二人賠禮道歉,他們還是願意給親人一個機會的。”
這其實是他與謝文載勸說了曹、陸二人的結果。他們二人的家人都早在他們被流放的時候,與他們斷絕了關係,此後多年,一直對他們不聞不問。哪怕後來吳門故生遇赦,有許多人重回朝中任官,曹、陸兩家也沒有派人來聯繫他二人的意思。
回到長安後,曹耕雲曾私下給舊友去信,打聽過家中情形,知道妻兒平安,長子在他遇赦後沒兩年便科舉入仕了,小兒子也中了舉,陸家也是類似的情形。既然家人無事,那麼遲遲不肯聯繫他二人,只怕是心中還有怨氣。曹、陸二人也十分委屈,心都涼了。既然家人無情至此,他們也沒必要回家去受氣。反正一直依附海家生活挺好的,有海礁在,他們也不用擔心將來無人養老,索性就這麼過下去吧。
只是海西崖與謝文載終究不忍心,知道他們心裡其實惦記着兒孫,怕當中有什麼誤會,便勸他們主動走出那一步,託朋友幫忙聯繫家人。倘若家人明知道他們到了京城,卻還是不打算與他們接觸,那時候再死心也不遲。
不過,若曹、陸兩家的兒孫當真做出這種事來,今後也休想在仕途上有什麼進步了。不孝之人,怎麼有資格登居高位,手握權柄,教化萬民?
海西崖私下曾對妻子馬氏道:“從前孫家勢大,吳門故生得罪了孫家,他們的家人不敢聯繫,也就罷了。如今孫家頹勢已顯,孫家父子都丟了官職,已是牆倒衆人推。無論是謝家、曹家還是陸家,這會子都應該回心轉意了。既然他們是勢利人,專會趨利避害,如今就該懂得主動與表弟、老曹和老陸和解,重新做出友愛和睦的模樣來。否則,叫其他吳門故生看在眼裡,他們又還有什麼好名聲?無論是爲自身,還是爲子孫長久,他們都不該再對錶弟他們不聞不問的。”
馬氏哂道:“都是勢利之徒,就算認回去了,又有啥好處?額們家也不少他們三個人的筷子,繼續這麼一塊兒過日子也挺好的,何苦非要讓他們與家人相認?萬一他們家裡人發現他們年紀大了,不想再回朝做官,覺得無利可圖,認回去又再給他們眼色看,豈不是自找苦吃?!”
海西崖笑笑:“他們不做官,卻多的是做官的老朋友。就算看在人脈份上,那三家人也要對錶弟他們和和氣氣的,把人哄好了。表弟無妻無子也就罷了,可老曹、老陸都有兒孫,我知道他們心裡其實都惦記着孫子、孫女,盼着天倫之樂呢。我們家與他們再要好,終究不是骨肉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