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嘉樹再三對天發誓,聲稱自己絕對不會有二心,更不會接受許太后的賜美,海棠老神在在地端坐聽着,倒是不慌不忙的模樣。
她還有閒心笑着說:“金大哥不必如此急着賭咒,也不必鐵齒說太后娘娘絕不會做這種事,事實上這種事確實是有可能發生的,你也攔不住。你是太后娘娘唯一的孃家親眷小輩,又爲保護新君受了大罪,她關心你的身體健康,也是人之常情。就算她不給你賜幾個美人紅袖添香,也有可能會賞幾個嬤嬤下來照顧你的飲食起居,順道指點我禮儀規矩。到時候這些老嬤嬤便是太后的使者,我也只能恭敬地把人供起來,當成副婆婆一般看待,可不敢說半個不字。”
金嘉樹想到那種情形,臉都黑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正色道:“太后娘娘已經賞了許多僕從下來,照顧我的飲食起居了,可我因着心有顧慮,如今都不樂意往那大宅裡住去。太后娘娘理當明白我心中的想法纔是,無緣無故賞什麼嬤嬤、美人?那隻會讓我難受!她若當真是爲了我着想,盼着我生活安康喜樂,就不該無視我的意願,往我家裡安插多餘的人手,故意叫我難受,叫我的妻子難堪。”
海棠含笑道:“金大哥這麼說,我心裡倒是安定了幾分。只是太后娘娘若當真要賜人,不管是嬤嬤還是美人,我都不敢推辭的。若我拒絕了太后賜的嬤嬤,那便是不把你的身體放在心上,不能體恤太后娘娘的慈心;若我拒絕了太后賞的美人,那便是善妒不賢,越發連我家的教養都要受到質疑了。所以呀,我不能在太后面前堅拒賞賜,連累了家中的親人。可等我把人帶回家後,事情就輪不到我掌控了。這些人你是用還是不用,在家裡是否受重視,全看你自己的意思。或許哪天你就聽了哪位嬤嬤的話,覺得我這裡做得不好,那裡有所不足;又或是聽了哪位美人的挑撥,覺得我不夠溫柔體貼,開始嫌我礙眼了,也未可知。”
金嘉樹忙道:“不會有那麼一天的!我不管那是誰賜的人,是嬤嬤還是美人,哪裡比得上你我青梅竹馬、相伴多年的情分?!況且我父親在世時,就因爲貪戀繼母的美色,聽信其挑撥讒言,對我多有苛待之處。我從小吃慣了這種虧,豈有重蹈先父覆轍的道理?!我才幹不出那種事呢!任她是誰,在我心裡也不能越過海妹妹你去!”
嗯……這話且先聽着吧,渣男的兒子有可能會吸取父輩教訓,變成個好男人,也有可能會同樣成爲渣男,因爲基因是會傳承下去的。
海棠抿嘴笑了笑,道:“金大哥不必在此再三發誓。倘若你說到做到,就算不發誓,也不會讓我爲了這些瑣事不安;倘若你做不到,就算今日發下海誓山盟,日後違誓時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兒,連招呼都不必打的。你說得再多,不如做給我看。”
金嘉樹低頭想想,鄭重道:“確實,說再多都是虛的,關鍵是我會怎麼做。我不會讓太后娘娘有賞人下來破壞你我平靜生活的機會,有什麼話,我會提前告訴她。萬一她真的不管不顧,直接賜人下來,海妹妹你只管收下,別叫人有機會質疑你的賢良。回頭等人到家了,我自會出面把人還回去,就直接送還給皇帝就好。宮裡要怪罪也好,外人要笑話也罷,那都是我的事,橫豎不傷及海妹妹的名聲就是。”
金嘉樹直接攬下了責任,心裡已經開始盤算,是不是應該提前給許太后與新君打個招呼,表示自己想要閉門讀書,不想有太多閒雜人等在身邊呱噪?這麼一來,太后若有賞人的打算,新君也會勸她打消主意的。
金嘉樹猶自沉思着,未雨綢繆地提前給未婚夫打好了預防針的海棠悄悄打量着他的表情,心中還算滿意。
她輕咳一聲,把人從思緒中驚醒了:“不必多想了,這些都是以後的事,你回家再慢慢想去吧,現在先把藥吃了纔是正經。”
金嘉樹回過神來,時間已經過去好一會兒了,果然是到了服藥的時候。他忙掏出瓷瓶,將解毒丸服下。海棠接過瓷瓶藏好了,一會兒再去處理。
服過藥後,金嘉樹可能會覺得身體有些反應,海棠便勸他:“靠在引枕上歇一會兒吧?你這是第二回服藥,反應應該會沒那麼激烈了,歇一歇就能好。”
金嘉樹卻捨不得離海棠遠一點,只道:“我挨着炕桌也是一樣的,這樣說話也方便,不怕叫外頭的人聽了去。若是身體實在不適,我再挨着引枕歇息也不遲。”
海棠也不攔他,看到香草在門口探頭探腦的,猜想是不是長輩們把丫頭叫過來給她和金嘉樹做掩護了?她招手讓人進屋,指了指桌上的茶壺:“金大哥正吃藥呢,不適合喝茶水,你去廚房拿一壺姜棗茶來,給他暖暖身子。”
香草其實在門外待一會兒了,只是磨蹭着不肯進屋,怕打攪到什麼。如今得了姑娘的令,能擺脫這個尷尬的境地了,她連忙應聲領命,轉身迅速跑了。
金嘉樹有些好笑地說:“這個丫頭倒是有眼色。”他不討厭自己和海妹妹獨處的時候,有這麼一個丫頭來做掩飾,堵外人的嘴,可如果這個丫頭連出現都沒出現過,那就更好了。他又沒做什麼違禮之事,只是想跟海妹妹說些貼心的話,不想讓旁人聽見……
海棠拿起火鉗,整理了一下炕邊炭盆裡的炭塊,對金嘉樹的話微笑不語。
海家的長輩們都對她與金嘉樹的婚事心中有數,早已把他當成了孫女婿,既是情份使然,也是信得過他的人品和她的教養,纔會讓他們有機會獨處交談。不過這畢竟不大合規矩,叫個懂事的丫頭來摻和一下,也省得旁人說嘴了。
海棠轉了話題:“金大哥,你方纔說,太后賜的大宅和人,你都不喜歡,因此出宮後就沒去過,到底是怎麼回事?那些不是你的產業嗎?難不成大宅裡的奴僕還敢欺你不成?”
金嘉樹坐直了身體:“其實也沒什麼,皇家的奴僕自視高些,也是尋常事。若是我身體安好,還能有閒心與他們鬥鬥心眼子,可我如今要忙活的事情多了去了,何苦費那功夫?我在自己家裡隨心所欲,到了大宅子裡就未必了,說不得還有人會把我做過的事、說過的話報回宮中去,三天兩頭便有人傳我去訓誡,何苦來呢?反正我只打算把家中先人牌位供奉到大宅中,逢年過節也在大宅裡祭祖、宴客,有需要進宮時,也會提前過去住宿,圖那裡離皇宮近,但別的時候……我還是住自己的小宅子,用自己從長安帶回來的人,日子過得更舒心些。”
他看向海棠:“海妹妹覺得如何?會不會……覺得這樣的生活過於簡陋了,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