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談孩子的事,舒眉並未感到意外。
如今,兩人還有交集的部分,也只在小葡萄身上了。
舒眉擡起頭來,問他:“有什麼指教,齊爺不妨直說。”
深吸一口氣,齊峻斂起失落的神色,說道:“這幾日,我特意留心了你跟小葡萄相處的情形,似乎,似乎他有些怕你?!”說完,他盯着對面人的眼睛,彷彿想從她眸子裡找出答案。
舒眉也不避諱,點了點頭,解釋道:“你看得不錯!如今家裡幾人中,他最怕的就是我!齊爺有什麼意見?”
抿了抿嘴脣,齊峻艱難張開口:“爲何要這樣?他很調不聽話嗎?”
舒眉搖了搖頭:“也不盡是這樣!前兩年,有他小舅舅整日哄着他,我倒不用操什麼心。自執弟和四皇子送到舅父身邊埋頭苦讀之後,不僅沒人陪着他玩了,而且也沒人看住他了。是以,經常做婿格的事來……有時怕他走歪了,我只得嚴厲一點……”
齊峻點了點頭,輕聲道:“難爲你了!”他頓了頓,又輕聲問道,“你有沒想過,如今一來,他以後可能怕你,不敢親近你……”
擡眸斜掃了他一眼,舒眉不知他葫蘆裡賣什麼藥,遂沒有出聲理睬他。
齊峻以爲她默認了,趁機提醒道:“本來嘛!嚴父慈母相互配合,孩子比較容易接受。可如今,爲了他不走歪路,你不得不擺出嚴厲的面孔,這都有些不像你了。”
舒眉擡頭覷了他一眼,還是沒有出聲。
“你何不把這教導之責,交給齊某呢?雖然,我之前也沒有經驗。可到底從小在父兄的關愛下長大。知道男孩兒從小到大都想什麼,要些什麼。雖然你也是曦裕先生帶大的,與別的後宅婦人不同。可畢竟你是女兒身,有些地方還是會如同隔靴騷癢。”說完這話,齊峻小心翼翼地偷瞄了她一眼,留意她情緒上變化。
“你是想說,由我帶着,怕他將來嬌氣吧!”終於舒眉還是開了口,隨後,她又自己否認了。“不對,我如今是嚴母,應該養你身邊。他纔會嬌氣。你瞧瞧今天這個樣兒,以前他可不敢跟我的討價還價的。”
齊峻連忙擺手:“我不是這意思,現在他被教得很好!可你的精力畢竟有限,既當爹又當孃的。我怕你忙不過來。”
舒眉哪會不知他這話背後的潛臺詞。無非借這話題,用兒子的教導把她給誆進去。
可他哪裡又知道。此番舒眉決定進京之前,心裡早已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豈是他三言兩語就能說動的?
“有什麼忙的?我在江南開辦的店鋪,每月的進項,夠文家一大家子過活的,如今又勿需出去掙銀子。坐在府裡教導一個孩子。沒你想象中那麼困難。”舒眉說到這裡,雲淡風清地笑了笑,
她的話。讓齊峻噎得不輕。
幾年夫妻間的相處,他自然瞭解舒眉的頑固難啃。可如今情勢逼人,再難說服的對方,他都要勉爲其難試上一試。
出京前,他曾向大哥保證過。一定會把舒眉母子接回寧國府,將功贖罪以求得他的諒解。
當初。他在大哥跟前發的誓,一樣都沒堅持住,這讓齊峻遺憾之餘,還有些許對大哥的愧疚之情。
若不是他的失誤,舒眉母子後來也不會流落江南,好幾次差點丟了性命。
見他不出聲了,舒眉擡頭問道:“齊爺找小婦人,就是爲了這事?”
齊峻搖了搖頭,嘴角掛着一絲苦澀的笑意。
不欲與之糾纏,舒眉身子微傾,朝他行了一禮,便要告辭:“小葡萄的事,齊爺就不用操心了。他既入了文家的宗譜,爹爹和我都會好好教導他的。開疆拓土是指望不上了,但將來舞文弄墨,應該還是可以的。”說完,她朝前踱了一步,就轉身離開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齊峻都沒有想出法子,對舒眉加以挽留。而事實上,這大半個月以來,他不僅在舒眉跟前吃癟,就是岳父和小舅子那裡,都沒人給他好臉色看。唯有四皇子還能經常幫他說幾句公道話。
就在齊峻以爲自己倒黴到了極點時,沒到讓他更雖絕望的事,還在後面。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
那一日,文曙輝夜裡着了寒,有些拉肚子。舒眉擔心海上缺醫少藥,父親的病情越拖越嚴重,就跟齊峻要求,靠岸歇上兩日,等父親身體恢復過來後,再繼續趕路。
於是,齊峻命船工將停靠最近的碼頭。
誰知他們上岸一打聽,才得知此地乃到了山東地界——聊城碼頭。
因邵將軍如今立場不明,齊峻一行人不驚動當地的官府,只在最繁華的街面上,尋了一間不大的醫館。問過診號完脈,衆位齊府的暗衛,便要把文曙輝擡回船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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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纔都是月朗風清的,才一眨眼的功夫,怎地就起了這麼大的風呢?”舒眉百思不得其解。
施嬤嬤耐心解釋:“小姐是在嶺南長大的,自是不知,這江南江北的天氣。一到換季的日子,就變得特別快。老奴以前在徽州時,聽農人們說,這種日子不宜近水的。”
她的話音剛一落下,一個巨浪突然打了過來,船身顛簸得更加厲害了。
隨後,船體劇烈地晃動,舒眉本能地抓住牀架上的橫木。施嬤嬤像老母雞一樣,把她家姑娘像雛雞一樣護在懷中。
這時,外面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還有船上艄公和船伕的呼喝聲。
沒過一會兒,外頭傳來“不好了,底艙進水了”、“船底破了一個洞”、“船開始下沉了”等驚慌失措的叫喊聲。
着這些淒厲嘶喊的,是船外的狂風大作,巨浪奔騰的景象。
接着,又是幾個浪頭打來。施嬤嬤此時才覺察出,事情似乎有些蹊蹺。她咬緊牙關,把腳一跺,將姑娘往雨潤的懷裡一塞,囑咐了一句:“照顧好小姐。”然後,她打開艙門,朝外面尋救兵去了。
她走出船艙沒多久,一個巨浪打來,暴雨般的江水,朝舒眉所在艙門潑了進來。兩小姑娘沒別的辦法,把艙裡的箱子、櫃子等重物,合力拖到門邊,這才勉強封住了艙門。
與此同時,船身開始向下傾斜,抵住艙門的箱子、櫃子沿着甲板,朝另一邊開始滑移。這突發的狀況,讓舒眉主僕倆手足無措起來。
外頭江面上的呼哨聲、哭喊聲、狂浪拍上甲板的重擊聲,響成一片,彷彿世界末日來臨一般。
從沒見過這等陣勢,舒眉不禁傻了眼。頃刻間臉上急得煞白,身子不停地哆嗦,和雨潤抱成一團,蜷縮在牀榻旁邊。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如此險境。
以前,雖跟着爹爹四處遊歷,可從來沒遇到這等困境。饒是她小小年紀,有着比同齡女孩見多識廣的沉穩,也架不住眼前的危機,讓人心驚膽寒、手腳無措的。
就這樣,在度日如年的等待中,兩人終於聽到仿若天籟的聲音響起。
“小姐,小姐,莫管事來了,要咱們趕緊下船去……”
是施嬤嬤在船艙外頭叫喚她們!
舒眉聽聞後,一躍而起,拉着雨潤奔到門口,拖開木箱就要往外衝出去。這時,一個巨浪打過來,船體差不多有半截都沉到水裡。她跟雨潤一個沒站穩,滋溜一聲,沿着甲板滑入了涼浸浸的江水中……
當江水沒過頭頂時,寒意立刻包裹了她的全身,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舒眉只記得最後聽到的是,施嬤嬤淒厲的尖嘯聲。
也不知喝了多少口水,舒眉覺得刺骨的江水,像千萬柄匕首,割裂她的胸肺和全身的經絡,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四肢在水中拼命地胡亂劃拉掙扎。可越是這樣,沉得越發迅速。沒過一會兒,她的意識開始模糊,整個人昏厥了過去……
猛然間驚醒過來,舒眉被嚇出一身冷汗,頭疼欲裂。
這夢境太過詭異了,她自遊覽的那座古宅摔破腦袋,陷入昏迷後,就做了個奇怪的夢。
裡面的古代小姑娘,竟然跟她同名,連性子也像。讓舒眉一時不確定,是跟夢裡小姑娘發生心靈感應了,還是根本就她的前世。
舒眉本來是無神論者,不過畢業後閒着無聊,用電視劇和網絡打發了不少時間。故此,她一時確定不了,她爲什麼會做這樣的夢,那小姑娘跟她是何種關係?難道是自己快死了,才夢到前世的往事,或者只是穿越故事看多了?
感覺如此真實,不像觀看別人的往事,更像是她親自經歷過的。
讓躺在病牀上的舒眉,嚇得直接從夢中驚醒過來。
她掙扎着起了身,沉思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想多了。或許那座宅子陰氣太重,容易引發神智紊亂。
她決定下牀走一走。
在陽光底下,魑魅魍魎應該不會找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