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先進浴池裡還是脫了衣服再進去?
皇帝難得認真的考慮了一下,然後他發現他還是一頭霧水。
看樣子就算是一國之尊,也未必什麼都知道啊。
皇帝將穿着一件薄薄單衣渾身冷得讓他皺眉的容語蕊放進了浴池裡。
所謂的淹死在浴池裡,只是容語蕊對自己的一種自我嘲諷罷了,別的池子她不知道,但是她很確定流水軒裡的浴池有多好,它甚至不及她的胸口高。
當皇帝把她放進浴池裡的時候,容語蕊昏昏沉沉的大腦有了一絲亮光,她不知道眼下是誰和她在一起,她唯一知道的就是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很好……雖然她不想猜這個人是誰……但是她很確定她樂意和他在一起。
這種全然的放鬆,除了小時候還不知道自己‘異類’的時候有過,後來知道在別人的眼裡自己是什麼後,她就再也沒有什麼全然的放鬆了,唯一留給她的記憶,在昏睡中有些迷濛,她只記得她盡力的不讓父親發現她的真正模樣,她只記得她在面對自己的父親——也不能說實話——然後——她的記憶轉移到了那個老人身上了,那個幾乎將自己的孫女寵到天上去的老人——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他的孫女回到他身邊了嗎?應該會,唔……醒來的時候問問雪兒,她記得這事兒是雪兒幫她處理的……
“顏兒,朕該憤怒你的大膽呢?還是高興你的不怕?”皇帝說,他將全身的骨頭好像被抽去了的無骨美人摟在懷裡,慢慢解開單衣的繫帶——
單薄的裡衣被解開了,裡面露出了一件緋紅色的棱形肚兜,肚兜上面什麼都沒繡,除了右腰下面的一個精緻小巧的簪花體‘顏’字。
他還要再脫下去嗎?
皇帝瞪着懷裡嬌嫩的身體,他謝莞辰自認不是那種趁人之危的小人,既然不是……那麼……皇帝湊近容語蕊被蒸汽蒸得紅撲撲的小臉,在上面親親地吻了下,“顏兒……顏兒……”他輕聲呼喚,想要將已經和周公老爺子見面的睡美人兒拉回現實來。
“嗚……清清不要拉我……我好睏……”乏力的手輕飄飄地擡起,推開了湊近她耳畔的俊臉。
愛嬌地呢喃是皇帝從未聽聞過的魅惑風情,捉住一直想把他趕跑的小手,皇帝捧起容語蕊汗溼的小臉,皇帝沒有想到容語蕊會對一個宮女如此執着,他卻沒有想過,他何嘗不是在對一個宮女執着?只不過這個宮女已經不再是宮女罷了。
還在狀況外的容語蕊難過地嗚咽了一聲,整個人重新往皇帝懷裡鑽,邊鑽邊哭,“清清……嗚嗚……對不起……是我害慘了你……如果你不認識我就好了……”
哽咽模糊的聲音就是皇帝努力去聽也只是聽了個零星半點,此時皇帝已經很肯定容語蕊短時間內是不會清醒了。
皇帝突然之間有嘆氣的衝動,今天早上他還在爲她的進
步感到高興,進退得宜有理有據她做的比他預料的還要好得多,就在他對她抱有希望的時候……她居然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一切都是我的錯……清清……你不要死……你說了要陪我一輩子……”怎麼也無法將自己擠進那溫暖的胸膛,容語蕊頓時炸了!她嘶聲裂肺的哭了出來,直哭了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直哭的把皇帝身上剛剛換的衣服重新弄溼了,還皺巴巴的糾結成了一團。
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這個‘一輩子’的諾言了。
皇帝脫去了自己身上皺巴巴的衣服,臉色陰鬱地將容語蕊重新抱回了懷裡,攬得緊緊的。
這算不得什麼,不是嗎?身爲一國之君已經有太多的人告訴他要陪伴他一輩子,已經有太多的人向他宣誓着他們的忠誠和她們的愛。
他得到的遠比懷裡這個女人的多得多,可是爲什麼……
爲什麼他並不爲那些全部而感到歡喜,反而……反而想要她這小得可憐的一份呢?
困惑地撫摸着懷中人一頭如雲的青絲,皇帝的眼神難得有一絲艱澀。
他知道爲什麼不是嗎?他很清楚不是嗎?
那些再多再好終究是虛假的,他們和她們看上的是他身前的光環,而不是光環後面的人,一個叫謝莞辰的青年。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影響他的心智,一次又一次,他知道她有多危險,他也明白帝王祖訓上的第一條就是帝王無情!他知道他的心智不能被容何人所影響,否則,這個國家都會因爲他的一時衝動而帶來毀滅。統治者——最忌諱的就是感情!身爲統治者,就要有保護自己子民的本能和義務,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衆對於一個皇帝來說就是包圍着船的水,真正逼急了他們,翻船有可能都只在一夕之間。
人們都只瞧見了帝王高高的權勢,又豈知帝王心中的苦。
寂寞寥落,高不勝寒。
火熱的脣壓在了他的嘴脣上。
皇帝瞪大了眼睛。
呢喃聲像蠶絲一樣慢慢在他耳邊響起,一遍又一遍。因爲是脣抵着脣,容語蕊說話的聲音明顯模糊輕如蟬翼振翅,若非皇帝仔細去聽,甚至不知道她念叨些什麼……
“不哭……不哭……要堅強……”
她在和他說什麼?
不哭?他什麼時候哭了?要堅強?他又什麼時候不堅強了?
皇帝推開了這份對他而言不能說不眷念的溫暖,但是他此刻卻不能貪念,因爲他感覺到了他手臂上腿上的淚珠滴落的聲音。
不是水聲,是淚。
只穿着一件緋紅肚兜下身穿着綠色褻褲的清秀女子微微仰着頭,雙眸緊閉,纖細的鎖骨深深地凹了進去,勾勒出一副驚心動魄的惑人美感。烏黑的長髮披瀉在她身後,卻只到肩背處,這是瑕兒和他聯手做出來的蠢事,無聲的淚珠伴隨着那喑啞顫抖地低喃聲讓皇帝在一瞬間明白了,原來……原來……她是在對她自己說……她在對她自己說……
“不哭……不哭……要堅強……”
夜半無人時。
好好睡了一覺的容語蕊終於清醒了。清醒的她覺得餓的厲害,她揉了揉漲疼的太陽穴,她準備去找點吃的。
從厚厚地被褥裡鑽出來,她感覺到她身上的裡衣已經換了,熱乎乎的身子剛接觸到寒冷的空氣她忍不住渾身打了一個激靈,揉了揉已經泛起雞皮疙瘩的手臂,容語蕊摸索着就要下牀。
好不容易將腳塞入鞋子裡,披了件裘衣容語蕊頭有些昏眩的站起身,按了按自己有些不適的小腹,眉頭蹙了蹙,鼓足勇氣走出室內。
流水軒是典型的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由於流水軒的特殊性,破例的,流水軒擁有一間只有妃子纔有的小廚房,以備主子們的不時之需。
外屋裡,寶兒睡得正酣。原來今夜是寶兒守夜。她幾次三番想要阻止雪兒她們不要這樣做,卻每次都被雪兒一句不符合規矩擋了回來。
不想吵醒寶兒,容語蕊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門。
容語蕊目瞪口呆地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鵝毛大雪在她的注視下一點一點的爲已經厚得踩上去足以沒過腳肚子的雪地添磚加瓦——
居然下雪了?!難怪這麼的冷啊~這是今年第幾次下雪了~~感慨着,餓慘了的她卻還是要去廚房的,縮了縮身子,憑藉自己的記憶,高一腳低一腳地摸索着往小廚房的位置走去。
就在她經過一座假山的時候另一邊傳來刻意壓制的低語聲——
“……這是命令……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你……必須……”
陰冷嘶啞地如同夜梟嘶喚的聲音突然鑽入了冷得牙關打顫的容語蕊耳中。
“……不行……打草驚蛇……危險……”
一個壓低了嗓音的女聲傳入容語蕊的耳朵。
“必須……你要……”
寒風吹過來的話斷斷續續的越來越低越來越低,她雖然沒有聽到全部,但是僅僅這些所表現出來的陰謀味道就夠讓容語蕊心驚了,此時,容語蕊不但是整個人都感覺到凍了,就連心都不受控制的冰涼了起來。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說話?什麼命令?什麼打草驚蛇?難道是……難道是刺客?!
簌簌寒意順着尾椎爬上背脊,手軟腳軟的容語蕊臉色發白地想要離開,不料雙腳只是短短站了那麼一會兒,已經凍僵了,左腳絆右腳的容語蕊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她應該慶幸她沒有磕到頭而是摔在雪地上嗎——自嘲着努力壓制住衝出口腔的呻吟——容語蕊勉強一點一點地挪動着爬起身來。
是的,她是應該慶幸,如果不是厚厚的雪層擋住了她摔下去的巨響,恐怕那兩個密談的人已經發現了她,她會是個什麼下場,那還真難以預料。
不是她不想高喊把人吸引過來,而是她很確定只要她開口說出一個字那麼迎接她的不會是趕來救人的夜巡的侍衛或者宮女宦官,很有可能是一柄銀光閃閃的劍或者是塗有劇毒的暗器。
她還不想死!
與此同時,她的身體也開始跟她過不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到她的腹部有些疼痛,是的,絞疼,一抽一抽的絞疼,不過這疼痛並不是無法忍受的,容語蕊猜測也許是剛纔她摔得那下摔到肚子了或者是別的什麼,總之,既然這疼痛可以忍受,那麼,趕緊逃!
容語蕊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她已經凍得感覺不到寒冷了,若非腹部那一抽一抽的疼痛,她幾乎會以爲她沒有了呼吸已經是個死去的人了。
剛剛邁開腳步,驚叫聲眼看就要衝出口腔,容語蕊重新摔回了雪地上,她蜷縮着,無聲地呻吟着,雙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口鼻生怕粗重的呼吸和疼痛的呻吟傳入那兩個人的耳中。
剛剛還沒有半點不適的左腳爆發出了她無法承受的劇痛,這時候容語蕊才發現,她不僅僅是撞到了腹部,看樣子連腳都扭到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屋漏偏逢連夜雨,人倒黴起來喝涼水都會塞牙縫?
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容語蕊頓時有些六神無主了,天知道她可從沒經歷過這種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容語蕊感覺到那邊斷斷續續的說話聲消失了,緊接着傳來的是踩着雪地上輕的幾乎不着痕跡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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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語蕊面如土色的看着雪地上深深的人形,她知道,即便僥倖,那兩個人沒有發現隱身在假山山腳的她,也會被雪光反射的光線的人形雪坑將視線引來。更何況,她身下還有一個人形雪坑呢。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心裡驚叫了一聲,容語蕊拿眼睛緊緊的盯着那個方向,既然要死了,那麼也得看清楚是誰殺了她不是?等她變鬼了也好找那人算賬對。淡淡的苦笑劃過嘴角,容語蕊心想,也不知道她的死,皇上會不會傷心……
應該不會,最是無情帝王家,她一個新婚夜嚇死了丈夫的寡婦,應該去奢望什麼?自嘲地搖搖頭,容語蕊將自己心裡的那點奢望打散了個精光,她苦中作樂的望着前方,深思飄移的想着——也不知道她應不應該像說書的那樣說一聲‘我命休矣’?
隨着輕不可聞的腳步聲,一道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玲瓏身形陡然出現在了假山的轉角處。
容語蕊絕望的屏住了呼吸,不過她的眼睛還是睜得大大的,她說了要記住仇人的臉爲自己報仇,只是……她沒有想過如果人家蒙了蒙面巾怎麼辦。
胡思亂想着,容語蕊勇敢地將自己的眼睛和那雙沒有容何特點的丹鳳眼眼睛對上了。
那雙眼睛只是和容語蕊對視了一下,就像是什麼都沒見到過一樣,轉了身往回走去。
“怎麼回頭了?”
疑惑的男音響起,容語蕊確定這聲音她是第一次聽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