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夜晚和白天是兩個極端,白天像是把熱氣都散完了,沒有把一絲一毫的溫暖留給夜晚,沙漠的夜晚是很冷,可以說是寒風徹骨,白天被曬得暖哄哄的沙子現在也只剩冰涼。
所幸,冷對他們來說還是很容易抵抗的,不會像白天那樣因爲體內水分的流失而導致身體本能的脆弱。
他們面前是一團燒得很旺的篝火,在黑夜中突突的跳着,噼啪噼啪的燒着金澤拿出來的木材,火光映照在他們臉上也溫暖了幾分。
無月的腦袋對着火焰一晃一晃的,單于逸嘴角帶笑伸着胳膊半攬着她,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她自己給烤了。
他仔細的看着無月,一眉一眼都細細描繪着,細長凜冽的眉,精緻微挑的眼尾,高挺的鼻樑還有……小巧的櫻脣,看着看着嘴角忽然蕩起一絲笑容,也就只有她,不管什麼時候都能睡着,沒有一點危機感。
無月早已伴隨着輕微的火焰的氣味沉沉睡去,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凜冽的眉不舒服的皺着。
單于逸目光的看着她皺起的眉,是夢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麼?爲什麼這個表情看起來讓人分外心疼。他輕輕按住自己微頓的心臟。
他的手指在他無意識的情況下已經撫向她的眉,無月無月……多希望你的夢裡有我,那樣就可以讓你開心一點。
至少有我在,儘管是在夢裡。
“大公主,天帝找你。”小仙娥一臉不屑的表情看着無月,語氣中透着濃重的輕視。
無月微微垂首,“好,知道了,稍等。”掀開被子,只穿着裡衣的她後背一片潮溼和黏膩,現在已經入秋,天氣已經微微轉涼,照理說是不會再出這麼多汗了。
“大公主,我勸你還是快些的好。”小仙娥似乎是沒有把她放在眼裡,語氣尖酸,冷漠。
無月皺了皺眉眉,“可是,我……”
“我可是奉了天帝的旨意來叫你的,看大公主臉色白裡透紅,不用梳妝打扮素顏就已經是美豔動人,我們還是快些走吧,要是去的晚了,您當然是沒什麼事,因爲收拾的都是我們這些可憐人。”小仙娥咄咄逼人的看着無月,聽着只讓人作嘔。
無月脣邊盪開一抹輕笑,白裡透紅麼?他們這些……可憐人麼?
是很可憐啊,活在陰暗裡……
無月的腳踩在冰涼的地上,一股寒氣順着腳底蔓延至全身,全身的毛孔被刺激的瞬間張開,汗毛根根豎起,她的臉色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紅潮,微微扶額她想,她現在的臉色肯定蒼白的像鬼。
昨夜下大雨,父王命令她去照看修復天界主殿的靈花靈草,雨勢很大,那些幼苗根本受不起強烈的風吹雨打。在平時都有專門的人來管這些花花草草,不知爲何昨日竟然沒有人在,父王只派了她去,她一直認爲,這是父王給的命令,只要好好完成就能讓父王多看她一眼。
她拼儘自己的力量的才得以保住那些花草,可是雨持續不斷,她必須一直呆在那,縱然天賦再怎麼高也還只是一個八歲的孩子,光是保護那些花草就已經耗盡了靈力,哪還有什麼能力來保護自己。
昨日凌晨三時纔回到房中,躺在牀上忽冷忽熱了好一陣子,直到頭腦漸漸模糊,思緒漸漸飄離才慢慢睡着。
現在昏沉的腦袋微微泛疼,皮膚都處於一種灼燒的疼痛。
可是,這些,又有什麼關係。
“好。走吧。”
走在路上,道邊經過的小仙娥都驚訝的看着,只穿了裡衣的無月表情很淡漠,肩若削成,面弱殘花,空蕩蕩的裡衣隨風搖擺,彷彿下一秒她也要隨風飄走了,讓人看了心裡竟生出一絲憐憫。
不,不是的!她是天界的大公主幻無月!天界大公主是怪物!對!她是怪物,怪物有什麼可憐的!
無月把他們的表情都看在眼裡,因爲高燒原先模糊不清的眼睛現在卻看得分外清晰,他們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眼睛都準確無疑的收入她眼中。
她忽然很後悔爲什麼能看得清,看得清他們的譏諷,看得清他們不屑,看得清他們的恐懼,看得清自己的……懦弱。
幻無月……你真是一個可悲的存在,雖然她也不想這樣說。
“父王。”底眸,垂首。儘管穿着一身裡衣,她做起來卻沒有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彷彿這個人不管做什麼都是正常的。
天帝看着她衣冠不整的樣子,怒氣明顯從臉上溢出,“穿成這樣就出來成何體統!你是要把天界的臉都丟光麼!”
無月還沒來得及說話,帶他來的小仙娥就已經開口了,“迴天帝,奴婢三番四次勸大公主穿好衣服再出來,以免凍着,可是,大公主說……穿成這樣是別有一番風趣,可以把她曼妙的身材讓更多的人看到。”
“放肆!”天帝生氣的打斷,看着無月,“去穿上琉璃的衣服,才八歲就如此不受管教!”
無月瞪着大眼睛一動不動的看着小仙娥,蒼白的臉上又揚起一抹笑容,空洞無力,讓人看着心裡陣陣發怵。
這小仙娥真是厲害,當着她的面臉不紅心不跳的說着謊話,她真以爲自己不敢反抗麼?這麼長時間以爲她會一直忍下去麼?就這麼肯定自己不敢反抗麼……她可是天界大公主,位高權重。
呵呵,但是她猜對了,她真的不敢。
她不想和任何人結愁,因爲她總覺得會有人來關心她愛護她,但她不曾想到,這個天下早已負她,沒有給她留有一絲溫存。
“好。”無月依舊是一副淡笑的樣子,真是一個不討喜的孩子。
明明眉清目秀,五官端正,卻總帶給人一種厭惡,明明是個活物,卻是死氣沉沉沒有一絲靈動的氣息,明明是個人,卻總是像一個任人擺弄的玩偶。
可是從來沒有人想過,爲什麼她會成了這幅樣子,她可曾有過開朗活潑的時候,她成了這副樣子,背離了自己的內心,她可曾有難過。
沒有,從來,都沒有。
因爲她是怪物。所以她不配麼?不配得到所有人任何人的注意。
看着鏡子中自己,一身明亮的綠衣,可穿在她身上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可能是習慣了自己的一襲白衣,明明才八歲的孩子卻穿不出綠衣的活潑,可能這就說明,不是你的就註定不是你的,不管再怎麼強求,拿了別人的東西放在自己身上,怎麼樣都是彆扭的。
“父王。”
天帝看着她,儘管穿了琉璃的綠衣也還是沒有一絲孩童的活潑,難道自己當年的決定是錯的麼?這個孩子……“無月,你一直是個謹慎的孩子。”
“是。”
“今天是什麼日子你應該沒有忘記吧?”面對她的過於乖巧,天帝卻怎麼都提不起好感。
“是。”今天是她最……討厭的日子。
天帝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輕輕嘆了口氣,“下不爲例。”
“是。”沒有反駁,沒有解釋,只有順從,百分之百的順從。
“好,開始吧。”天帝淡淡吩咐着。
“是。”無月說着就把衣袖拉高,露出半截白皙藕臂,只見左手手腕上固定着一個精緻的復古手鐲,剛好契合她手腕的大小。
無月按動開關輕輕一掰,手鐲應聲裂開,她把手鐲拿走,纖細滑嫩的手腕上卻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由於常年日積月累的劃破,那傷口已經好不了了,只會伴隨着她的身體,所以,她的身體已經不是完美無缺的了。
又是狠狠一刀劃過,鮮血滴入一隻白玉碗中,不得不說,這樣一看還是很有食慾的,無月像感覺不到疼似得,面帶微笑用力攥着拳頭,血流的更歡了。
滴了差不多一大碗後,無月又把手鐲戴上,擋着拿到醜陋的傷口。
“記得回去要包紮。”天帝坐在琉璃牀邊,冷冷的和無月說道。
“是。”她可不可以把這個當成關心,對她的關心,僅有的關心。
“記得下次要早些來,晚了琉璃會痛的。”
無月看着還在流血的傷口,漫過手鐲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是。”
出了門,又在下雨了,似乎這雨從昨晚開始就沒怎麼消停,依舊是一身裡衣,手腕處開着美麗的紅花,耀眼迷人。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把血都還給琉璃,如果可以,退回到他們出生那年,要是不救她就好,就讓她死了就好,何必要救她,何必讓她活着,受着這份難捱的折磨。
以血還血,琉璃,我多希望,他們救得是你,這樣,我是不是就可以得到現在像你一樣的寵愛。
她看向自己的手鐲,這道傷口就是在警告自己,欠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