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以爲胡說幾句我就會信你。”賀蘭馨擋住秦韶華的去路,面色鎮定地冷冷一笑,“什麼?把毒藥彈進我的口內?你是在說笑話麼。本公主此刻沒有絲毫不適……”
“真的嗎?”秦韶華打斷賀蘭馨。
她分明看出賀蘭馨的鎮定是裝樣,也就更加懶得聽她喋喋不休地廢話。
她真是很弄不懂這些所謂“貴族”,把臉面看得比天都大,自以爲是得過分,明明擔心自己中毒擔心得要死,還不知服軟,偏做出這種鎮定樣子唬誰呢?
她盯着賀蘭馨美麗的面龐,滿臉都是不屑,“剛纔那毒藥一入口,從喉嚨到胸腹都是一路火辣辣,你卻沒有絲毫不適?那麼,是我下毒失敗了吧。要不要再下一次?”
她做出思索的樣子。
卻把賀蘭馨驚得忍不住後退三步。
賀蘭馨喉嚨胸腹當然是如火燒火燎,“什麼毒?”她小心地輕啓朱脣,從牙縫裡往出擠字,因爲生怕秦韶華再次把毒藥彈進她口中。
秦韶華眼睜睜看着她臉上僞裝的鎮定在一瞬間龜裂,心裡膩煩噁心得很。真是一刻也不想在此多留了,否則她怕自己會吐。
她昂首闊步,頃刻出了房門,撂下冷冰冰一句話:“你管什麼毒呢,總之它讓你難受罷了!”
耳邊聽得賀蘭馨在身後不停叫嚷,然而直到走出了內院,秦韶華也沒見對方追過來。知道是對方怕了,可心裡並不因此而解氣。
守在外頭的蔡太師見秦韶華這麼快出來,老臉微沉:“老夫耳朵還不聾,好似聽見衛長公主喊什麼毒藥之類的話。”
秦韶華坦然承認:“嗯,我的確給她用了一點毒藥。”
“你……”蔡太師面色一變,“你方纔進去時可是說過,不會動她一根頭髮絲兒!”
“是啊,我沒動他頭髮絲兒,也沒碰她。我只是給她吃點毒藥,也讓她嚐嚐被害的滋味。老太師放心,不是致死的毒,不妨礙您用她當籌碼。”
秦韶華漫不經心交待幾句,揚長而去。
蔡烈望着她直出驛館,花白鬍子抖了又抖,一忍再忍,終究是沒有去阻攔。
往昔秦韶華“胡作非爲”的時候,他還能秉着長者的身份教導警告她,甚至用手段阻攔也是可以的,然而現在秦韶華頂着“攝政王特使”的名頭,宛如批了一身明黃色的刺蝟皮,讓他無從下手也無從下口,反而還要注意禮數,且不能輕舉妄動以免惹到齊王。
老太師閉了閉眼,只覺諸事一團亂糟糟。
“來人,請太醫來!”
不能把秦韶華怎樣,他只好先找太醫給賀蘭馨檢查身體了,看看衛長公主有沒有生命危險。平心而論他也很希望賀蘭馨徹底消失,然而爲了楚國大局,這女人目前是不能死的。
秦韶華出了驛館不久,半路上就碰到了喬裝而來的千妖月。
這廝花枝招展又扮成一個女人,是個風韻猶存風情嫵媚的少婦,雖然骨架大了一點,但也讓滿街男性頻頻回頭,心嚮往之。
“妹妹,怎麼板着臉呢?”千妖月湊上前來輕撫臉頰,“可是我今天妝化得太醜,礙妹妹的眼?”
秦韶華看到他擡起的手上,指尖纖長,指甲蓋上不但全都染了顏色,還點了細細的金色花鈿上去,真是妖嬈得明目張膽理直氣壯。
因爲楚國公府事件而沉鬱的心情,便稍稍好了一點點。
“來做什麼?”秦韶華問他。
“接妹妹回家。”千妖月滿臉都是少婦姐姐的寵溺,嗓音也拉得細細甜甜的。在人來人往的街面上,他叫秦韶華“妹妹”叫得很歡。
秦韶華任由他跟着,心裡一面盤算着楚國和衛國,以及晉國乃至北樑的事情,對賀蘭馨在楚國逗留做各種可能的結果推演,一面思索身在漩渦中的自己下一步應該如何走。
她當然很煩這些國家之間的扯皮,想着若是自己一身輕鬆的賺銀子花銀子最好,想做什麼做什麼去。然而揹着一個威遠侯府後人的身份,有些事總是不做不行。
天地間總有公理和道義在,她得對得起自己良心。
千妖月跟在身邊聒噪不停,一會談談天氣,一會聊聊街上的熱鬧,直到走出鬧市區了,周圍行人減少,他又提起昨晚的事。
“聽底下兔崽子們報告說,賀蘭妖婦在楚國公府放蠱毒,妹妹收拾了她的蠱師?妹妹真厲害!”
秦韶華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隨他絮叨。
“妹妹啊,楚國公府的蠱毒是賀蘭馨弄的,水井裡的毒卻不是蠱毒一類,難道也是她放的嗎。既然有了蠱毒爲害,她何必多此一舉又在水井裡投毒呢?”
“你想說什麼?”秦韶華當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
當時水井裡的水一放到跟前,她就辨認出那並非蠱蟲之毒,而是一種慢性毒藥。和黃眼老頭放的那堆蟲子一樣,都是讓人慢慢中毒的效果。
可賀蘭馨爲什麼同時下兩種慢性毒藥?難道兩種毒有互相促進的作用嗎。秦韶華原本打算有時間仔細研究一下兩種毒素。
卻聽千妖月道:“妹妹還記得林婆嗎?”
當然記得!
秦韶華陡然想起之前還沒查到行蹤的毒宗出走之人,轉頭,黑漆漆的眸子看住了千妖月:“井裡的毒和林婆她們有關?”
“妹妹真聰明。有關不敢斷言,有十之七八的可能。昨夜底下的兔崽子們在楚國公府附近發現了可疑之人,追查之下,發現了上回漏網之魚的蹤跡。”
秦韶華凝眉思索。
林婆子把鳳昭陽帶去北方之後,京城裡有疑似毒宗出走之人出沒,但查到現在也沒動靜……沒想到昨夜一事,對方卻現身了?
那麼,對方和賀蘭馨勾結了嗎,不然怎麼同時跑去楚國公府下毒?
“對方在哪裡?”
“跑到城外去了。京城外頭荒郊野嶺的,咱們人不多,所以請妹妹幫忙拿個主意,是繼續追查下去呢,還是咱們按兵不動,在城中守株待兔?”
秦韶華真想抽千妖月兩個大嘴巴。
這麼要緊的事,又是磨蹭到最後,扯夠了閒篇才往出說!
“待什麼兔!還等着他們跑去誰家放完毒再抓嗎。昨夜你的人已經發現了對方蹤跡,怎麼不報我知道?”
“妹妹着急了?”千妖月一副這種事有什麼好着急的表情,嘆口氣,“那你別生氣,我這就派人去追。”
“慢着!你在京城目前還有多少人手?”
“嗯……我想想。有差事脫不開身的七十多個,能調遣的五十多吧,但也不能全放去城外追人,畢竟咱們身邊也得有人候命。我派二十個人去?”
“好。去把鬼姬留下的人手調一些出來幫忙,明天之內給我查出個結果!”
秦韶華一聲令下,千妖月看她臉色不好看,識趣地沒多廢話,立刻去辦。
秦韶華匆匆去了金玉閣。
她想通知魏清狂多加小心,畢竟他在楚國公府露了臉,賀蘭馨雖然不足爲慮了,可那些疑似毒宗出走之人卻是潛在的威脅。
沒想到魏清狂並不在金玉閣。
胡平接出來說,魏家有事要處理,魏清狂辦事去了。
“你也多加小心。”秦韶華叮囑胡平。玩毒的人大多心思奇異,誰也不敢保證他們會不會對相關之人進行無差別攻擊。尤其是對方的目的難以揣測,就更要警惕。
胡平道:“多謝秦姑娘。不過我也有些自保的本事,一般小賊奈何不得我。”
他自信滿滿的樣子,秦韶華料着他能在京城憑一己之力站住腳,該不是等閒之輩。於是再不操心他,回了千宅專心等候千妖月的消息。
路上有件好笑的事。
就是昨夜從行宮回來,一路上一直有人在後跟蹤監視。秦韶華對其來歷心知肚明,因爲沒做隱秘的事,就一直放任其跟着。
回千宅之前才讓隨從突然出手,將之擒到了面前。
“回去告訴你主子,以後要是還敢派人跟蹤我,他那不可告人的毛病就一輩子都好不了了。”秦韶華輕描淡寫地警告一句,將那跟蹤的小尾巴放掉。
“尾巴”滿以爲自己暴露之後要大難臨頭,沒想到輕易被放了,趕緊逃之夭夭,回去就把秦韶華的話轉達給頭領聽。
頭領不是別人,正是皇帝跟前專司刺探的禁衛。
自從遇上秦韶華,這禁衛知道,自己每次任務都辦得不好,數次派出去跟蹤的手下不是被甩掉,就是被抓,或者乾脆有去無回。
然而被秦韶華親口警告,這是頭一次。
他如臨大敵,腦補了各種秦韶華要報復他的畫面。
於是不敢怠慢,硬着頭皮,原封不動把原話轉告了皇帝。
“什麼!”皇帝大驚。
彼時天色已晚,按照宮裡的慣例,該是選嬪妃侍寢的時辰了。雖然皇帝最近對侍寢之事不上心,許多天也不見得招一回女人,可司職的太監還是捧着嬪妃花名候在殿外。
皇帝正不耐煩地要讓太監滾蛋,禁衛就報了秦韶華的話。
不報則以,一報,皇帝簡直要瘋。
“不可告人的毛病”?
皇帝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他還能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毛病,就是不舉啊!
原來是秦韶華乾的好事?
想到秦韶華放毒的本事,想到她屢屢闖宮的能耐和膽子,皇帝不用查證,已經相信了此事就是秦韶華所爲。
這個女人!簡直可恨!
皇帝不由分說揮退禁衛,獨自站在殿中黑了一會臉,突然把司職侍寢的太監叫了進來。
“傳月香!”他吩咐。
司職太監一看皇帝臉色,又驚又怕,屁滾尿流爬出去傳月香。心裡直個打鼓。怎麼,後宮又變了風向嗎?已被冷落許久的月香又要冒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