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公夫人到了現在,哪裡還不明白,太后今日就是來者不善。
連聖旨和懿旨雙旨下發進行賜婚的主意都想得出來,更是一言不合就要翻臉,一頂不滿意皇家的大帽子扣下來……
這是非要逼着她答應了才行麼?
可就算答應了,又能如何?
楚國公重新出山去帶兵,身上打着齊王一黨的烙印,太后這是藉着靳夷辰給楚國公府顏色看呢。
便是應下來,也會有無窮後患等着。
“太后娘娘,臣婦絕對沒有不敬皇家的意思,反而要感謝太后娘娘您的盛情關愛。只是太后娘娘您一心想賜婚,卻不知這女方是誰?”
楚國公夫人跪了下去,擋住太后的去路。
太后輕輕一笑:“靳夫人怕哀家眼光不好,挑選的女子配不上楚國公府麼?”
“臣婦不敢。只是身爲祖母,關心孫媳婦的人選罷了。”
“那麼哀家就告訴你,哀家看上的女孩子乃是建恆王妃的親戚,身家清白又靈秀的好姑娘,絕對堪配你的孫兒。”
楚國公夫人就料到會如此!
她猜中了宮裡興許會爲了昨日的事問罪,藉機壓一壓國公府,但完全沒猜到對方竟然能這樣厚臉皮,直接想出賜婚的主意!
若是壓下,楚國公府地位擺在那裡,全天下人看着,總不會吃虧,不會被那建恆王妃算計了去。
可太后竟然直接站到了建恆王妃一邊。
就不怕被世人恥笑麼!
“太后娘娘,不知是建恆王妃哪個親戚?臣婦也曾對其中一個略有耳聞,家中孫兒之前更是得罪過她。只要不是那個姑娘,其他的咱們慢慢商量。”
這種表態不能再明顯了,楚國公夫人總不能直接抗旨。
可沒想到太后不接她的話,反而說道:“哀家看中的人絕對沒錯。你且走吧,回頭旨意下發,你儘可知道是誰。”
“太后……”
太后臉色再沉,身邊的宮女開口說道:“楚國公夫人,太后娘娘已然十分疲憊,若是您再不讓開,擋着路不讓娘娘去休息,恐怕要傷及娘娘鳳體。娘娘一心爲楚國公府着想,夫人您就是這樣報答娘娘的?”
這……
老夫人再如何強硬,對着太后也不能太過分。
太后不是建恆王妃,身份地位擺在那裡,君臣的鴻溝擺在那裡,片刻間對方已經扣了幾頂大帽子,她若是再頂撞,楚國公府可就有了冒犯君上之罪。
後果可能比答應賜婚更糟糕。
“恭送太后。”老夫人最後選擇叩首。
先出宮再說。
聖旨沒發下來之前,事情總還有轉圜的餘地。
太后進了寢殿。
之前那宮女卻落後幾步,貼在老夫人耳邊警告:“您最好不要妄想抗旨。貴府孫少爺曾在大庭廣衆之下輕薄陳小姐,怎能不娶她過門?太后賜婚是爲了保全貴府顏面,把此事替您孫兒遮掩過去。您可別不識擡舉。”
老夫人氣得心口痛。
輕薄?
建恆王妃她們竟然敢這麼說?
……
秦韶華盤膝坐在地上,閉着眼睛,全神貫注運轉內力。
體內冰寒的毒素太過霸道,她每一次催動氣血運轉,都要承受非常大的的痛苦。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嘴脣都是青紫的顏色,每一次深呼吸時,呼出的氣體都在空氣中凝結成白霧。她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在承受寒冷的折磨,可外面的天氣,卻是夏季的炎熱流火。
這就是毒宗幾代人革新改良,和“軟紅塵”珍貴不相上下的鎮宗毒物之一,九轉飲冰散的厲害。
就算已經用過解藥,並且在醫宗宗主白城子的悉心照顧之下每日消耗大量珍貴藥物,毒性的緩解也非常緩慢。
秦韶華每做一次吐納,體內寒氣都要和五臟六腑進行一次激烈衝撞,痛得她渾身顫抖。
但她咬牙硬扛着,秉着寧願疼死也不被毒死的信念,一次次接受寒氣的衝擊,一次次顫抖着完成氣血循環。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停運氣,不停與毒素搏鬥。
幾次昏死倒地,又在醒轉的瞬間立刻坐起,繼續努力。
還有許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她可不想把時間都浪費在清除毒素上頭!
一天。
兩天。
三天……
足足十天。
她足足把自己關了十天,除了吃飯喝水等必須的生理需求之外,一天十二個時辰,片刻也沒鬆懈。甚至睡覺都用打坐來代替了。
最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疼暈了多少次。
一次又一次的衝擊,抵抗,當她終於能讓體內氣血進行一次完整的循環之後,終於,長長吐了一口氣。
算是……初步成功了吧!
內力已經可以調用,寒毒也被逼出了七分左右。
氣血可以完成循環,雖然稍顯滯澀,但繼續鞏固下去總會恢復的。
令她驚喜的是,這一次和上次修復內傷一樣,重新凝聚的內力又比以前精純了許多。
是功法的原因,還是體質的原因?
她弄不清,可是中毒受傷之後能有這樣的意外收穫,總算聊有安慰。
“備水,我要洗澡!”
她打開房門,朝外面高聲吩咐。
十天的苦修,雖然一直在寒氣裡受苦,可身體卻出了許多冷汗。一層層汗液積攢下來讓她覺得全身禁錮難受,恢復內力之後當然要好好清洗一下,徹底泡在熱水裡放鬆!
沒想到白城子和千妖月兩個人親自送了洗澡水過來。
白城子進屋就照例搭了她的脈,之後臉上出現喜色,“聖主大好了。”
“嗯。”秦韶華和他道謝,“多虧你這些天悉心照顧。”
白城子望着她仍顯蒼白的臉龐和沒有血色的雙脣,認真叮囑道:“聖主還要好好休養才行。中了九轉飲冰散想要恢復如初,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萬不可懈怠。”
千妖月則用袖子捂住鼻子,“聖主您可真臭,快讓屬下伺候您沐浴吧!”
秦韶華試試水溫,很滿意,噗通一聲跳進大浴桶裡,藉着水面一層草藥植物的遮掩褪掉衣物,扔在地上。
“想伺候我沐浴,好啊。”
千妖月就要上前。
秦韶華淡淡道:“不如共浴好了。這草藥是治療飲冰散的,你先嚐嘗九轉飲冰散的味道,再下水。”
千妖月臉色一僵。
白城子背對浴桶,擋住千妖月瞟向浴桶的視線,“千門主,你已見到聖主無恙,該退出去了。”
千妖月不屑地瞥了瞥他,拂袖而去。
白城子隨之走出,反手關了房門:“聖主有事隨時吩咐,外面候着侍女。”
還是這位最本分。
秦韶華一直洗了半個時辰。
水涼透了纔出浴。
用乾淨的冷水將自己從頭到腳澆了幾遍,感覺全身都舒爽了。
她換好衣服走出門去,讓人叫了千妖月過來。
陽光正好,在房間裡悶了許多天的秦韶華眯着眼睛感受陽光,不一會就看到千妖月穿着一身紫色長袍快步走來。
袍子隨着腳步飄動,仙風道骨的模樣。
然而只是模樣罷了。
內裡完全是另一種類型。
“千門主,剛纔你欲言又止,想說什麼?”
“呵呵,被聖主看出來了?您真是明察秋毫。”
千妖月放出楚國公府要被賜婚的消息,“聖主這回可別怪我稟報不及時,誰讓您自己閉關呢。”
秦韶華感到意外,“宮裡,真這麼無恥?”
千妖月不屑地挑眉:“皇家嘛,向來是沒有最無恥,只有更無恥。天下臣民在他們眼中,都是可以隨意玩弄操控的東西。”
秦韶華問靳夷辰的情況。
“那小子,一直拼命練武唄,還不知道家裡的事呢。”千妖月那天回城之後安頓了秦韶華,就把靳夷辰丟給了手下一個嚴厲的老頭兒,放話讓老頭兒隨意打磨靳夷辰,不要客氣。
於是秦韶華閉關這段日子,靳夷辰一直在地獄式的訓練中死去活來。
秦韶華道:“他既不知道,就不必特意告訴他了。楚國公待我不薄,這件事我替他擺平。”
……
當夜,建恆王府。
陳玉菱坐在閨房裡,對鏡卸妝。
銅鏡裡映出她年輕的臉龐,她忍不住看了又看,越看越覺得自己人比花嬌。今天姨母剛剛帶着她進宮給太后問過安,太后對她讚不絕口,聽那口氣,賜婚的事已經板上釘釘了。
再過幾天正式的聖旨就要下發。
到時候,她就是楚國公府的孫少奶奶。以後等靳夷辰的爺爺爹爹都過世之後,靳夷辰承襲了爵位,她就是楚國公夫人了。
和姨母的王妃地位也差不了多少呢。
想到這裡,她不由噗嗤笑出聲。
靳夷辰雖然相貌差了一點,看起來是個粗人,但是她也不計較了。楚國公府孫少爺,並不辱沒她。
“聖旨可下得真慢啊。”她輕輕嘆了口氣。
宮裡會賜婚的消息早就有了,可直拖到現在也沒看到聖旨的影子,竟然還要過幾天才發。
真討厭。
早早發了,也好讓她早點寬心,免得這麼提心吊膽怕出岔子。
不過聽姨母說,宮裡遲遲不下旨就是等着楚國公府動作呢,無論是聯絡朋友幫忙進宮說情,還是直接讓言官在早朝上批判此事,或者通過各方面給宮裡施壓,楚國公府最後都會失敗。
越是努力籌謀,最後失敗時,挫敗感越強烈。
等楚國公府知道自己抗不過去,低頭接受賜婚時,對她這個孫媳婦也就不會那麼排斥了。
所以姨母讓她耐心等着,等宮裡殺滅楚國公府的威風。
朝廷的事她不懂,她只要在這場宮廷和靳家的角力裡坐收漁翁之利就好。
“靳夷辰,你就乖乖等着娶我過門吧。誰讓你爺爺和皇上作對,你又和我作對?最後還不是要跟我低頭。”
陳玉菱得意一笑。
卻聽窗外突然有人搭話:“人家不喜歡你,你百般算計,強行嫁過去到底圖個什麼?”
陳玉菱吃了一驚,“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