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參加壽宴的人多是些個精明善於審時度勢的,見着眼下這般情形,心中驚疑不定,與納蘭蓮一樣,都在猜測着——
難道容奕他真的不是皇上的血脈?
血脈一事並非玩笑,就算容奕真的不是皇子,以他曾經被認爲是皇子的身份,再回德王府,能不能做世子,那也是個大問題!
一片安靜之中,衆人紛紛望向容奕,容奕的目光深遠如幽光,仿若平淡無奇,淡淡地道:
“那就驗吧。”
很快,在衆人揣測不安的視線裡,一名小太監終於手持玉碗出現在大殿上。
爲保證無人動手腳,從以玉碗取水到端上來,一路上都特意請了御醫院內的御醫一同陪着。
胖皇上步下高臺,與容奕走到玉碗邊上。
拿過鋒利的小匕首,容奕和胖皇上纔要割破手指的時候,容奕的動作突然一頓,他轉眸看向斜對面的齊大人道:
“齊國舅對皇家血脈一事很是緊張,這玉碗之中的水,是否齊國舅還需要在確認一下?”
容奕的語氣依舊淡淡,雖然再次滴血認親的事情於他是一種侮辱,可此時被容奕這麼說着,好像他將要做的不過是再平凡不過的一件事情,依舊眉目清朗,一身的風華無雙。
看着這樣的容奕,齊大人客客氣氣地笑道:“不必,這一路上都有人監督,是不會讓圖謀不軌的人有機會做手腳的。”
旁邊明玉瓏看着齊大人笑呵呵的模樣,心中不禁暗罵一聲老狐狸,若是容奕和胖皇上的血液沒有相溶在一起,纔會是有人做的手腳呢。
只嘆,這滿殿自以爲聰明的人,全然不知道這假容妃的身世,根本就是胖皇上一手策劃出來的,就是認回容奕恢復他的皇子身份,也都是胖皇上推動着的。
他們懷疑容奕的身份,卻不知道如果容奕的血液沒有和胖皇上的相溶在一起,容奕並不會太“失寵”,反倒是那些敢在胖皇上眼皮子底下做小動作的人才危險了。
這個皇上可不是什麼仁君,怎會任自己被人耍了而無動於衷呢?
每個人都以爲自己是盤觀者清,孰不知自己一直身在局中。
胖皇帝藉着這手,又能看清楚不少人的心思。
刀光起,硃紅落。
鮮紅的血液滴入玉碗中,兩滴血液鮮紅的刺目,牽動滿殿所有人的情緒。
血液慢慢擴散,衆人莫不是伸長了脖子等待着結果。
容奕滴了血液入玉碗後,便是看也沒多看一眼,徑自走回了座位坐下,明玉瓏看一眼他微沉的眼眸,只握住他的手,在他割破的手指上敷上止血的藥粉。
“哈哈,諸位愛卿,朕都說過了容奕的確是我納蘭家的孩子,你們都多慮了。”
寂靜的大殿之上,胖皇上的笑聲響起。
玉碗之中的兩滴血液已經散開,如花融成了一團。
胖皇上細長的眼眸環視衆人,沉聲道:“日後,誰再敢質疑五皇子的身份,朕定不輕饒!”
大皇子望着檢測出來的結果,臉上掛着的得意笑容瞬間就沒了,一雙眼睛瞪着那個玉碗,恨不得將那兩顆融在一起的血液看得分開!
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他明明都安排好了的,容奕和父皇的血液絕對不會相溶!
“不可能!容奕的血,不是這樣的!”納蘭昊忍不住衝上前,拿起碗底的水,拼命的搖晃,雙目欲凸,顯得有點愚笨的面容此時扭曲了起來。
齊大人雖然驚訝,可看納蘭昊的舉動,眉頭一皺,連忙上去拉着他,
“大皇子,雖然存在疑慮,但是如今已經證實五皇子和陛下的關係,你不要太憂心!”
“不!舅舅!這怎麼可能?容奕他是個野種!”納蘭昊氣急敗壞,他被關在牢中這麼多天,受盡苦頭,精心策劃的這一切,竟然就得了這麼個結果!
納蘭昊只顧着氣憤,完全不知道他現在的樣子有多可怕,他緊緊咬着牙,兩腮緊咬,根本就不相信會是這個結果!
齊大人道:“大皇子,結果已經出來,陛下和衆臣都已經看到。”
“不。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會是父皇的兒子!”納蘭昊用力將玉碗砸爛,平日那皇子的尊貴模樣,已經完全消失,“他明明中了……”
齊貴妃被兒子的樣子嚇到了,雖然她也覺得很奇怪,但是納蘭昊這幅模樣讓她害怕,特別是看他再也忍不住,要將事實說出來的時候,齊貴妃再也忍不住,衝過去給了納蘭昊一個大大的耳光,
“就算你想要替父皇分憂,不讓皇室血脈混淆,你也不可以否認這個結果!”
納蘭昊被扇得一愣,望着齊貴妃的臉,慢慢地回過神來,眼睛裡露出了後悔之色,他剛纔失態了,差點就要將事情說出來了。
齊貴妃見他如此,又道:“天牢裡條件疾苦,你連連受風寒至今沒有痊癒,但是這是急不了的,你要想孝敬你父皇,就要養好身體才行!”
納蘭昊看着齊貴妃枯黃的面容,染了色的髮鬢根處隱隱又有灰白,這都是他進天牢之後,母妃急出來的。
一個容奕,就讓他進了天牢,還害了母妃擔憂,他恨容奕,但是此時不得不服軟,他就算天資不夠聰穎,也聽出齊貴妃話中的意思,立即假裝晃了晃身子,噗通跪倒在地上,
“請父皇恕罪,兒臣腦子發燒,一時不醒,殿前失儀,還請父皇恕罪。”
皇上的臉在納蘭昊砸掉玉碗的時候,隱隱有暴怒之色,眸光裡透着灼人的火星,也正是如此,齊貴妃纔會趕緊下來,給兒子一個耳光。
他握着龍椅的扶手,肥掌暗暗用力,眯着眼望着納蘭昊,
“朕看你在天牢裡感染的不是風寒,而是腦病!竟敢當殿砸了朕的玉碗,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納蘭昊急的滿頭是汗,“父皇,兒臣愚鈍,請父皇饒恕兒臣!”
他頭埋在地上,全身匍匐在地,身子都在顫抖,生怕皇上又給他關進天牢。
皇上喘了數口粗氣,這才冷冷地道:
“朕看你今日做的唯一一件對的事情,就是知道自己愚鈍!你既然身子弱,感染風寒,想必手頭的事情處理不來,你手頭的刑部,就交給容奕管吧!”
“父,父皇!”納蘭昊擡起頭還想說什麼,迎上皇上那令人不含而慄的眼神,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多謝父皇。”
皇上帶着厲色的眼眸,轉頭看向容奕時,立馬又掛上了慈父的表情,道:“容奕,剛纔的事情你也別放在心上,以後他們不會再亂說什麼了。”
容奕擡頭迎上胖皇上看來的視線,淡淡地道:“這次驗血之後,不知道下次還有沒有懷疑我的身份,若是每個月來這麼一次,兒臣的身體是小事。父皇是天子真龍,有泄元氣之險。”
“再不會了!”皇上厲聲道:“日後誰要再來此事胡鬧,朕定然嚴懲不貸。”
“皇上,臣妾都說了嘛,奕兒是我們的孩子。你看那些大人們還不信。”容妃嬌小的身子依偎在胖皇上肥肥壯壯的身子旁,帶了幾分委屈地道。
看着容妃嬌美的臉,胖皇上心疼地道:“愛妃,如今不是都已經弄清楚了麼。剛纔是王愛卿認錯了人,纔出了這樁事,愛妃你不要傷心了。”
“皇上,臣妾不委屈,只是奕兒被人懷疑了,我這做母妃的心疼。”容妃放柔了聲音,然後一臉慈愛的看向容奕。
“愛妃,朕以後會補償奕兒的。”
滿殿之上,衆人聽着容妃和胖皇上的話,都能看的出皇上對容妃的寵愛,這一幕更是刺的齊貴妃心中很是不痛快,她不禁朝着自己哥哥看去,齊大人在接到她的視線後,微微點頭。
搞不倒小的,也要弄倒大的!
於是,就在衆人以爲一場鬧劇就要這樣結束的時候,齊大人提高了聲音,又是不依不饒道:
“皇上,就算五皇子的確是皇家血統,可是容妃娘娘卻不一定就是原來明城的那個容妃娘娘。王大人,你不是說容妃娘娘跟滁城梅家的小姐很像麼,那你可只梅小姐的一些特徵?”
“齊大人,下官並不知道梅小姐有什麼特種,不過我卻是聽人說,梅家小姐對海蔘過敏,不如就讓御膳房準備一份海蔘給容妃娘娘,容妃娘娘吃下後,若是沒有過敏自然就不會是梅小姐。”王大人似是耿直的回憶說到。
依偎在胖皇上身邊的容妃,聞言嬌美如花的面容瞬間有些慘白,手都下意識的握緊了,
“本宮素不喜歡海蔘那些羶腥……”
只是她的話還沒說完,一邊齊貴妃就已經搶白道:
“容妃妹妹,你該不會對海蔘也過敏吧?哎,這天下間無關係的兩人長得一模一樣已經很是稀少,若是都還對同一個東西過敏,那可就很是奇怪了。皇上,不過是讓容妃妹妹嚐個海蔘,五皇子可是連滴血認親都做了的,這又算什麼呢。”
胖皇上的臉上笑容淡去,讓人看不出什麼反應來。
容妃看着他,一臉的嬌柔:“皇上,臣妾是在不喜歡……”
“容妃娘娘,你與皇上近二十年的深情,不過是一個海蔘而已,難道你真忍心讓人一直懷疑你和皇上之間的感情麼?”
齊大人依依不饒,說的容妃語塞,而後朝着皇上誠摯道:“皇上,微臣等都爲您多年來對容妃娘娘的深情感動,可萬萬不能讓別有用心的小人利用了您的一番真心啊。”
皇上的面色有些快掛不住了,他看眼一旁坐着的容奕,容奕當年雖然年小,可卻知道遊夫人對海蔘不過敏的。
心念電閃間,胖皇上已經點頭道:“去讓御膳房準備下吧。”
胖皇上的話一落,容妃面色好像都有瞬間慘白。
而那位攪亂了平靜的王大人還不忘補刀:“聽說那位梅小姐海蔘過敏很嚴重,有此差點丟了性命,容妃娘娘你當真不是梅家小姐麼?”
“哎呀,居然這麼嚴重,還會死人哪?”齊貴妃很是驚訝的大聲道,如今她兒子沒事,她又有了心情來鬥容妃,假意關心,語含諷刺道:
“容妃妹妹,你可不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啊,你若是冒充的就趕緊承認了吧。”
這個小賤人,剛纔不是還給皇上撒嬌麼,讓你平日不將我看在眼裡,活該你被揭穿!
此時的容妃只是有些無力地坐在那裡,如今皇上不幫她,那她該如何。
下意識的,容妃的視線就已經望向了一旁的容奕。
彼時,胖皇上一直在想:容奕到底知不知道身旁這個容妃是假的?
若是他真的早就知道了,那麼遊夫人是不是就被他藏起來了呢?
暗中留意着那邊情況,容奕和明玉瓏可是靜靜等看好戲的。
不過,人家好歹也是名義上的母妃,做戲也是要做全套的。
容奕臉上神情淡淡的,平日裡就沒人能看出他的想法,此時他靜默不言更是讓人猜不到。
這會兒,好媳婦就出馬了。
“母妃,你一定不是滁城梅家的小姐吧?平日容奕對你那麼孝順,你怎麼可能會冒充他的親生孃親呢?”
明玉瓏一副乖巧兒媳似的說着,一番話即是說給胖皇上聽,容奕對容妃娘娘平日裡就很好,一直當親孃孝順,以免皇上又懷疑遊夫人是被他們救出來了,再來與衆人生明一下,若容妃真的是假冒的,她的親親相公也是受害者。
才說着,明玉瓏就靠近容奕,柔聲似安慰道:“相公,這一定是王大人他們弄錯了,母妃一定不是什麼梅小姐。你可不要對那些話太在意太傷心。”
原本衆人還看不同容奕此時的想法,經由明玉瓏這麼一說,五皇子此時看上去倒還真是有些情緒低落的模樣。
也是,先是自己的出身被懷疑,而後自己的親生母親又可能不是真的,任誰都高興不起來啊。
其實也只有明玉瓏知道,容奕不過是不想再與假孃親虛與委蛇,上演什麼母子情深。
哎,有情感潔癖的某隻腹黑,之前真是爲難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