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決勝千里

樑芳娥將地圖展開,請衆人瞧了一下,並解說了一番,然後交給林元生,道:“所謂聲東擊西,即是以現有的天下英雄,由林相公率領,浩浩蕩蕩,攻打開封白家莊,另由我率領窮家幫的好手,悄悄把茅山奪下,待他均退至茅山時,施即內外夾攻。”

冰玲和趙伯文聞言,都低頭考慮,良久,趙伯文才道:“謀略雖好,只怕不能如願!”

樑芳娥道:“你以爲有什麼問題?”

天外老人趙伯文道:“第一:茅山何異銅牆鐵壁,你能奪下嗎?第二:在此人數雖然不少,但真能與敵交鋒對壘者,並沒有幾人,將兵分散,豈非不智,萬一太上真人改變初衷,與我們在開封死拚,勝負堪虞。”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老趙之慮,老身也有同感。”

樑芳娥微微一笑,道:“兵書有云‘欲求大勝,必用險計’,又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敗’,又云‘攻心爲上,攻城次之’,而我用此謀略,並非險計。”

“二老第一慮,小女子有十足把握,二位有所不知,茅山之矗立江湖,與各大門派抗衡,純靠太上真人文略,及天地老君武功,除此之外,已無能人。”

“現在,在上太真人和天地老君,均在開封,僅留太虛長老守山,實力極爲薄弱,只要清楚其機關奧妙,奪下茅山易如反掌。”

“至於二老之第二慮,不說太上真人從不打沒把握之戰,即使情非得已,也絕不與人死拚,就眼下雙方實力而論,我們也差不了多少。”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老身一向自視甚高,但此刻,已不敢說這等話了,不說花倩如,就其四院院主和副院主,以及天地老君,也實在是古今罕有的高手,我們能與其以一對一者,絕沒十人,如無人能敵住其十位頂尖人物,只要其空出一二人,我方也就受不了。”

樑芳娥道:“一場戰爭,除知己知彼之外,尚靠運籌和指揮官的應變智慧,老前輩雖知彼,卻不知己,你們可知參與義舉的羣豪中,也有頂尖高手?”

“誰?”衆人不約而同地問,連交遊滿天下的吳爲非,負統御管理全責的林元生,也不知有什麼頂尖高手。

樑芳娥道:“白雲怪俠和丹霞劍女夫婦,你們即使不認識他們,也應該聽過他們的名號吧?”

斗酒神丐吳爲非聞言,登時大爲興奮,道:“武林怪侶尚未死?”

樑芳娥道:“吳爺爺認識他們嗎?”

斗酒神丐吳爲非道:“這是三四十年前的事,老化子雖然無緣與其一見,卻曾聽過這對怪侶的名號。”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他們是否有些本領?”

斗酒神丐吳爲非道:“三四十年前,確曾名震江湖,做過許多驚天動地之事,但卻始終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而只數年,就隱身滅跡,故極少人認識他們。”

芳娥涉道:“這對夫婦隱居天目山,小女子往茅山時,曾在天目山偶然相遇。”

她笑了笑,又道:“說他們怪,一點不假,他們一見我時,就非要我做他們的女兒不可,當時,我並不知他們曾在名噪江湖的頂尖人物,自然不肯答應,但他們卻執意不放我走。”

“於是,我們訂了一個道兒,睹博了一場。”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如何睹法?”

樑芳娥道:“以二十招爲限,他們勝了,我做他們的女兒,我勝了,他們做我的僕人。”

“這對怪侶的武功,出乎我意外的了得,我盡傾所學,也只勝他們半着。”

瑤宮聖母陸冰玲笑道:“現在他們已是你的僕人了?”

樑芳娥道:“我領教他們的身手後,那還敢託大,本欲遂其心願,拜他們爲義父母,但他們卻又不肯,非做我的僕人不可了。”

林元生道:“當真是怪人。”

天外老人趙伯文道:“這不能說他們怪,如是我老朽,遇到這種事,也會這樣做。”

斗酒神丐吳爲非道:“他們來了沒有?”

樑芳娥道:“來了,但我們有約法三章,在任何情況下,均不許泄漏他們的身份。”

轉對林元生道:“白雲怪俠姓吳名桐,年約七旬,矮且瘦,駝背彎腰,羊公白髯,丹霞劍女,姓張名霞,體形恰恰與其夫相反,二人形影不離,很好認,平時,不必特別禮待他們,要用他們時,只要吩咐一聲便成,而不論大小任務,都不要把他們分開。”

林元生點了點頭,道:“我懂。”

瑤宮聖母陸冰玲笑笑道:“除武林怪侶之外,尚有其他能人否?”

樑芳娥道:“如能與阿多剎,天地老君獨對者,恐怕是沒有了。”

瑤宮聖母陸冰玲低頭想了一想,道:“就加上武林怪侶,我方的頂尖高手,仍是不如敵方,若是太上真人窺透我方謀略,全力死拚,我方仍要慘敗。”

樑芳娥笑道:“這就要靠運籌和指揮官的智慧了。”

頓了一頓,接着:“我採這謀略,就是因爲彌補我方之短。”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我聽不懂你的話意。”

樑芳娥道:“我比個例子,我們與九門派二度交兵,敵方實力均強我們甚多,但結果,勝利仍是我們的。”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那是因爲九門派沒有頂尖高手,以及太上包藏禍心。”

樑芳娥道:“太上之包藏禍心,純是我們的謀略運用,此番,即使不采聲東擊西謀略,我也不能出陣,甚至只能在這裡享福。”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你越說越使我糊塗。”

樑芳娥道:“我三四個月離開這裡,原因也就在這裡,此番之戰,只有林相公全權指揮方能獲勝。”

斗酒神丐吳爲非摸了摸腦袋,茫然道:“你越說越玄,連老化子也糊塗了。”

樑芳娥道:“只要林相公不糊塗就成。”

林元生道:“我也猜不透你的謀略。”

樑芳娥道:“我再比個例子,若這幾個月來,我不離開這裡,試想,這裡會有今日壯業嗎?說不定早已被順天教鬧得雞犬不寧。再說明白點。林相公雖然武功不錯,威名甚隆,但單身只劍,也非三才大仙之敵。”

“要知,三才大仙並非怕林相公,林相公當衆阻他們行事,撕他們的臉,但他們不但不置林相公於死地,反與林相公約法互不侵犯,這是什麼原因?各位不妨細加想想。”

“一個戰略的運用,不但要把自己的實力發揮到最高度,把敵人實力降到最低限度外,尚在利用敵我雙方以外的力量,宇宙萬物,力量無窮,只看會不會利用罷了。”

衆人聞言,都低頭沉思,似懂非懂,覺得箇中奧妙無窮,博大無邊,得不到結論。

林元生驀地俊臉飛紅,暗歎一聲,道:“我懂你的意思,只是……”

樑芳娥道:“這是千萬人生死存亡的大事,不必考慮私人之事。”

林元生道:“如此一來,以後必有莫大的麻煩。”

樑芳娥道:“事在人爲,也不一定有麻煩,只看你如何做法和處理,即使做得不當,以遭致麻煩,衡量公私利害,也得這樣做。”

林元生道:“我是否需要先找他們談談。”

樑芳娥道:“不必,要是先談,不但無利,反必遭其害,據我判斷,在緊要關頭之際,他們一定會來找你,你便可藉此機會利用他們。”

林元生道:“好的。”

樑芳娥對衆人一笑,道:“各位還有什麼問題?”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你與林元生所指的他們,是誰?”

樑芳娥笑道:“此事影響極大,請恕小女子不便奉告。”

瑤宮聖母陸冰玲勃然怒容於色,道:“你以爲老身是、奸細嗎?”

樑芳娥忙一福爲禮,歉然道:“不,這純是私人之事,很有可能影響一個人的名譽,請老前輩多予原諒。”

瑤宮聖母陸冰玲暗歎一聲,悶悶地不再追問。

樑芳娥道:“我剛纔是化裝進來了,各位最好不要把我回來的消息告訴大家。”

頓了頓,又道:“如無別事,我們就早點休息吧.”邀了陸冰玲,到她住所去住。

斗酒神丐吳爲非也請趙伯文和山人往地住所歇息。

林元生獨自出來,在各處巡視一番,令司廚人員,明早五更造飯。

一宿無言,第二天一早,司廚人員將飯菜送到各處,羣雄均大感奇怪,紛紛向道:“今天因何這麼早?”

司廚人員道:“我們只奉林公子之命行事,究何原因,我們也不知道。”

飯後,林元生下令在議事廳前之練武場中集合。

羣雄尚不知是怎麼回事,一面議論,一面前來。

有的坐,有的站,有的往返踱步,熱烘烘地,一片嗡然。

除羣雄外,窮家邦各長老,堂主也都到了,尚有三百餘名窮家幫弟子。

最後,吳爲非領着趙伯文和山人,陸冰玲領着白紫燕和趙茵茵也來到練武場。

林元生見人全已到齊,便朗聲道:“各位在此數月,一定蹩得十分煩悶,現在,一切均已準備就緒,立刻就開始行動……”

話猶未完,場中立即掌聲如雷,怪聲亂叫。

林元生繼道:“這一戰,小可有十足獲勝的把握,不過,尚要各位同心協力,團結一致,全力以赴。”

場中一人道:“貪生怕死者,便是龜兒子。”此人滿口川音,引得衆人一陣大笑。

林元生點了點頭,道:“兵不在多,只在精,我們雖只有二三百人,卻也是夠了。”

“在現有人員中,小可擬分三路進行,第一路,以五嶽太歲林子野爲首,率一百二十人,經宜昌,武漢,到許昌,第二路,由武當掌門人煙霞道長爲首,率一百二十人,經襄陽,方城,到許昌,第三路由小可率領,經舊口,桐柏,到許昌,行程預定半個月,進行時,不妨以化整爲零的方式,以免驚世駭俗。”

華山長老六合道人忽然問道:“請問吳幫主,樑姑娘學究天人,兵機莫測,何以不參與指揮滅魔?”

斗酒神丐吳爲非道:“數月前,有白蓮教教徒出現,眼下又崛起一個順天教,白蓮教能使死物自動,人懸空中,並還能有呼風喚雨之能;順天教,能以血肉之軀,抵擋實刀,或許尚有其他法門。”

“這二教,行事都不正派,尤其後者,將來勢必禍及武林,樑芳娥未雨綢繆,正在龍頭峰精研對付之法。”

六合道人道:“何以知之行事不正?”

林元生搶先答道:“各位有所不知,二月前白帝西教場的盛會,乃是順天教野心中的第一步驟,你雖以爲天命真仙滿口仁義道德,其實,他們的野心,我想各位連想也不敢想。”

數十人異口同聲道:“什麼野心?”

六合道人道:“不外是爭霸武林!”

林元生冷笑道:“如單是爭霸武林,何足驚人,他們不但要爭霸武林,並要利用武林好手,叛國爲王。”

羣雄聞言都嚇得目瞪口呆。

林元生即將投宿信陽古剎,適逢其會的經過情形,詳說了一遍,並道:“他們首要召收窮家幫的目的,是在響其聲名,是他們工作進行的起步。”

五嶽太歲林子野點頭道:“難怪他們不敢讓你宣佈他們的秘密,寧願委曲求全。”

林元生道:“至於白蓮教,雖無爭霸武林,叛國爲王的行爲,但爲害人間,可能猶勝順天教。”

六合道人道:“施主據何而斷?”

林元生道:“各位可知,龍女花倩如有個侄兒,叫花自芳,此人不但聰明蓋世,更奸險絕倫,現在已投入白蓮教中,如假時日,讓他學成白蓮教的法術,即使是最簡單的遮眼法,你我尚能立足江湖嗎?”

少林長老空靈大師道:“阿彌陀佛,真是多事之秋。”

斗酒神丐吳爲非道:“所以,樑姑娘爲挽生靈塗炭之危,不得不先作準備。”

空靈大師道:“今番誅魔之戰,無樑姑娘參與,實力豈不大減?”

斗酒神丐吳爲非道:“當然,這是沒有辦法之事,不過,各位儘管放心,在兵機方面,林元生雖不如樑姑娘,但也是一個傑出人才,本幫的許多大事,皆出自他的謀略,從無一失。”

武當掌門人煙霞道人道:“不錯,林施主代本門找回失寶之事,就證明其才能驚人。”

林元生笑道:“道長過獎,現在我們來分組一下,凡願意參與煙霞道長領導者,請站於左邊,願意參與林老英雄領導者,請站於右邊。”

話完後,煙霞和林子野,各自左右移開十餘步,等待羣雄來報到。

但,良久,煙霞方面,除武當,少林二三十餘人外,連華山人員在內,都不願跟煙霞道人,林子野方面就更加慘,僅存其子林中龍一人。

林元生見情,很是爲難,道:“各位爲何不願跟煙霞道長和林老英雄?”

羣雄齊聲道:“我希望跟林大俠。”

林元生苦笑道:“小可這一路,並不需要多少人,第一二路分剩的給我,也就夠了,而此行並非交鋒,只是分散行動,到許昌集合,到許昌後,我自會另行分派。”

林元生腦筋數轉,即以谷中派系爲根據,硬把衆人撥交煙霞和林子野。

煙霞道人原是護法派,但所撥之人,卻多爲原來的反林派,當然,華山人員也撥了給煙霞道人這一路。

林元生惟恐這組人受六合道人挑撥,中途有變,特派毫不起眼的武林怪侶夫婦參加這一路,並暗地授令二人監視華山人員行動。

第一二路領去後,只剩三四十人,林元生令吃八方陸雲中派了五十名年輕者隨行,其餘留守谷中,各長老,堂主及秦鵬遠也均留守,備作他用。

白紫燕道:“我同趙妹子呢?”

林元生道:“都留在谷中。”

趙茵茵道:“不,我們也要去。”

林元生道:“這是軍令,任何人都不能違抗。”

趙茵茵小嘴一噘,十分生氣地道:“哼!不去就不去,有什麼了不起!”

於是,林元生領了陸冰玲、趙伯文、吳爲非、山人、羣雄三一十餘人,窮家幫弟子五十人第三路,到白帝城後,又分散爲千餘撥,每撥都有一位負責人,林元生只與山人和兩窮家幫弟子同行。

山人道:“我那義女,能嫁你這女婿,福氣真不薄。”

林元生笑道:“要是我是女人,纔不願嫁我這樣的江湖浪子呢,無家無產,天天在刀尖上討飯吃。”

山人道:“天天在江湖中跑,也頂有意思的,山人因爲性情太烈,學的武功太猛,出手就傷人命,纔不得不歸隱林泉。”

林元生道:“前輩何以不肯以真實姓名示人?”

山人道:“山人早年殺人太多,免無謂麻煩。”

林元生道:“前輩武功一定相當了得?”

山人道:“大概能與石田人打個平手。”

林元生道:“石田人是天山副院主,我也曾與他動手過,武功確爲古今罕見。”

曉行夜宿,第十四天傍晚,林元生已到達許昌。

許昌城池極大,增加三百餘人,根本瞧不出來。

華山長老六合真人,率了其二名弟子,椅在南門外迎接,稽首爲禮道:“施主一路辛苦,貧道已爲施主訂下客店。”

林元生忙拱手還禮,十分客氣,笑道:“謝謝長老。”心中卻暗自惴測:他這等客氣待我,定想在客店中行動,我不得不防。

六合道人所訂的客棧,是許昌最大的客店,名爲皇宮老棧,分甲乙丙三等房間,甲等在後花園中,每號房,都是獨門獨院,設備華麗而完全,十分昂貴,如非達官巨賈,誰也不敢問津。

該老棧花園中,一共才五號房,六合替林元生訂的是第一號,其他四號也全訂了,卻統是達官巨賈,不是他們的人。

六合道人將林元生領入房中,對山人和二化子道:“外面有房間,你們到外面住吧,好讓林元生舒適舒適。”

林元生道:“我一人何須住這許多房子。雖是一間,有客廳,有臥室,而都非常寬敞。”六合道人道:“你身負重任,難免要和人議事,沒有這麼大房間怎麼成!”

接着,店夥計送茶送水,服侍林元生沐浴。

六合道人道:“施主請沐浴,我令人送酒菜來。”說着,便領了山人和二名化子,退出庭院。

林元生待他們去後,很是煩悶,心想:這奸賊不知要用什麼主意害我。

一面思量,一面沐浴,但浴罷仍未想透六合的奸詐行爲。

不一會,店夥計送來十分名貴的酒菜,林元生又想:他難道會在酒菜中放毒?

他摸了摸懷中的解毒靈丹,即大吃大喝起來.

飯後,各路人員都已到達,即不覺瑤宮聖母陸冰玲和武林怪侶夫婦。

林元生暗地打聽武林怪侶有否到達,據云:“二人和六合道人等是最先到達者。”

他留下吳爲非、煙霞道人、五嶽太歲林子野,天外老人趙伯文,請四人通知在外人員,一面隱藏自己行蹤,一面搜索敵方探息奸細,後日清晨繼續北上,暫到朱仙鎮爲止。

許昌與開封,只隔朱仙鎮,以他們的行程,一天即可到達,林元生之不肯直到開封,是恐兵員疲勞,爲敵人所乘。

四人認爲林元生這行動,甚有道理,午是,留下住宿地點,一同散去。

二更時,六合道人特來報告,有敵人奸細在此許昌,準備行刺林元生,並道:“不過,不要緊,我已派人在此皇宮老棧上下四周埋伏,施主儘管放心睡覺。”

直至此刻,林元生仍未猜出六合陰謀,只好虛與委蛇,笑道:“謝謝道長關心。”

六合道人道:“這是應該的,施主肩挑武林存亡重任,必須養精蓄銳,方能克敵致勝。”

林元生道:“敵人實力雄厚,光靠小可一人,變鬼也不靈,還得賴道長及全體同心協力才成。”

六合道人道了晚安,稽首退出,四下瞧了一瞧,並不回前面房中休息,而縱身翻出圍牆之外。

他這些動作,林元生在窗前看得十分清楚,如是別人,林元生一定以爲是在保護他,自應感激,但對六合道人,卻感到惴惴不安。

他想:我林元生豈是膿包,倒要瞧瞧你用什麼方法害我,遂不予理會,入房寬衣就寢。

臥室甚爲寬敞,用俱也甚多,卻佈置得井然有條,一點不嫌堆積,十分美觀。

入寢前,他尚曾在房中搜查了一下,並無可疑之點。

因心中有事,雖然趕了一天的路,也老是不能熟睡。

約三更時,忽聞房中發出一陣“嗤嗤”之聲,但只是一瞬即息,聽不出是何聲音。

他凝神靜聽,卻再也沒有聽到了。

驀地,一陣火藥味鑽入他的鼻子,腦筋一轉,猛地一跳而起,開門衝了出來,縱上屋頂,四下搜視,卻見星稀月朗,冷霜皚皚,數丈之內,並無人影。

他返回房中,異味較剛纔更濃,他想:六合道人難道要用火燒我?不對?六合豈有不知我的武功,那燒得着我?

他疑雲重重,滿頭霧水,點亮油燈,詳細搜索異聲和異味的來源。

最後,搜到牀底下,只見一個八寸見方,十分漂亮的硬紙箱,欲將之取來一看。但手觸紙箱之際,覺得此紙箱十分沉重,旋即縮回手來,不敢亂動。

然後,小心翼翼,把牀移開,拿近油燈,見平地面的壁上,有一指頭大的小洞,小洞至紙箱之間,有一片白痕,似是火引子燃過的白痕。

至此,不用打開紙箱,也知箱中是何物了,異聲異味就是由此而生,六合道人害他的陰謀,已然完全明白。

登時,嚇得了心頭狂跳,冷汗淋淋,不敢觸及這個漂亮的紙箱。

他想:這紙箱中明明是一枚“索命雷”,火引子燒人箱中,怎會不炸?真想不到這老道如此陰險。

良久,他始小心冀翼地打開紙箱,果然不錯,是枚小型的“索命雷”,伺時發現箱中有張紙條,上書:

“娃兒,你不愧是三軍統師,生俱慧眼,烏鴉羣中識鳳凰,萬俗羣中知英雄,而更能重用英雄,哈哈,你今夕不死,必有後福。”

言詞詼諧有趣,字跡潦草,顯系匆忙中所成,下無名號,不過,林元生也知是白雲怪俠吳桐所爲。

林元生再檢查“索命雷”不炸之理,原來白雲怪俠吳桐做過手腳,把火引子齊根剪斷了。

他深抽了一口氣,暗道:“若非這位怪俠辦事認真負責,今夜就有九條命也活不成了。”

他把牀移回原處,舒適地躺在牀上,靜思如何來處理這個問題?

他想:採用樑芳娥的謀略,六合道人這等奸細,已無利用的價值,不如將他除掉。

可是,毫無證據,這“索命雷”怎能說是六合所置的呢?即使有武林怪俠爲證,他也不會承認,鬧了開去,徒使他提防,甚至使羣雄反感,說他疑心重,不信任部下,無統帥心胸。

但,六合這等人,既無利用價值,無論如何也得除去,免得再分神來防他。然而,除他應有一個理由,始能令羣雄心服,方不致鬧成分裂。

這不是一件簡單的問題,驀地,一個靈念闖入他的腦際,再一琢磨,便成了一條妙計。

他把所有弄亂的東西,都歸回原樣,完全不動聲色,似乎根本未發生什麼一般。

第二天清晨,二名化子進來,道了早安,道:“幫主令我們二人來服侍公子,一應之事,皆不要店夥計服侍。”

林元生:“不要緊,你們二人分頭去請同我們一路來的山人前輩,及武當掌門人煙霞,少林長老空靈,到這裡來,有機密大事相商,記住,請他們時,切不可爲第三者知悉。”

二化子點了點頭,即匆匆而去。

只一會,山人便單獨前來,道:“什麼事?”

林元生道“你且等一會。”

約頓飯工夫,煙霞和空靈也雙雙前來,林元生很客氣地讓二人落坐,又令二化子獻茶,然後才道:“小可請三位來,有一件機密大事要請三位鼎助。”

煙霞道人道:“貧道萬死不辭。”

林元生對二化子道:“你們到外面去,未經我許可,任何人皆不準進來,並監視附近,防人偷聽。”

二化子忙領命而去。

林元生道:“三位來此,有無第三者知道。”

煙霞、空靈齊聲道:“絕無第三者知道。”

山人道:“老夫來此也無人知道。”

林元生道:“好,昨夜有刺客謀殺小可,小可欲請三位將那刺客拿下。”

煙霞道人道:“那刺客是誰?”

林元生道:“小可也不知道。”

山人道:“你不知刺客是誰,叫我們拿誰去?”

林元生道:“你們聽我說。”接着,將昨夜發現“索命雷”的一切情形,說了一遍,並道:“我想‘索命雷’既然沒有爆炸,那刺客一定要把它取回去,請三位埋伏附近,一定可把那刺客抓到。”

煙霞和空靈聞此事後,均大爲駭,二人都認爲此事一定是太上真人乾的。

山人卻道:“未必,也許是我們裡面的奸細。”

他早知六合道人此番參與義舉,意在行刺樑芳娥和林元生,但他似乎已悉林元生的用意,不肯把話說穿。

煙霞道人道:“此番參與義舉之人,都是爲武林存亡的血性好漢,貧道以爲我們裡面,決無這種人。”

山人道:“我只是說說而已,不過,還是提防着一點好。”

煙霞道人道:“你說的也有道理.”

林元生道:“那刺客今天不來取‘索命雷’,明天我們走後必來,三位不妨慢走一步。”

三人點頭應了,接着,退出房間埋伏起來。

早飯後,林元生帶了二化子離開客棧,故意在街上游逛,至午才返。

一入客店,即聞園中喝聲震天。

林元生知道妙計得售,遂加快腳步,進入後花園。

只見山人與一身穿黑布大褂之人,正大打出手,煙霞和空靈,一人執寶劍,一人握戒刀,前後監視。三四丈外,有七八名店夥計和十餘位客人觀戰,林元生的房門前放着裝“索命雷”的紙箱。

那黑衣人臉上,似乎戴了一個人皮面罩,十分醜陋。

黑衣人左右均握着一把七八寸長的短劍,山人卻是赤手空拳,似乎有所顧忌,不敢放手攻擊,竟節節後退,處於下風。

原來山人只有三絕掌,若非對方武功高過他,三絕掌一出,對方非死即傷,此刻,他欲擒活口,不敢以三絕掌對付,不想竟反處下風。

煙霞道人見山人擒兇不得,遂喝道:“施主且退,讓貧道來!”說着,舞劍欺進。

山人見煙霞前來,便退開一旁監視,防黑衣人逃跑。

武當劍法,果然不同凡響,而煙霞手中的又是寶劍,十招一過,即把黑衣人殺得連步後退。不過,黑衣人的武功也不弱,只因手中的劍過短,吃虧太大,但一時半刻之間,也不致落敗。

陡地,三號房的牆下,現身一人,同時拔出背上利劍,衝將過來,道:“道長,讓在下助你一臂之力。”

林元生轉眼看去,竟是華山計囊郭文郎,不禁大感懷疑,暗忖:這黑衣人難道不是六合嗎?否則,郭文郎那有不知之理,反來助煙霞道人?

但見郭文郎出手幾招後,不但未把黑衣人擒下,黑衣人反轉危爲安,雙劍頻出,逼得煙霞險象環生。

林元生劍眉一皺,冷笑道:“我說呢,郭文郎原來是幫倒忙。”

空靈大師見此情形,又迷茫,又憤怒,宣了一聲佛號,道:“郭施主,你這在幹什麼?”

郭文郎見行藏被人識破,便一不做二不休,展開“梵音劍法”,大開大合,呼呼生風,劍光耀眼,把煙霞罩入劍光之中。

空靈大師大怒,一抖戒刀,躍入戰圈,欲解煙霞之危。

然而,“梵音劍法”豈同凡流,而郭文郎在苦練之下,進境神速,現在的郭文郎,已非長草坪和藹蘭谷之戰時的郭文郎了,已突出一流高手之外了,空靈大師捲入戰圈之後,不但未解去煙霞道人之危,而其自己也陷於危急之中。

空靈大師一面舞刀護住要害,一面高聲罵道:“郭施主,你瘋了不成?你可是要造反?”

郭文郭聽若無聞,一味施展絕招,如遇仇敵,似乎非把煙霞和空靈斃於劍下不可。

黑衣人見情,忙後退一步,喝道:“文郎走!”同時拔步,欲翻牆而逃。

山人冷笑一聲,一式“橫江斷流”,截住黑衣人去路,道:“想走?沒有那麼容易!”接着,又與黑衣人打了起來.

林元生見此情景,自己若不出手,煙霞和空靈勢必傷在郭文郎劍下,而黑衣也必死在山人掌下,這樣一來,死無對證,必然惹羣雄議論。

於是,他手按劍把,走將過去,喝道:“住手。”

郭文郎聞喝,轉頭一瞧,這一瞧不要緊,乍瞧之下,幾乎嚇得屁滾尿流,即急一躍兩丈,拔步就逃!

林元生本可以劍氣置之死地,但此刻與往日不同,恐羣雄非議,有意放他一馬。

黑衣人與山人的打鬥,聽林元生喝聲後,也停了下來,但黑衣人卻屹立當地,並不逃走,也許他知道逃也逃不了,乾脆不逃,還可落個英雄之名。

林元生回身朝煙霞和空靈一瞧,二人都傷痕累累,鮮血淋淋,幸均未傷及要害,並不礙事。

他又回過身子,朝黑衣人冷笑了笑,道:“請把面罩拿下,小可並不難爲你。”

黑衣人冷笑道:“事情既已失敗,要殺便殺,老夫不稀罕你假慈悲。”

林元生道:“我要殺你,只是舉手之勞,其實,你不取下面罩,小可也知道你是誰,而且早在藹蘭谷時,就知道你的陰謀,小可之慾不殺你,是因你本是正派之人,或許會體悟前非,共誅魔妖。”

空靈大師情緒十分不安,走至林元生身前,道:“施主,他究竟是誰?”

林元生道:“我說出來你們也許不信,所以請他取下面罩,好讓兩個瞧瞧。”

空靈大師道:“你是說,他是——”

林元生道:“他雖戴了面罩,聲音卻未改變,你們應該知道究竟是誰纔對。”

黑衣人冷笑了笑,舉手撕下面罩,恢復本來面目。

空靈和煙霞同聲驚叫道:“六合道長!”

六合道人冷笑道:“道長,大師,九門派之有今日是誰釀成的,二位不與門下死者報仇,還甘願受其驅使,將何以慰死者在天之靈?”

空靈大師道:“我們並非不爲死者報仇,只因事情有輕重,急慢,我們若不同心合力,先把天、茅聯盟消滅,很可能一事無成而先遭滅亡。”

六合道人道:“天、茅聯盟消滅後又怎麼樣呢?”

空靈大師道:“再一心一意對付窮家幫。”

六合道人道:“那時候恐怕是沒有機會了。”

空靈大師道:“我們若在此時把林施主害了,誰人能與天、茅聯盟抗衡,我們恐怕煙消得更快。”

六合道人道:“道不同,不相爲謀,多鬥脣舌無益。”轉對林元生道:“你若不殺我,我可要走了?”

林元生道:“小可早已洞悉你的陰謀,如在戰前不能行刺小可和樑姑娘,便在陣前起義,現在,小可以萬分的誠意,及嚴重的警告你,今天我不殺你,倘若你敢在陣前搗鬼,決不容情了。”

山人忙搶前一步,道:“賢婿,你是三軍之師,豈可施歸人之仁?如若放走他,軍威何在?如何能服千百高手之心?”

林元生道:“我已說過不殺他。”

山人道:“你說過,山人卻沒有說過,謀害主帥的兇手,人人皆可誅之!”

六合道人冷笑道:“就憑你這兩手,也想殺了我?”

山人道:“我們到外面去打,我若殺不了你,我便自殺,走!”

他維護軍威不得不殺謀害主謀的兇手,爲顧林元生面子,不便在林元生面前殺六合,故才邀六合外出。

六合道人並不知山人的厲害。聞言,冷笑道:“好大的口氣,走!”

於是,雙雙翻出牆外,疾步郊外。

二人去後,空靈向林元生道:“對不起,貧僧等不能執其右了。”

林元生道:“爲什麼?”

空靈大師道:“貧僧實不知六合道長包藏禍心,愧對施主,也愧對天下英雄,尚有何面目見人?”

林元生道:“小可並沒有疑心二位,小可之請二位來,只是恐二位誤會,二位如就此一走,豈非更愧對天下英雄嗎?無論如何,二位也不能中途退去。”

空靈大師道:“阿彌陀佛,難得施主大量海涵,貧道也就只好從命了。”

林元生道:“二位受傷不輕,快請入內包紮。”說着,領二人到他的住處。

到門前時,順便將置於門前的“索命雷”帶入廳中。

林元生二人包好傷口,正招呼二人用茶時,山人已匆匆回來,道:“我已把他斃了。”

林元生只暗歎一聲,沒有啥話好說,論公獎懲,六合和郭文郎都該殺,他之該殺而不殺,純是不忍再殺華山人員,在大體方面講,他這番徇私是不對的。

當然,煙霞和空靈也無話可說,六合雖犯下斬首之罪,卻是自己多年的盟友。

於是,只喝了一盞茶,便悶然而去。

二人去後,山人才冷笑道:“老牛鼻子目中無人,要讓山人三招,但只一招,他便命喪黃泉。”

林元生道:“你的武功,正合今番之戰使用。”

無事不廢話,第二天,林元生下令仍以化整爲零的方式推進,到達朱仙鎮時,正是午牌時刻。

由空靈大師出面,借駐於當地的佑民寺。

佑民寺不大,三百餘人進入,顯得很是擁擠,幸只住一夜,馬虎點也沒關係。

當時,林元生對衆人道:“敵人近在咫尺,很可能會來偷襲,我們應輪班巡視。”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我們實力集中一點,除非太上真人是傻子,否則,只管高枕安睡。”

羣雄認爲林元生徒增無謂之慮。

林元生道:“攻敵之不可能,纔是上上之策,也就是兵書所謂的‘奇兵’,太上真人是位奇材,所作所爲,往往出人意外,各位還是小心點的好。”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只要他們敢來,老身管教他來得去不得。”

羣雄卻道:“饒他太上全身是膽,也不敢用此奇兵。”

林元生無法與羣雄作無謂之辯,旋即轉過話題,道:“有戰書一封在此,誰願送往白家莊?”

話聲甫落,林中龍舉手道:“林中龍願往。”

林元生道:“很好,就請林足走一遭,戰書投到後,就在開封等我們。”說着,自懷中取出一信交與林中龍。

林中龍收過戰書,略收拾了一下,便匆匆而去。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你訂的什麼時間?什麼地點?”

林元生道:“明晚二更,在開封東北的五里坪。”

羣雄齊聲道:“五里坪很好,誰也無法施展詭計。”

林元生道:“各位不妨多加休息。”

同時,令窮家幫弟子幫忙佑民寺司廚僧人造飯,又令二十餘人,購來許多稻草,供羣雄鋪地休息。

一入夜,林元生即催衆人休息,並令衆人提高警覺,然後,與天外老人同住一間禪房。

三百餘人中,除天外老人趙伯文,瑤宮聖母陸冰玲和林元生外,其他之人,均打地鋪。

林元生爲恐太上真人出奇兵偷襲,不時到寺外巡視,然至三更過後,仍無動靜。

此時,寺中羣雄,睡的已睡着了,打坐練功的,也已入定,到了忘我境界,偌大寺院,靜悄悄地,仿若無人。

林元生心想:“敵人此時不來,可能不會來了,難怪羣雄笑我多慮。”

於是,返回房中,放心休息。

四更過後,天上是萬籟俱靜之際,林元生被數聲慘叫驚醒,心頭大震,顧不得穿靴,取了寶劍,就向外跑。

天外老人趙伯文也被慘叫驚醒,見林元生衝了出去,也隨後衝出去。

林元生衝至殿中,見二個黑影雙掌亂揮,朝睡夢初醒的羣雄揮劈,每出一掌,必有一人慘呼死亡。

林元生雙目噴火,躍上兩丈,同時寶劍出鞘,雷鞭飛竄,光華劃破黑夜。

二人似乎早有準備,不敢深入殿中,只站在門庭,向兩邊走廊中的羣雄襲擊。

乍見劍光竄來,知道出擊者是當今第一高手林元生,不敢戀殺,趕忙閃避劍光,同時飄身退出寺外!

林元生內功火候已臻化境,雖在黑暗中匆匆一瞥也已看清二人是誰。

當下,怒聲喝道:“天地老君,阿梵哈,有種就留下來,與林某一較高下。”說話間,人已追出門外。

但見天地老君和阿梵哈,一左一右,分頭逃竄,已然逃出四丈有餘。

林元生向左邊的天地老君追了幾步,腦筋一轉,刻即停了下來。

因爲天、茅聯盟高手如雲,林元生恐太上用“調虎離山”之計,把他引開,再令其他高手衝入寺內亂殺。

他不敢怠慢,忙縱上高處,四下搜視,卻不見他人。

此時,天外老人趙伯文和山人,也已衝了出來,同時四下搜索。

林元生不見另有敵人,忙返回寺中,就那麼一瞬工夫,兩邊走廊中的羣雄,已被天地老君和阿梵哈劈死一十三人,重傷三人。

他搖了搖頭,頻頻哀嘆,慚愧萬分,大有英雄氣短之慨!在殿前石階上坐下,雙手抱頭,一聲不響。

瑤宮聖母陸冰玲自殿脊跳下來,道:“想不到太上道真人敢用此險計。”

山人雙手一攤,道:“要是大家肯聽小婿之言,輪班放哨,絕不致傷亡如此慘重。”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唉!都是老身無見識之過。”

此時,羣雄都已起來,除一部從到外面搜索外,其他的都集結殿前庭院,圍站在林元生四周。

斗酒神丐吳爲非道:“陸老前輩也毋須自責,這等事,除天縱奇才者能料到外,凡俗之輩,誰也料不到,今夜我們雖傷亡慘重,卻得了一個教訓,無形中也證明我們將必獲勝。”

五嶽太歲林子野,道:“得了個教訓是不錯,但證明我們將必獲勝,卻不知吳兄指何而言。”

斗酒神與吳爲非,道:“老化子不是誇獎我這侄孫,他確屬天縱奇才,就今晚之事而言,他便有先知之明,只因爲各位不聽他的話,包括老化子在內,以後,我們若唯命是從,何愁不勝?”

天外老人趙伯文道:“林哥兒獨自巡視至三更以後,老夫也是不信他之言,否則,老夫接下去巡視寺外,今晚慘事就不致發生了。”

林元生深深地抽了一口氣,道:“小可雖算到敵人可能來襲,卻沒有算準時間,可見才能仍是不夠,要是樑姑娘在此,事情就不致這樣了。”

武當掌門煙霞道:“這不能說你才能不夠,而是經驗不足,也是環境之所致。”

“一場戰爭,那會像我們這樣,指揮官的話,竟敢大肆反駁,甚至當耳邊風,我行我素,與烏合之衆何異?這樣的隊伍還能打仗嗎?”

“吳幫主之言,得了一個教訓不錯,但證明我們將必獲勝,岔道卻不敢苟同。”

“戰爭,指揮官的才華謀略,固然重要,但治軍不嚴,也無勝利之望。”

“當然,這不能歸咎於林施主,只因內部分子複雜,林施主處處礙於面子,不便令出如山,貧道已深深地體會到林施主的苦衷。”

“由於今晚的教訓,爲求勝利,爲保安全,貧道不才,願提供一些淺見。”

此話甫落,即有數十人鼓掌叫好,都說煙霞道人一針見血,所言正是當前弊病。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道長有何高見,不妨說來聽聽。”

煙霞道人道:“首先,我們要樹立指揮官的威嚴,換句話說,指揮官要有生殺之權。”

“其次,指揮官要拿出尊嚴來,要有令出如山的魄力,無論大小之事,無論對任何人,皆不得徇情,也就是說不怕得罪人。”

“前者,要我們全體同道共勉,後者,請林施主自勉。”

頓了頓,又道:“再則,我們要立出一個制度,分層負責,以免大小事皆要指揮官操心。”

“所謂制度,即與一幫一派之總掌,分堂,分舵,一級管一級,絕對不得違抗。”

“現在,貧道認爲在此三百餘人中,應分爲四堂,或者四路,堂或路以下,再分爲三個撥,每一堂或路,公推或由林施主指定一個負責人,每一撥,也得公推或指定一個負責人。”

“除此之外,另設參軍團和庶務廳,直屬林施主指揮。”

話落,三百餘人一致認爲必須這樣做。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時間不多,就以路、撥、團、廳爲名,由指揮官指定一個負責人。”

林元生道:“參軍團的職務爲何?”

煙霞道人道:“顧名思義,與施主磋商大事,及受遣重要任務,必要時,可指定某一參軍,統率一路或數路人員,獨當一面。”

羣雄又齊聲道:“不錯,不錯。”

林元生道:“庶務廳呢?”

煙霞這道:“負責三百餘人的食宿問題,貧道以爲,若要消滅天、茅聯盟,絕非一朝一夕,一戰可以成功的事,很可能需時甚久,若無專人負責,勢必發生問題。”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此慮甚爲正確。”

林元生點了點頭,接着,低頭沉思,安排各路負責人。

煙霞道人道:“一個團體,難免有功有過,也必須有獎有懲,這方面也應由參軍團負責。”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有理。”

林元生忽然擡起頭來,道:“現在,小可已擬就各路之負責人,各位如覺不妥,不妨提出磋商。”

煙霞道人道:“軍令如山,不妥也得待以後始能更改。”

羣雄齊聲道:“對!”

林元生:“好,各路負責人爲路主,第一路路主爲五嶽太歲林子野,第二路路主爲戚大俠戚家仁,第三路路主爲煙霞道長,第四路路主爲過江龍常登保。(此人是歸隱多年的武林碩果,二十年前,也曾名噪江湖)。”

“各路路主,待小可將人員撥與後,由路主指定或公推,由各該路自行決定。”

頓了頓,繼道:“空靈大師交遊較廣,請任庶務廳廳主。”

“瑤宮聖母陸老前輩,天貧老人趙前輩,斗酒神丐關祁主,山人前輩,”一指武林怪侶續道:“關前輩和張前輩,均爲參軍,另令林中龍爲小可的隨身護衛。吳幫主交遊廣,暇時請助空靈大師一臂之力。”

羣雄都不認識白雲怪俠吳桐,和丹霞劍女張霞,見二人毫不起眼,卻也任爲參軍,不免交頭接耳,議論紛紜,卻又不敢提出抗議。

接着,林元生將二百餘參與義舉的英雄,儘量將衆人與各路主的關係,分撥與各路,窮家幫五十名弟子全撥與空靈大師,並令各路主將該路人員,列冊報上備查。

然後,令空靈大師派人埋葬十三俱屍體,及醫療三名傷患。

會議完了之後,天已大亮。

林元生對空靈大師道:“開封南門外,可有宿地否?”

空靈大師想了一想道:“貧僧已多年未到開封,讓貧僧先帶人前去找找。”

林元生道:“我們原則上以開封南門爲集合地點,如無適當的住地,找個山崗或樹林也可,但要準備好衆人的吃喝問題。”

空靈大師道:“貧道省得。”

話畢,集合其手下五十名窮家幫弟子,先行朝開封進發。

由於前往開封,只需時一個半時辰,無須趕路,便在佑民寺用飯。

飯後,派戚家仁爲先鋒,林元生領着參軍團,及林子野,煙霞道人,常登保三路人員,浩浩蕩蕩,北進開封。

距開封尚有八里許地,空靈大師便在那裡迎接。

林元生道:“大師辛苦了,有無房舍?”

“我們人數過多,一時找不到能容數百人的房舍,貧僧擬在護國公陵歇足。”

“該陵有數百古柏,貧僧已令人打掃清潔。”

林元生道:“很好。”

於是,由空靈大師帶路,只一陣工夫,便已到達。

數百株古柏之中,有一建築華麗的巨墓,此墓雖已相當古老,然此墓後人繁盛,經常修整,故至今仍甚壯觀。

五十名窮家弟子,在臨近村莊借了炊具,正在做飯。

飯後,林元生派了二十餘名幹探,入城及白家莊附近,探聽敵人行動,其餘諸人,卻暫在樹下歇息。

林元生諸事處理妥當後,也想休息一會。

忽然聞報,林中龍回來了。

林元生翹頭瞧去,見林中龍帶了六人,疾步而來,忙迎上前去。

林中龍道:“這六位英雄,林兄大概早已認識。”

林元生點了點頭,向當首一人一揖,道:“鐵爺爺別來無恙,元生有禮。”

鐵公明點頭還禮,道:“老夫本來早已入關,但聞你們發動天下英雄義舉之後,即又復往關外,把這幾位朋友請來。”

我來替你引見,一指一位鶴髮皓髯的古稀老人,道:“這位是二十年前,關東第一高手,岑場主岑漢秋。”

林元生忙作揖爲禮,道;“久仰岑場主大名,而難得岑場主仁心俠骨,不遠千里而來,參與蕩魔義舉,小可就此謝過。”

岑漢秋是東北牧場的場主,家有馬、羊無數,不但是武林名宿,也是個大財主。

他一撫皓髯,哈哈大笑,道:“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過聞名,林哥兒果然是一貌堂堂,英威迫人。”

林元生道:“岑場主過獎。”

鐵公明又一指一位矮胖的五旬老者,道:“這位是長春經緯鏢局總鏢頭英人望,綽號斬妖手。”

接着,又介紹其他四人,道:“這四位是長白派的高手,馬榮、鐵磅、畢南志、於文忠。”

林元生一一行禮,並帶回墓前用茶。

鐵公明道:“我們在此開封,已等了將近一個月了。”

斗酒神丐吳爲非道:“你呆在這裡許久了,可曾打聽到什麼敵人的消息?”

鐵公明道:“只知天、茅聯盟的組織是花倩如爲主帥,太上爲軍師,天地老君、阿多剎、朝霞真人、司徒墨林、莊家麓爲五虎大將,阿梵哈、殘霞真人、石田人、胡公茂爲四大金剛,兩派兵員統分給四大金剛帶領,其他行動方面的消息,一點也沒有。”

“不過,據我所知,開封尚有許多參與義舉的同道,他們也在這裡等候,大概還不知道你們已然到達。”

林元生道:“尚有其他消息嗎?”

鐵公明道:“聽說新崛起一個順天教,厲害萬分,現也在開封,但卻不知他們的傾向,很可能想得漁人之利。”

“還有,伍伯銘也在開封,而我曾經親眼看見過他,但觀其行動,並沒有投奔天、茅聯盟。”

林元生點了點頭,對衆人道:“此人十分陰險,各位必須多加防備,尤其戚路主,和煙霞道長路主,卻不可聽他花言巧語,上了他的當。”

戚家仁道:“下屬省得。”

就在此時,遠處又有十餘人向這裡走來。

林元生轉對林中龍道:“昨晚,我們已組成一個分層負責,有紀律,有力量的團體,人人都有一個固定的職位,林兄你暫任命爲小弟的護衛。”

林中龍道:“護衛之職何等重要,只怕小弟不能勝任。”

林元生:“只要你盡忠職守就成。”

林元生道:“你瞧瞧那羣人是否參與義舉的英雄。”

林中龍一聲:“領命”,即飛身而去。

不一會,回來報告道:“正是參與義舉的英雄,是三江神龍葉木標父子,中原飄把子白狼魯段平及其拜弟山豹廖孝,江湖遊俠雷聲俠司徒鈞等十二人。”

“葉木標和司徒鈞囑屬下轉稟統帥,以往對不起統帥之處,望統帥諒宥,否則,他們便回去了。”

林元生道:“以往仇恨,統已一筆勾銷,請他們不要放在心上,快去請他們來吧。”

林中龍一聲“領命”,又飛馳而去.

同時,林元生獨自迎上前去,十分客氣地慰勉衆人。

接着,三三五五,又來了好幾批參加義舉的英雄,前後一共四十八人之多,但卻沒有一個是突出的高手。

林元生將現行制度告知衆人,並將新參與的四十八人,除岑場主岑漢秋任命參軍外,其他均編爲一路,任年紀較老的三江神龍葉木標爲路主,斬妖手英人望、白狼魯段平、山豹廖孝爲撥主。

之後,林元生又問衆人有關敵人行動的消息。

白狼魯段平道:“只聞太上老道的狂言,要在一夜之間,把我們全部消滅,其他一點消息也沒有,甚至天、茅兩派之人,也難得看見。”

林元生點了點頭,轉對林中龍道:“誰人收的戰書?”

林中龍道:“太上老道。”

林元生道:“他有無說什麼?”

林中龍道:“他拆閱戰書後,微微一笑,道:‘樑芳娥自以爲兵機莫測,今番她卻估計錯了。’我說:‘樑姑娘因研究對付白蓮教和順天教之策,沒有來,今番是由林元生指揮。’他聞言後,便撫須哈哈大笑,並道:‘你們不想活,我也沒法,通知林元生,明晚二更準時在五里坪交兵。’”

瑤宮聖母陸冰玲冷笑道:“好大的口氣!”

林元生卻無表情,只低頭尋思。

此時,已是黃昏時候,殘陽斜照,遍野金黃,大地顯得格外的美麗。

一個派往白家莊的幹探四來報告,道:“花倩如和太上老道,率領其兩派高手,約百五十人,已然開往五里坪。”

林元生道:“其五虎大將,回大金剛有無同去?”

那幹探道:“五虎將,四金剛是誰?”

林元生道:“天地老君和天山四院主副院主。”

那幹探道:“一個不缺,都一同去了。”

林元生劍眉緊皺,拍了拍腦袋,道:“我不相信他們會與我們正面硬拚。”

話聲甫落,又回來二名探子道:“花倩如和太上老道,率領天地老君,天山四院主和付院主,已開往五里坪。”

那探子的說話,林元生似乎沒有聽見,依然是低頭沉思。

瑤宮聖母陸冰玲代答道:“知道了,再去偵探。”

二探子忙恭身後退而去。

林元生忽地一拍大腿,道:“對了,一定是這樣。”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什麼對了?”

林元生不答,站起來道:“空靈大師,飯好了沒有。”

遠在一旁督促造飯的空靈大師道:“好了。”

林元生道:“各路人員,趕緊飽餐。”

在林外放哨的戚家仁,忽地匆匆回來道:“稟統帥,順天教人間仙姑求見。”

林元生聞言,點頭暗忖:“果在樑芳娥預料之中。”對戚家仁道:“有請。”

戚家仁忙領命而去,不一會,把奇裝異服,臉色慘白的人間仙姑帶了過來。

林元生拱手微笑道:“仙姑別來無恙?”

人間仙姑嬌媚一笑,道:“林相公你好。”

林元生道:“託福,還好。”

人間仙姑道:“相公可肯借一步說話?”

林元生道:“可以,可以。”

話畢,令羣雄開飯,同時帶人間仙姑往外走。

林中龍見狀,立即隨後跟去。

人間仙姑道:“我與你們統帥有機密要事商議,你來幹嗎?”

林中龍道:“老子是我們統帥的護衛,上天入地都不能離開半步。”

林元生道:“不要緊,你去用飯吧。”

林元生領人間仙姑走出林外,笑道:“仙姑有何指教?”

人間仙姑道:“不敢,只有一事與你談談。”

林元生道:“請。”

人間仙姑道:“聽說你已有二房媳婦兒?”

林元生道:“正是。”

人間仙姑低頭尋思,好半響才道:“今夜之戰,你們必敗,而必敗得非常慘。”

林元生道:“也未見得,除非貴教拖腿。”

人間仙姑道:“你倒相當聰明。”

林元生冷笑道:“不過,貴教行爲,小可早已算到,小可並不在乎。”

人間仙姑道:“你憑什麼?”

林元生一拍劍,道:“憑它。”

人間仙姑笑道:“你不是見過三才大仙的能耐嗎?”

林元生道:“可是,三才大仙並沒有見過小可的能耐,即使我殺不了三才大仙,三才大仙也不一定能殺死我林元生。”

人間仙姑道:“沒有商量的餘地嗎?”

林元生道:“小可不知仙姑要商量什麼?”

人間仙姑道:“你可肯投入本教?”

林元生道:“真是笑話之至。”

人間仙姑道:“聽說你二房媳婦兒皆未成親。”

林元生道:“不錯。”

人間仙姑略頓了頓,道:“你希不希望能有第三房媳婦兒?”

林元生聞言,暗忖:“又給樑芳娥算對了,唉!看來,這筆麻煩是篤定了。”

當下,佯裝很是開心,哈哈笑道:“媳婦兒嘛,多多益善,不過,此時何時,那有心情談這種事?”

人間仙姑道:“此時正是談此事的時候,不過,有一個條件,這房媳婦兒,必須馬上成親。”

林元生笑道:“人影均猶未見,就談成親,豈不滑稽?”

人間仙姑道:“傻瓜,你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林元生道:“不懂是假的,不過,據你說,我們此戰必敗,也許明天我已是斷頭之鬼,懂又何益?”

人間仙姑道:“你若肯答應,勝敗自然另有轉機。”

林元生陡地莊容道:“你二位師兄肯同意你的做法嗎?”

人間仙姑道:“自然。”

林元生道:“什麼道理?”

人間仙姑道:“一個利字。”

林元生道:“我不懂你嫁了我,順天教會有什麼利。”

人間仙姑道:“此事奧妙,豈是你想得到的?將來你自會了解,不但順天教有利,就是你和窮家幫,也有極大裨益。”

林元生雙手一攤,道:“好吧,但不知你們怎麼助我今晚之戰?”

人間仙姑道:“你要我們怎麼助你?”

林元生想了一想,道:“你們不必參與我的行列,逕往五里坪,看情形,如我們不敵,便助我拖敵人一把。”

人間仙姑道:“容易,容易。”

林元生道:“你得說話算話,因爲女人的心最易變,我真不太敢相信你。”

人間仙姑道:“只恐怕你變卦,記住,我們明晚就得成親。”

林元生道:“我倒希望越快越好,但得瞧戰況,要知,婚姻乃是終身大事,豈可草率成事。”

輕拍了拍了人間仙姑的肩胛,又道:“放心吧,我不會辜負你的。”

此時,天已漸黑,人間仙姑欲順勢倒入林元生懷中,但林元生忙阻止道:“別給人看了笑話,去吧。”

人間仙姑幽怨地瞧了林元生一眼,始依依不捨地離去。

林元生返回林中時,羣雄早已飽餐。

瑤宮聖母陸冰玲冷笑道:“別忘了藹蘭山莊尚有樑姑娘和白姑娘。”

天外老人趙伯文道:“什麼事談了那麼久?”

林元生笑道:“利用宇宙萬物的力量。”

陸冰玲和趙伯文同時“哦”了一聲,二老均似乎記起藹蘭山莊密室中,樑芳峨所說的隱語,此刻,已恍然大悟。

空靈大師令人送來飯菜,林元生草草吃了兩碗,瞧了瞧天色,已然起更了。

天外老人趙伯文道:“談得如何,有無成功?”

林元生道:“一切都在樑姑娘預料之中,應該是沒有問題了。”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我瞧她絕非好東西,你應特別小心,別惹火燒身。”

林元生道:“謝謝老前輩關心。”

天外老人趙伯文道:“時已不早了,何時出發?”

林元生又瞧了瞧天色,道:“請各路主集合。”

林中龍傳令出去,不一會,各參軍和五位路主,都集結在巨墓之前。

林元生道:“太上老道決不致與我們硬拚,而必定有奇計,我們若傾全力赴戰,必遭慘敗。”

“現在,請各位聽令。”

“趙老前輩,陸老前輩,請率第二路人員,於二更正,由此出發攻打白家莊,記住,此戰亦須采聲東擊西謀略,而行動要快。”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怎麼個聲東擊西法?”

林元生道:“白家莊有東莊和西莊,東莊並沒有住人,但今晚不同,高手皆住在東莊,你們往西莊略擾亂一下,譬如放幾把火,於敵人混亂之際,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攻東莊,攻東莊時,切不可入莊,只用火攻,逼使敵人棄莊出外交戰。”

“據我判斷,莊中實力並不很強,但也不弱,可能有一位至二位五虎將或四金剛中的人物。”

瑤宮聖母陸冰玲道:“五虎將和四金剛不是全往五里坪去了嗎?”

林元生道:“他們去了,不會回來嗎?這是太上老道的詭計,你們三位,趙老和戚路主均不甚熟悉地形,陸老曾與敵一人在此交過手,比較清楚,你們三位不妨先行計議計議。”

三人點了點頭,立即退離。

林元生又道:“第一路,第三路,第四路,第五路人員,及參軍鐵公明,岑漢秋,由吳爲非率領,於二更前一刻,由此出發,開往五里坪。”

斗酒神丐吳爲非道:“二更前一刻始由此出發,不是過晚了嗎?”

林元生道:“我們非得去晚一些才成。”

斗酒神丐吳爲非道:“你呢?”

林元生道:“我與參軍山人,吳前輩,張前輩,再晚一步。”

頓了頓,又道:“你們此去與敵人正面交鋒,其實並不會慘烈,如果敵人嚴陣而待,你們也嚴陣而待。”

斗酒神丐吳爲非道:“敵人高手如雲,見你不在中軍,會嚴陣而待嗎?”

林元生道:“也許會向你們挑戰,但你們儘可能採取守勢,不許敵人衝入軍中。”

斗酒神丐吳爲非道:“你可否先把敵方情形說明白點?”

林元生道:“太上老道一定系來用明虛暗實之策,擺一支人員虛張聲勢,或許只有一二位頂尖高手在場,實力卻擺在我們進路的兩旁,待我們進入戰場時,再合二爲一,攻我們後路。”

“他們用此戰略,勝可將我們全軍覆沒,敗則可一走了之,毫無危險。”

羣雄聞言,都半信半疑,不敢全信林元生的判斷。

林元生又道:“我之如此調兵對付,只是以守爲攻,先處不敗之地,再見機應變。”

接着,一瞧天色,又道:“時已將近了,各位作好準備。”

斗酒神丐吳爲非摸了摸腦袋,站將起來,令各路主集合手下,準備出發。

他一向都是絕對信服林元生,但對今晚林元生的調遣,卻是疑信參半,覺得林元生的判斷,毫無根據,簡直是憑空而判。

吳爲非尚且疑信參半,其他人員的感覺,就更可想而知了。

他派第四路路主常登保爲先鋒,然後,率領參軍鐵公明,岑漢秋,及第一、三、五路人員,浩浩蕩蕩,朝五里坪進發。

二更正,趙伯文和陸冰玲率領第二路人員,向白家西莊迅速馳往。

趙伯文等去後,這柏林中,就只剩下林元生、林中龍、山人、武林怪侶,及庶務廳五十一人。

林元生對山人等四人道:“戰爭的目的是和平,戰爭的手段卻是殘忍,今晚,你們切不可心存仁念,在攻擊時,更不可自命不凡,找高手拚搏,而要儘量避開高手,殺其屬下。”

四人同聲道:“遵命。”

約二更一刻,始率領四人,朝東馳去。

話分兩頭,且說趙伯文等,一出柏林,便施輕功,朝白家西莊馳去。

此去白家西莊,約三裡半路,一會工夫,便已走了一半,陸冰玲令趙伯文,戚家仁及一撥人員,向東莊潛進,她帶二撥人員,卻繼續西往。

猶未到達西莊,即爲人發覺,由莊中衝出五四十人迎擊,陸冰玲磔磔怪笑了數聲,一揮手,令其手下閃開迎擊敵人朝莊中衝去,她自己卻揮動雙掌,朝敵劈擊。

瑤宮聖母陸冰玲的武功何等了得,而迎擊之人,又均是白家莊的壯漢,彼此差若大淵,只一瞬工夫,便把數十名壯漢劈得死的死,傷的傷,未死未傷者,均恨爹孃少生了兩條腿,逃竄不快。

兩撥人員衝入莊中,如入無人之境,立即放火燒莊火,焰猶未上升,莊中之人正在混亂,驚慌無措之際,二撥人員卻已潛出,找到陸冰玲,即返往東莊。

只到中途,卻見東莊衝出十餘人,趕往西莊。

瑤宮聖母陸冰玲忙煞步,令羣雄列陣等候。

但見當首一人,是個身穿灰布大掛的古稀老人,那人乍然看清攔途者是陸冰玲,不禁一怔,隨即桀桀笑道:“你我年歲雖差懸殊,卻有緣份,想不到雙方運籌遣將之間,恰好把你我湊在一堆,哈哈,真可謂‘前生註定’的了。”

瑤宮聖母陸冰玲冷笑道:“莊家農,死到臨頭尚不自知,居然猶說風流話,嘿嘿,如以年歲論,你做我的孫子也不夠資格。”

莊家農道:“這個年頭,還管年歲不年歲,只要你是女人,我是男人就成了。”話畢,又哈哈大笑。

陸冰玲聽莊家農越說越下流,急忙喝道:“閉住你的臭嘴,哼!今晚你是死定了。”

莊家農道:“你的能耐,我已領教過,老實說,今晚死的,恐怕不是我而是你。”

陸冰玲一面冷笑,一面打量對方實力,人數雖只十七八人,但卻有石田人和胡公茂二位突出高手在內。

胡公茂是總務院副院主,石田人是孔孟院副院主,都是四金剛中的人物,加上總務院院主莊家農,其實力可以說非常強硬。

陸冰玲心想:林元生不愧是位傑出人材,竟有先見之明,而派她和趙伯文二人來此,否則,今宵當必慘敗無疑。

然而,雖是她和趙伯文領軍前來,如硬拚起來,這一戰,鹿死誰手,仍難預測。

她雙目數轉,不敢大意,冷然道:“你別以爲你們有三位好手在場,但也未必能勝老身,一齊上,車輪戰,由你們選擇,來吧!”

莊家農也知陸冰玲不同凡響,但見只陸冰玲一人,無論採那一種戰法,也穩操勝算。

於是,心情十分輕鬆,哈哈笑道:“何須三人齊上,一更何須車輪戰,就老朽一人,已是夠你吃不消。”

陸冰玲之叫敵方三人齊上和車輪戰,無非是激對方單打獨鬥,好拖延時間,等待援手。

她見計已得售,暗自高興,桀桀笑道:“好的,就請出手吧!”話畢,令羣雄嚴陣防備,同時走將出去。

莊家農忙令其身後衆人後退,準備先與陸冰玲較量一場後,再喝令齊上,一舉把陸冰玲全軍覆沒。

胡公茂陡地搶上一步,道:“請院主壓陣指揮,這一戰讓給屬下。”

說着,未待莊家農允許,便走了出來,陸冰玲道:“你倒相當義氣,竟肯爲死爭先。”

胡公茂也不打話,當下,上前一步,一招“愚公移山”,雙掌一齊推出,動作十分緩慢,而不見凌厲的掌風。

陸冰玲玲冷冷一笑,一面豎掌撥擋,一面側閃一步,同時,也以十分緩慢的動作還了一招。

二人相距五尺,你來我往,無論是出招解招,都是慢動作,外行人根本就瞧不出二人在搞什麼。

但在行家眼中,這一戰,卻是非同小可,動作雖似兒戲,但每一招式,都蘊含着無數微小的動作,而那些微小的動作,卻快得使人看不見,且二人皆以爐火純青的上乘氣功,只要某方稍一失慎,即有性命之優。

就在此時,突聞一人驚喝道:“東莊起火!”

喝聲甫落,除陸冰玲和胡公茂外,雙方人員,都朝東莊望去。

只見東莊四周八面,都濃煙滾滾,在滾滾濃煙中,不時伸出幾道火舌,顯然,起火時間尚不太久。

莊家農及其手下見狀,無不大驚,因爲他們不明敵情,不知誰人領軍燒莊,而還意識到中了敵人“誘虎出山”之計,顯然,敵人之誘他們出來,實力一定相當強大。

最使莊家農惶恐不安的,不是敵人實力強大,而是白家東莊被人毀了,因爲白家東莊有機關,是他們退守、進攻的根據地,如今毀了,很可能影響他們作戰計劃,今晚之戰,若能獲勝,影響倒不甚大,如若不勝,即使不戰死沙場,花倩如也不會饒他。

然而,惶恐不安是無濟於事的,必須當機立斷,於是,他略忖度了一下,好令石田人和八名助手,同他趕返東莊,其他助手,統留在此幫助胡公茂。

莊象農率領石田人和八名助手將要到達莊前時,大門內突然迎出二人。

莊家農不識二人,登時大怒,欲衝上先將二人斃掉再說,但石田人卻認識二人中的一位老人,扯一扯莊家農的衣角,低聲道:“院主不可衝動,這老兒就是天外老人趙伯文,在雙龍莊時,雖曾敗於山主劍下,但其武功卻也委實了得,決不在你我之下。”

莊家農聞言,又是一怔,心忖:“林元生怎的把好手全調來這裡。他們除此二人之外,去五里坪的,尚有何人?”

此刻,天外老人與戚象仁,已來到距莊家農等不足三丈,二人面含微笑,同時間向莊家農點頭。

二人毫無敵意的行動,更使莊家農摸不清二人的底牌,舉目向莊中望去,在沖天烈火之下,莊前莊後,似乎埋伏着極爲強大的實力,使他更加驚心。

原來,這疑兵計,是戚家仁用的,因爲他們只有一撥人員在此,如全部現身出來,敵人一定毫無忌憚地放手搏殺。

天外老人趙伯文見莊家農神情,已知戚家仁之妙計得逞,遂撫須笑道:“閣下可就是大名鼎鼎的莊院主?”

莊家農冷然道:“不錯!”

天外老人趙伯文,道:“久聞貴盟軍師太上道長是位非常人,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而矣。”

莊家農只陰沉沉地“哼”了一聲聲沒有答話。

天外老人趙伯文又道:“如今,你們已全落入我們掌握中,識時務者爲俊傑,閣下如想不死,自有生路你走。”

莊家農陡地放聲大笑,道:“莊某年近八旬,身經百戰,除敗於我們山主之外,從未遇過敵手,那會受你威脅,來!只要你們能將莊某殺死,一定瞑目九泉!”說着,撩起大掛,用腰帶紮好。

石田人道:“院主乃此戰場之主,豈能隨使出手,還是讓我來領教這位百齡老人的絕招吧。”

莊家農道:“這老兒的深淺,你比我猶爲清楚,希望你小心爲是。”

石田人道:“毋須院主叮囑!”說着,走將過來。

威家仁“嗆”的一聲,撥出寶劍,詞時一個箭步,擋住石田人,道:“憑你也配與趙老前輩動手!”

石田人哈哈笑道:“什麼了不起的角角,還不是我們山主的劍下敗將,嘿嘿,小子,好死不如懶活,快給老夫滾開!”

戚家仁冷然道:“先別吹牛,快亮兵器吧!”

石田人輕蔑一笑道:“就憑你配要老夫用兵器?”

少林派之有今日慘況,因素固然很多,但空空禪師之死,卻是殘霞真人和阿多剎索取其祖師令牌所逼死的,仇人相見份外眼紅,戚家仁那管江湖規矩,大喝一聲,隨即舞劍而上。

戚家仁本是武林後起之秀,乃因有林元生,樑芳娥武功太高,壓制他不得出名,實際上,他此時的武功,已可說是古今罕有的高手了。

石田人不認識他,自然不知他的武功底細,那會把他放在眼中,見他舞劍過來,隨即虛拍一掌,同時施展空手奪白刃功夫,奪威家仁寶劍。

戚家仁所使的是“萬流集”的“梵音劍法”,當下,見招變招,寶劍斜地一拖!

戚家仁這一拖劍,十分奧妙,石田人不但未觸到戚家仁的手腕,反幾乎失去了一臂,總算他武功出衆,而戰鬥經驗老到,始幸未遭斷臂之苦。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石田人哪還敢再大意,很快的取出一把短劍,與戚家仁搏殺起來!

莊家農見久久無敵人現身,已猜想到敵人可能用的“疑兵計”,登時,膽子大壯,心忖:想不到這名不經見傳的小子武功這般了得,如要勝趙老兒,必須除掉這小子不可。

心念及此,不動聲色,看準戚家仁移步位置,陡地一掌劈出!

這一掌,他已用了八成功力,足可碎石裂碑!

天外老人趙伯文見狀,大爲震怒,欲要發掌阻止,卻然來不及了。

眼見戚家仁就要斃在莊家農掌下,卻見他身子一擰,微妙萬分的躲過喪命的一擊。

原來“梵音劍法”有一套配合劍法的步法,這套步法十分玄奧,往往使人無法猜出移身部位,莊家農所看準的部份,根本錯了,否則,饒他戚家仁再靈敏,也難閃過。

天外老人趙伯文見戚家仁無恙,喜出望外,不敢再由戚家仁單打獨鬥,旋即加入戰圈。

趙伯文一揮手,莊家農自不會旁觀,於是,四位罕世高手,便打在一團!幾成混戰。

一個混戰之後,竟換了對手,戚家仁對莊家農,趙伯文卻對石田人。

埋伏在莊下的英雄,見情況緊張,便紛紛現身前來,於是,便與莊家農的八名助手打將起來。

另一戰鬥場,瑤宮聖母陸冰玲與胡公民之戰,仍是勝敗不分,而陸冰冷的兩撥英雄,也與胡公民的十名助手打了起來,殺聲震天,好不緊張!

且說斗酒神丐吳爲非率了鐵公明、岑漢秋、及四撥英雄,浩浩蕩蕩,開往五里坪。

五里坪,是開封往太康必經之地,周圍數裡,皆是平原,路旁有兩株古鬆,松下有四家茶亭,平時,賣些茶水點心,但此時,早已收攤回家,除此之外,都是草坪,附近村落的牛羊,經常放此吃草,不過,卻有許多墳基遠看是平地,近看卻不很平。

斗酒神丐吳爲非率軍前來時,曾四下搜視,也曾派人在路的兩旁搜索,卻沒有發現埋伏的敵人。

遠遠便見許多人隱於古鬆之下,因在夜間,又有樹蔭,看不清有多少人,更看不清誰在樹下。

吳爲非把四撥英雄屯駐於距古鬆十二三丈之處,部署好後,便與鐵公明,岑漢秋,向前走去。

但是一座只有天棚的四空亭內,端坐着花倩如,花倩如的左旁,站着太上真人,二人身後,站着五六名天、茅派的弟子。

古鬆上,亭的兩側,及亭子的後面,或遠或近,或隱或現,看上去,少說也有一二百人之多。

吳爲非見此情景,登時,臉色大變,心氣下沉,暗罵林元生自作聰明,胡亂判斷。

他忙一拉鐵公明和岑漢秋,返回原處,再次叮囑各路主嚴加戒備。

五嶽太歲林子野道:“情況如何?”

吳爲非怒容於色,道:“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我們聽了林元生的調度,今夜極有慘敗之危。”

五嶽太歲林子野駭然道:“統帥判斷錯誤?”

吳爲非道:“完全錯了,他說敵人會埋伏兩旁,莊中只是一個虛架子,我們來時,根本未發現有人埋伏,而全在那松樹附近。”

五嶽太歲林子野道:“如此說來,當真糟了!”

鐵公明道:“我們必須立補做好補救之法。”

岑漢秋憤道:“高手都已他遣,尚有何補救之法?”

鐵公明道:“視此情況,戰將敗敗,倒不如退回去,保持實力,容後再戰!”

吳爲非道:“這等不戰而退,豈不令人笑掉大牙?”

鐵公道:“我不是怕死,問題是,我們不能明知慘敗,而與敵拚搏,自損實力,斷再謀之機。”

林子野、葉木標、常登保三位路主,及參軍岑漢秋,都認爲唯有退卻一策,始可保持實力。

鐵公明道:“我們不戰而退,自難免惹人笑話,但人命關天,豈能爲一點虛名而誤了大事?”

葉木標道:“鐵兄之言極是。”

吳爲非哀嘆一聲,道:“各位既如此主張,老化子也只好聽從各位高見了。”

他本是最信任林元生之人,但此刻,情況擺在眼前,他是一個直腸子的人,自難怪他不信林元生的判斷了。

第三路路主煙霞道人忙搖手道:“不可!”

衆參軍和路主同聲道:“爲什麼?”

煙霞道人道:“我們若就此撤退,敵人乘機追擊,將若之何?”

衆人聞言,都不禁一愕,無話可答。

好半晌,昊爲非才道:“依道長之意呢?”

煙霞道人斬釘截鐵地道:“依令行事,謹守陣腳。”

鐵公明道;“但我們判斷錯了,仍依令行事,豈不自斷以後再謀之機?”

煙霞道人道:“也未見得,大凡一場戰爭,都必有虛有實,何若敵之所布者,是一‘疑兵之計’,我們就此一退,不但自斷獲救之機,而必反遭敗亡。”

“林施主之判斷,自有他的理由和根據,調兵遣將,也有他的謀略,猶未交鋒,焉知他判斷錯誤?”

“大家都公認林施主是當今的傑出人材,而尚有許多事實證明,我們焉能不信任他?”

“無論任何團體,任何戰爭,均不能缺少一個‘信’字,貧道這裡所指的‘信’,是統帥信任我們,我們信任統帥,還要我們自己信任自己,方可無往不利,即使有所虧折,也不致影響大局。”

這番話,說得有條不紊,頭頭是道,使衆人無暇可擊,然,衆人雖無言反駁,內心中卻仍是三心六意,無法相信林元生今番決策無誤。

就此衆人意見不一,彷徨不安之際,突見太上真人,手執拂塵,笑容可掬,徐步而來。

衆人見其神情,更覺不安,一個個抽刀拔劍,似乎真已陷入絕境,唯有捨命一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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