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院裡的香椿樹下,丁一將包放在自行車的車筐裡,陸原將包從車筐裡拿了出來,套在她的脖子上,說道:“這麼熱的天怎麼騎車來了,爲什麼不打車?”
丁一說:“不用,那太腐敗了。 ”
陸原從兜裡掏出一張存摺,說道:“這是兩萬塊錢,讓江帆再給你添點錢,買輛車吧,那樣自己去哪兒都方便。”
丁一趕緊將他的手推回去,說道:“哥,我買車幹嘛?我住他那裡,上班有公交車,再說了,還有江帆呢,而且,我都不會開。”
陸原仍然堅持着,說:“不會開可以學,下次我回來用你嫂子的車先教你,然後你在去駕校學,這樣的話就又基礎了,用不着天天去學了,到時候撿重點的學學就行了。你不能天天讓江帆接送你你上下班,總接你影響不好。”
丁一感覺哥哥真是一個標準的紀委幹部,她笑了,說道:“我上直播的時候,他也就是晚上來接我,而且躲得遠遠的,那個時候半夜了,別人也看不見他。”
“那也不如你自己有車方便,別跟我客氣了。”
丁一仍然不要,她說:“哥,小虎愛好航模,而且上初中費用也高了,我不能要你們的錢,如果想買車的話,我自己有錢。”
“跟我見外,我跟你說,這錢是我的獎金,還有我住院的時候單位同事來看我時,給我買營養品的錢。”
丁一笑了,說道:“哥,那你該上交嫂子,小心她治你的罪!”
陸原笑了,說道:“趕緊拿着吧,堂堂一個省紀檢幹部賄賂你,你都不要。”
丁一再次將他手裡的存摺推了回去,說道:“我不要,堅決不要,我再說一遍,如果真的買車的話,我自己有錢。”
陸原說:“你有什麼錢,你們連房子還沒買呢,花錢在後頭呢。”
丁一說:“我們說了,先不買房呢,先在他那兒住着。反正也沒人攆我們。”
陸原說:“住他那兒可以,但房子也要買,再不買就漲錢了,到時就買不起了。”
“這個不急。好了哥哥,我要走了,再見。”丁一說着就腳蹬在自行車蹬上滑行着出去了。
陸原緊走了幾步,追了出去,在院門口的時候說:“小一,算我借給你的還不行嗎?等我兒子結婚的時候你再還給我。”
丁一笑了,回過頭,說道:“哥,我剛纔就說了,我有錢,真的。爸爸給我的還沒花呢。這樣,你先放着,以後我用錢再去找哥哥要好吧?”
陸原見丁一執意不要,就裝回了自己的兜裡,說道:“好吧,你想着跟我要。”
丁一點點頭,跟他招了一下手騎上車就走了。
回到家裡,丁一衝了個澡,她見自己的臉果真曬得紅紅的,就找出了一款清涼型、抗過敏果凍狀的面膜,敷在了臉上,立刻,感覺臉涼涼的,舒服多了。
穿着寬鬆的無袖睡袍,她走出浴室,就聽見家裡的電話響了,她就想肯定是江帆,果真,接通電話後,就傳來江帆的聲音:“回家了?”
“是的,剛洗完澡。”由於臉上敷着一層厚厚的、滑滑的面膜,臉上發皮膚有些僵硬,她說話就難免要擠着說。
江帆問:“你怎麼了,聽着聲音不對?”
丁一繼續綁着臉上的肌肉,從牙縫裡往出擠着話:“我臉上敷着面膜。”
江帆笑了,說道:“呵呵,這就對了,我還納悶,怎麼這聲音聽着這麼費勁呢?”
“你回家嗎?”丁一費勁地說道。
江帆說:“我給你打電話就是告訴你回不去了,中午要招待日本客人,我們正在去酒店的路上。”
“嗯,樊部長什麼時候來接我?”丁一一字一句地說道。
江帆說道:“我估計兩點差不多,你吃點東西,中午休息一會,把需要帶的東西提前準備好。”
“兩點你能回來嗎?”
“這個,說不好,你別管我,樊部長來了你就走,我已經把你的電話給了他,你到後方便的時候給我發個信息就行了。”
“明白了。”
掛了江帆的電話,丁一找出下午要穿的衣服,由於這是一個文藝沙龍,而且又是跟着樊文良一起出席,她就想自己的着裝要簡單、自然,端莊、大方,這樣想着,她就找出一件靛藍色的小套頭衫,簡單的後面開襟的地方只有一粒釦子,沒有其它的任何裝飾,然後配了一條米色的棉麻半身布裙,一雙半高跟的白色涼鞋,整個人看上去既清新自然,又有一種文藝氣息,一點都不張揚,放在人羣裡絲毫不顯眼,但是那麼的別有韻味。
她將衣服熨好,用衣架撐起,等一會走的時候穿。
由於職業關係,她中午爲自己做了半小碗乾貝水蒸蛋,外加半片面包片,就算吃好了中午飯。沒有江帆的午飯,她就省了許多時間,爲此江帆經常說她對自己太不在意了,吃得太少,那樣的話不容易懷孕。丁一反駁他說,我吃的只是量少,但是營養夠了。江帆說,如果她再任性下去,就以政府批文的形式,讓她“下臺”。丁一笑着說:“好啊,那我有整宿的覺睡了。”
婚後的生活,尤其是跟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生活,她的確感到了無處不在的幸福,有一次她曾經無心地跟江帆說道:“早知道跟你在一起生活這麼幸福舒心的話,我就該早點去追求你,嫁給你,唉,浪費了我那麼多的幸福——”
也許,那段歲月是江帆和丁一都不忍回憶的,她見江帆沉默就不再說下去了。
對於過去的苦戀,他們彼此都有着難以磨滅的記憶,好在如今他們在一起了,都倍加珍惜在一起的幸福和甜蜜。
兩點整,丁一接到了樊文良的電話,樊文良說:“小丁啊,我是樊文良,江帆告訴你了嗎?”
丁一感覺樊文良的語氣很親切,也很溫和,她說道:“是的,樊書記,我知道了,也準備好了,我去哪兒等您。”
樊文良說:“我們再有半小時就能到你住的地方,你要是方便的話就在軍區大門口等我們就行,我們的車沒有通行證,進入那裡不太方便。”
丁一趕忙說道:“好的,好的,半小時我準時在門口等您。”
掛了電話,她便開始換衣服,穿上剛纔熨好的衣服,對着鏡子簡單打扮了一下,又左右照了照,感覺非常滿意,拿出一個稍大點的米色挎包,將女孩子出門要帶的必需品統統塞進這個大包裡,看了看錶,離半小時還差十分鐘,她心想不能讓樊書記等自己,就撐起一把防曬傘,下了樓。
可是,當她來到軍區大門口的時候,發現已經有一輛奧迪停在門口的旁邊,她剛一出來,就看見那輛車的車門推開了,樊文良探出頭,衝她招了招手。
丁一急忙跑了過去,樊文良始終給她推開着車門,丁一來到跟前,就跟樊文良一起坐在了後排,等丁一坐好後,司機便開着車駛離軍區大門口,向着閬諸北面的高速路入口駛去。
丁一看着樊文良,歉意地說道:“對不起,讓您久等了。”
樊文良微笑着說道:“是我們來早了。”
前面司機說:“剛纔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快到門口了。”
“啊?那怎麼跟我說……”
樊文良慢悠悠地說道:“你們女孩子出門不是都要捯飭一番嗎,我給你的時間是讓你捯飭的。”
丁一不好意思地說:“我早就準備好了,怪我,早點出來就好了,讓您等了我那麼長時間。”
樊文良“呵呵”笑着說:“是我剝奪了你的休息時間,還好,小江上班去了,不然我就是剝奪了兩個人的休息時間了。”
丁一也笑了,她看着樊文良,就見樊文良除去比十年前在亢州稍胖一點外,幾乎沒什麼變化,頭髮依然的紊絲不亂,短袖白襯衣一塵不染,在丁一的印象中,他始終就是這樣的打扮。難能可貴的是,他現在身居高位,依然表現的那麼平易近人,但只有丁一知道,在他平易近人的背後,有一種無形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威嚴,這種感覺,丁一剛到亢州見到樊文良的那天就感覺到了。
丁一坐在他的旁邊,心裡有點緊張,這麼長時間,這是她樊文良離得最近的一次。爲了掩飾心中的緊張,她掏出手機,開始給江帆發信息,告訴他,她跟樊部長已經走了。
樊文良換了一個姿勢,讓自己更舒服地靠在後背上,他雙手抱在胸前,說:“給小江發信息?”
丁一笑了,說道:“是的,他說讓我走時告訴他。”
樊文良說:“他說下午要陪客人蔘觀,不然就讓他陪你來了。”
丁一笑着說:“他幾乎很少有陪我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在工作。最近稍稍好了點,前段時間更忙。”
樊文良笑了,說道:“你要多支持他的工作啊!”
丁一看着樊文良,說:“你們怎麼都這麼說啊?”
樊文良扭頭看了一樣丁一,說道:“還誰這麼說?”
“我哥哥。”丁一笑着說:“今天上午我哥還跟我說呢,說要我支持江帆,別拖他的後退,另外,他還要贊助我兩萬塊錢,讓我自己買輛車,說別總是讓江帆來接我,影響不好。”
“哦?江帆總是接你嗎?”樊文良感覺這個問題很有趣。
丁一老實地答道:“平時倒沒有,就是我半夜下了直播後,打車就要去對面打,江帆不放心,就來接我。”
“呵呵,他那是在爲閬諸的觀衆照顧你,況且隔一天接你一次,有時他未必接的了你。”樊文良笑着說道。
“是啊,的確有這樣的時候。”
樊文良說:“你哥哥是做什麼工作的?”
丁一說道:“他在省紀委信防室工作。”
“省紀委?哪個科室?”樊文良問道。
“是信防室。”
“信防室?陸原?”樊文良看着丁一。
“是的,您認識他?”丁一也看着樊文良說道。
樊文良沒有回答她,而是繼續問道:“陸原是你哥哥?”
“是的。”丁一笑了。
樊文良說:“我不認識他,但是他的名字和事我知道,我認識他岳父,他岳父前年退了。”
“嗯,是的。”
“陸原他當過兵,好像是空軍飛行員?”樊文良又說道。
“是的,後來從事了一段教學工作。”
樊文良說:“那很不錯了,怎麼轉業了?”
丁一說:“那年正趕上部隊有個利好的政策,喬姨就死乞白賴地讓他轉業了。”
“喬姨說誰?”樊文良似乎對丁一說的每一句話都很感興趣。
丁一笑了,說道:“就是他媽媽。”
“哦?他媽媽?哈哈。”樊文良忍不住大笑了起來,說道:“他媽媽就是你繼母?”
“是的。”
樊文良笑着說:“那你怎麼還跟人家叫姨呀?”
丁一臉紅了,說道:“除去這個稱呼不一樣,其餘我們在各方面都一樣。”
樊文良扭頭看了丁一一眼,他懂得丁一這個“一樣”指的是什麼。他理解丁一說的話,原來在亢州的時候,就聽王家棟說過她的家庭的情況,知道她十多歲就沒了媽媽,爸爸再婚,也可能女孩子心思敏感,也可能是繼母還沒有做到像媽媽那樣的標準,所以才讓丁一這麼多年她還跟這個繼母叫“姨”而不叫媽媽。
樊文良始終認爲丁一是個很善解人意而且很好相處的女孩子,他就感慨地說道:“看來你這個喬姨做得失敗啊!”
丁一不好意思地說道:“不是,是一開始我就這麼叫,以後就一直這麼叫,習慣後就不好改了,但這並不影響我們做爲一家人。”
樊文良笑了,他覺得這個女孩子很可愛,不然江帆不會那麼死心塌地地愛上她的,他問道:“江帆也這麼叫嗎?”
丁一說:“他不這樣叫,因爲我第一次給他介紹時就讓他叫媽媽,他就叫媽媽了。”
“哈哈。”樊文良被丁一的話逗笑了,說道:“不錯,你叫喬姨,他叫媽媽,呵呵,你們這個家庭很有意思,聽着也很和睦。”
“是的,我跟哥哥很親,比跟喬姨親。”丁一說道。
樊文良說:“是啊,你哥哥是個不錯的年輕人,很勇敢,做爲紀委幹部,有時出去辦案是很危險的,在將涉案人員帶回的過程中,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他們不同於警察,警察具備的好多手段他們不具備,這就需要格外謹慎,遇到危險,哪怕是犧牲自己,也要保護涉案人員的安全,不允許有意外發生,有時既要膽大心細,又要不怕犧牲。上次他能豁出性命保護涉案人員的人身安全,實難可貴,爲此,省委給他記了一等功,並委以重任。我喜歡這樣的年輕人,有思想,有頭腦,有擔當,關鍵時刻能夠挺身而出。”
“哦,原來紀委的工作也這麼危險啊?但是哥哥從來都沒說過,他只是跟我們說是個意外。”丁一說道。
丁一之所以這樣說哥哥,也希望樊文良能對哥哥有些印象。就像樊文良說的那樣,哥哥的確是一個不錯的年輕人。儘管他有着曾經省政府秘書長的岳父,而且當年哥哥轉業的確是有着趁岳父要退的機會,將陸原安排了這麼一個“利好”的機會。許多老幹部離退的時候,或多或少都會有這樣一些潛規則存在的,當然,陸原的確優秀。
樊文良不再說陸原,而是向丁一介紹起此行的目的,他說:“咱們這次去參加的是一個小衆的沙龍聚會,是中央一位退下來的老幹部牽頭搞的,有幾年的歷史了,他本人愛好蠅頭小楷,自己也寫蠅頭小楷,所以每次聚會大部分都是這個領域裡的愛好者,我寫不了蠅頭小楷,但是喜歡參加他們的活動,這位老領導每次有這樣的活動也總是喜歡叫上我,我去了幾次,每次帶去的都是你寫的小字,我說你是個年輕的女孩子,他們不信,因爲這個藝術沙龍有別於其它的沙龍,人員幾乎都是老幹部,他們爲了一個共同的興趣聚在一起的,但是他們的身份又給他們帶來諸多不便,所以每次參加的人數都是經過嚴格審查的,防止有人利用這個活動搞藝術之外的活動,這次是他們主動提出讓我帶你來,說想認識一下這個奇女子。如今,能寫蠅頭小楷的人,尤其是像你這麼年輕而且達到一定造詣的人的確寥寥無幾,所以他們很想認識一下你,這樣,我經過請示江帆後,才帶你來參加這個活動。”
本來,丁一跟樊文良出來都有點忐忑,一聽樊文良說參加的人都是老幹部,北京的老幹部尤其是樊文良認識的老幹部,都有着深厚的背景,她心裡難免有些膽怯。
樊文良說:“他們有的人在你父親的書畫展上見過你的作品,說你當時抄了一個長篇幅而且是一字不錯,一氣呵成,是《長恨歌》還是《春江花月夜》我也記不清了。”
丁一想了想說:“如果是我父親在北京展出的那次就應該是《秦婦吟》吧?”
樊文良說:“對對,就是《秦婦吟》,他說簡直是鴻篇鉅製。當然,我後來又將你抄的兩本書給他們看了,他們就不再用‘鴻篇鉅製’這個詞了,而是改成‘歎爲觀止’了。”
“呵呵,我只是一個抄書匠而已,是爲了練筆。”丁一謙虛地說道。
樊文良笑了笑,當今的女孩子,能從小踏踏實實專注幹一件事的人不多,做到這麼淡泊名利的人就更不多了。
丁一看着樊文良說道:“那我見了這些老革命該怎麼做?還要請您指點。”
樊文良笑笑,說道:“不要刻意怎樣,對於你,我沒有囑咐的,因爲你不需要特別囑咐,本來你就是一個不多說話的人,做到這一點就夠了。”
呵呵,丁一笑了說道:“這個沒問題。”是啊,丁一平時話就不多,到一個陌生環境中,她的話就更不會多了。
再說江帆,送走了日本客人後,想到家裡沒了丁一,自己也懶得回家,剛在宿舍的牀上躺了一會,這時,他接到了袁其僕給他打來的電話,說自己快到閬諸了。江帆就是一愣,袁其僕告訴他,是路過閬諸,如果他有時間的話,他就下高速來看看他,如果他沒有時間就算了。
江帆一聽,從牀上一躍而起,他說道:“有時間,有時間,我太有時間了,剛剛送走日本客人,正在琢磨着我什麼時候去北京看您,您就來電話了,太好了,我馬上去高速路口接您。”
袁其僕笑了,說道:“好了,不用你來接,等你到了高速路口,我們都快到了你的大本營了,我都回來好幾天了你也不想着來看我,我今天打電話你纔想起看我,有點站不住腳。”
江帆跟袁其僕也頗有忘年交的意味,儘管他們的年齡和級別不在一個平面上,但彼此欣賞,十分談得來。江帆在支邊生涯中,得益於袁其僕的提攜和重用,纔在內蒙期間打下堅實的基礎。
江帆趕忙說道:“自從那天知道您回來後,一直想帶夫人去拜訪您,可是她隔一天就要上新聞直播,一直趕不上,前兩天我還跟她說着,要去拜訪您,今天她突然有任務去了北京,如果我要是不想帶着她去,晚上有時間我都開車去了。”
袁其僕知道江帆說的是實情,就笑着說:“呵呵,我今天也正好路過閬諸,從前也多長路過這裡,但是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這次就感覺不一樣了,這纔想起了你,這不,想起就給你打電話了。”
江帆說:“我說我這心裡怎麼一直有什麼事放不下,原來跟您有心電感應啊,太好了,我不接您,司機認識路嗎?”
袁其僕笑着說:“還有司機不認識路?”
“那好,我徵求一下您的意見,我是在單位等您,還是咱們直接去賓館?”
袁其僕說:“今天週六,單位如果清靜的話我就順便去你那兒看看,如果不清靜就去賓館,我也有好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