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笑了,說道:“得嘞領導,別轉着彎批評我們了,這項工作我們準備在國慶節前再治理一次。 ”
玉瓊笑了,說道:“彭縣長,你千萬別拿我的話當事,我只是那麼一說而已。”
“歡迎領導監督。”
“好了,你別解釋了,快點放下電話出來吧,再打半個小時的電話,太陽就落山了。”
彭長宜笑了,放下電話後,他愣了兩分鐘,在心裡琢磨開了,這個玉瓊到三源真的是陪朋友旅遊觀光來了嗎?但是,不管她幹嘛來了,看在她跟翟炳德這層關係上,他彭長宜都不能掉以輕心怠慢了玉瓊。
他走出辦公室,小龐和齊祥還沒回來,老顧聽見他下樓的腳步聲後,就從一樓辦公室出來,彭長宜說:“給我鑰匙,我出去一趟,如果我回不來,你想着去接下娜娜。”
老顧點點頭,把鑰匙遞給了彭長宜,看着彭長宜把車開走了。
通往霞光嶺的路只有一條國道,這條國道是連接西部幾個省的重要交通道路。彭長宜開的很快,一路上兩隻眼不停地盯着過往的車輛,他走了大半路程時,纔看到在一個三岔路口處,停着一輛暗藍色的奔馳,他放慢了車速,奔馳車的後窗戶就降下一條縫,玉瓊就露出一張笑意盈盈的臉。
彭長宜就在一處寬闊的地方掉過頭,他剛要下車,玉瓊就出來了,主動拉開他的車門,坐在了前排副駕駛座上,說道:“往前開吧,邊走邊說。”
彭長宜看了一眼那輛奔駛,裡面是一個年輕小夥子開着,由於貼着一層防曬膜,他沒有看清裡面還有什麼人。
玉瓊見他在看那輛車,就說:“走吧,車上就一司機,沒有別人了。”
彭長宜這才鬆開手剎,踩下油門,說道:“您什麼時候來的?”
“頭中午到的。”
“那怎麼不跟我打招呼,三源就是再窮,招待您一頓飯還是不成問題的。”
“呵呵,我知道,因爲還有別人,不方便。”
彭長宜也就不問了,就說:“今晚住在這裡吧,別回去了。”
“那可不行,我把你約出來說話,就是爲了節省時間,以後我來三源的機會有的是。”
彭長宜笑了,說道:“是啊,我在這裡,您想來的話就打個電話,我派車去接您。”
“呵呵,不用,我沒那麼大的架子。”玉瓊說着,轉過頭,看着彭長宜說道:“我看中了你們縣一個項目,想聽聽你的意見。”
“哪個項目?”彭長宜心想,果真她不是旅遊觀光來的。
“雲中公路。”玉瓊輕輕地說道。
彭長宜心說,她不是做鋼結構工程的嗎?怎麼又對公路工程感興趣了?就說道:“是您做還是朋友做?”
“有區別嗎?”
玉瓊在說“有區別嗎”這四個字時,她的頭是微微向前傾着的,並且是歪着頭,神態有些頑皮,眼裡是誇張的表情,白皙的指如蔥根的纖纖玉手,很優雅的在額前輕輕一劃,就把一縷遮擋在眼前的頭髮背在了耳後,配着線條優美的抿起的嘴,說不出的嬌柔和可愛。
彭長宜心一跳,只看了她一眼,就不敢看了,他感到,此時的玉瓊,有了以往他不曾看到的一面。他笑笑,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說道:“這條公路施工難度很大,地質結構很複雜,所以,這次的工程我們準備公開招標,必須具備要求的資質才能投標。您可能也聽說了三源的一些情況,資金緊張,沒有錢,乾點事很難,很不容易,大家眼珠子瞪得大大的,都盯着眼前這點利益,既然是公開招標,政府的機動性就差點了……”
玉瓊沒讓他說完,就說道:“我知道,不瞞你說,對這條路我也考察有一段時間了,你放心,我不要任何特殊關照,參加你們的公開招標,怎麼樣?”
彭長宜心說,既然這樣,那還找我幹嘛呀?就試探着說:“看您說的,您來投標,該照顧我肯定會照顧的,只是,您怎麼對這個小工程感興趣了?”
玉瓊笑了,說道:“小工程?投資一千多萬元的工程已經不小了,看來,縣長的胃口就是和我們討飯吃的不一樣。”
“得嘞,您殺了我唄——”彭長宜誇張地咧了一下嘴,看了一眼窗外,說道:“在我的印象裡,您一直是做大工程的。”
“是嗎?”
玉瓊又傾着頭反問道,似乎她很喜歡這種說話的語氣和方式,在彭長宜的印象中,她一貫的是優雅、端莊,笑不露齒的樣子,今天這種女兒態,的確是沒有過,最起碼,在彭長宜以前見到的她的時候沒有過。
彭長宜這次沒敢看她,只是傻笑了一下,說道:“這是我一貫的認爲。”
玉瓊的神情凝重了起來,她說:“我這次見你的目的,也是想聽聽你的意見,歡迎不歡迎我來投標?”
彭長宜說:“當然歡迎了,我巴不得能有個資金和實力雄厚的外地公司來投標呢,不然我們把標準定那麼高,到時一家企業都來不了,多寒磣呀?什麼時候開始招標,我會提前告訴您的。”
至此,彭長宜相信,玉瓊來三源看風景是假,拿工程纔是真,只是不知翟炳德知不知道她來三源?
玉瓊說:“資金和實力沒有問題,這你完全可以放寬心。”
“那就太好了。”彭長宜說道:“您給我留個地址,我回去後把招標書和這條路的基本情況給您傳過去,您先看看。”
玉瓊說:“等我回去給你打電話。另外,我有個小小的請求,請彭縣長答應我。”
“呵呵,您太客氣。”彭長宜笑了兩聲,他沒有正面回答玉瓊,他可不敢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就隨便答應女士的請求,而且還是這樣一個隨時都能把他捏死的女士。
玉瓊嬌羞地說道:“請你別總是您呀您呀的這樣稱呼我,我興許比你還小呢?”
彭長宜聽了,就扭頭看了她一眼,玉瓊也正在巧笑地看着他。
彭長宜笑了,心說,女人都喜歡裝嫩,就說道:“嗯,其實我早就這麼認爲,你也就是三十出個小頭。”
“哈哈,彭縣長,你可真會說笑話,我有那麼年輕嗎?”玉瓊聽了,開心地笑了。
彭長宜心說,有這麼好笑嗎?不過今天的玉瓊的確和他以前見到的有區別,以前都是一身職業裝,高挽着頭髮,儘管她大都時間都是在微笑,仍給人一種很矜持甚至高不可攀的的感覺,但是今天則不一樣了,一件質地非常好的桃粉色的寬鬆休閒的上衣,下面是一條緊身的白色的七分褲,腳上則是一雙樣式很俏皮的淡粉色平底鞋,而且長髮完全散開,一頭細碎的小卷,顯得精緻而時尚,略施淡妝,一改往日莊重大方的着裝。姣好的容顏,有着南方佳麗特有的一種楚楚動人般的風韻和俏皮,難怪翟炳德這麼大年紀了,還總是留戀在玉瓊的生態園的後花園。
儘管彭長宜沒有發現翟炳德和玉瓊之間有什麼不雅的舉動和話語,但是自從翟炳德第一次帶彭長宜去玉瓊那裡吃飯時起,他就認定翟炳德和這個玉瓊有着不同尋常的關係。所以,對這個玉瓊,他從來就不敢小瞧,跟她稱呼“您”也屬正常不過的了。
快到高速路收費口了,玉瓊說道:“好了,就把我放在這吧。謝謝你。”
彭長宜看到,在收費口處,停着剛纔那輛藍色的奔駛,前面還停着一輛掛着軍牌的奧迪車,彭長宜沒再往前開,而是停在了距離藍色奔馳車二十多米的地方。
玉瓊沒有立刻下車,她向彭長宜伸出了白嫩細膩的手,滿目含笑,說道:“咱們是朋友,以後常聯繫。希望我能跟三源合作成功,跟你合作成功。”
彭長宜有些不好意思,本來車裡就這麼大點的地方,還至於握手嗎?但是人家女士已經把手伸了出來,他再不握住就有個那個了,他就伸出手,不敢看玉瓊那雙如水的如水的雙眸,而是看着前面那兩輛車,輕輕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只是,他沒想到,玉瓊跟他握在一起的時候,另一隻手將一張小卡片塞到的他的手心裡,然後雙手合上他的手。
彭長宜感到了手心裡的異樣,等他低頭看清是一張銀行卡後,玉瓊正要開車門準備下去,他急了,說道:“您這是幹嘛呀,成心給我找捱罵是不是?”
聽了他這話,玉瓊的手從車的門把手處鬆開,回頭看着彭長宜,神態認真地說道:“沒有人罵你,這事跟誰都沒關係。”
彭長宜說:“沒關係也不行,既然咱們是朋友,更用不着這樣。”說着,就要把這張銀行卡塞到了她的懷裡。
玉瓊拿起銀行卡,說道:“彭縣長,我說了,這個跟誰都沒關係。我沒有別的意思,希望我們能合作一次。”說着,開開車門出去了,就在她要關車門的時候,才把手裡的卡放在了座位上,然後關上車門衝她擺擺手,就向前面的車快速走去。
彭長宜是不能拿着卡追出去的,他在心裡就更狐疑了,這個玉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如果她想修這條公路,用不着給他卡的,不給他卡他也會照顧她,但是給了他卡,他就不得不費一番思量了……
難道,她來見自己,就是爲了幹這個?
這個卡彭長宜當然不能要,他小心地把卡收好,無需去琢磨那卡里有多少錢,有多少錢都跟他沒有關係,有多少錢也不屬於他,他已經想好了把這張銀行卡退回去的辦法。
回來的路上,他心裡就七上八下的,他以前也收過別人的錢,都是給別人辦成事,別人後來謝他的,謝他的錢相對安全些,那是一種心甘情願,有着一種情義在裡邊,這樣的錢他敢要,而且也放心、安心。這也只限於以前在亢州時,在三源,他沒有拿過任何人的任何錢,三源的錢,他是一分都不敢要的。
要想在官場上走得長久一些,遠一些,一個首要的因素就是對於錢這個東西要取之有道,絕對的兩袖清風是不可能的,但絕對不能貪,貪了,就等於提前透支了你的前程。
在官場多年,無論是看到的還是聽到的,彭長宜總結出有兩種錢千萬不能收,一種是女人的錢,很多落馬官員的經驗教訓都表明,女人送錢比送色還可怕,女人對金錢的貪婪有時遠勝於男人,你拿走她的錢,比掠奪她的色更讓她計較心疼,甚至耿耿於懷;另外一種就是目的太明確的錢不能收,比如某個工程項目要招標,會有很多人捧着很多錢跑到你的面前,無論能不能辦,這種錢不能要,這種錢太危險,有可能就把你送進去,到時後悔都來不及。今天這錢,定是斷斷不能要的,不僅是女人的錢,還是奔着工程項目的錢,這個錢,就如同面目猙獰的魔鬼,誰要,誰不得好!
他不明白,玉瓊的信息怎麼這麼靈,三源剛要有動靜,她就得到了消息,而且很快就趕來了?如果真是翟書記透露給她的,那麼翟書記是不是也太不避嫌了?玉瓊現在到底做着什麼生意?怎麼搞餐飲的又修開馬路了?
想到這裡,他決定探個虛實,於是,他把車停靠在了路邊,就把電話打給了戴俊蘋,電話通了,彭長宜先是跟秘書長阿姨客氣了一番,問候了一下老師的近況,又假模假樣地向秘書長阿姨彙報了一下自己最近的工作情況,說了一通後,他才直奔主題,說道:“阿姨,錦安美食生態城的經理玉瓊,還幹着什麼企業?”
戴俊蘋一聽,愣了一下,說道:“長宜,你問她什麼意思?有話直說。”
戴俊蘋儘管是女流,但是說話辦事豪爽利落,從不扭扭捏捏、拖泥帶水,更不裝腔作勢,這使她無論是在上邊還是下邊,都有着很好的口碑,彭長宜最近比較依賴這個師母,大事小事都願跟她彙報一下,此時,聽她這麼問自己,也就沒必要掩飾什麼,就實話實說道:
“沒什麼,剛纔她來三源了,說是陪幾個朋友來旅遊觀光的,把朋友打發走了後,跟我見了一面,問起修路的事,她想參與一下,跟我瞭解了一些情況,走的時候,還給我放了一樣東西在車上。”
“哦?她跟什麼人去的?”戴秘書長問道。
“這個我不清楚,她給打電話我就開着車去路上迎她了,然後她就上了我的車,她坐的車是一輛藍色的奔駛,等我送她到高速路口下車的時候,我看見前面有輛掛軍牌的奧迪車跟那輛藍色的奔駛停在一起。”
戴俊蘋想了想說道:“長宜,你能把這個情況跟我說,想必你已經想好了怎麼做了,但我還是說一句,她給你的那樣東西不能要。她現在仍然在經營着那個生態美食城,但據我所知,在其它的領域,也有她活動的蹤跡,比如一些建設工程,甚至一些大型的園林綠化工程,好像都有她的份兒,不過大都是和別人合夥乾的,我看你還是慎重一些,既然你這樣問我,想必你也知道她跟老闆的關係,那就更應該注意,別到時裡外都不是人,據我所知,最近一段,老闆不怎麼去那個地方吃飯了。”
“哦,長宜明白了,我就是有些疑惑,老闆對這裡不是特別感冒,怎麼還……不過她倒是暗示我,這事老闆不知道,我也拿不準,纔給您打電話。”
“寧信其有不信其無,你的疑惑是對的,大頭子是不會輕易地把手伸到三源去的,如果他想伸手,市裡就有的是,你那條路在三源是個大工程,在錦安市就算不得什麼大工程了。所以,凡事都要動動腦筋,別被美色和假象迷惑了雙眼。”
彭長宜對這個秘書長阿姨的印象是很好的,覺得她辦事說話不像女流之輩,可是說起女人來,就露出了女人的天性,他嬉皮笑臉地說道:“阿姨啊,我哪敢呀?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啊?除非我不想活了。”
“你不敢就對了,不但這次不敢,以後也不許敢!” 戴俊蘋口氣嚴厲地說道。
“嗯,我保證不敢。阿姨,我還是想搞清楚,她到底跟……”
“長宜。”戴俊蘋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不管她跟誰有關係,你都要掌握一個原則,別爲了別人把自己搭進去,到時哭都找不到墳頭。有些事情很複雜,小心爲妙!”
“嗯。明白,謝謝阿姨。”
彭長宜如釋重負,剛掛了電話,他接到了康斌的電話,康斌在電話裡跟他說調查組成員會剛散,開到半邊的時候,鄔友福進來了,把褚小強罵了一頓。
彭長宜警覺起來,問道:“他爲什麼罵褚小強?”
康斌說:“因爲褚小強提出了調查的幾個點,正好鄔書記進來,聽了兩句話後,就勃然大怒,說褚小強唯恐天下不亂,還問他是誰指使他這麼幹的?小強說:這是他的職責所在。”
彭長宜有些生氣,本來散會後康斌徵求鄔友福和彭長宜的意見着,問他們有什麼指示,要不要參加他們的會?彭長宜唯恐鄔友福干預,就首先表態,說道:“司法獨立,怎麼開展調查是你們的事,我和鄔書記就不參與了。”鄔友福當下也表示不參加他們的會,沒想到他還是去了。
彭長宜說道:“老康,該怎麼做你們就怎麼做,中途不要跟任何人彙報了,等有了結果的時候再說,另外,有什麼困難隨時跟我說。”
康斌說:“就是,我也很生氣,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着的事,想蓋也蓋不住,人家都鬧到三源來了,還怎麼蓋?”
彭長宜說:“放心,你大膽工作,能解決的咱們就地解決,解決不了咱們還有上級領導。不過康書記,我有個建議,儘管你們可以公開工作,但是對於一些節點的調查必須要隱秘,儘量不公開展開調查,注意保護所有的人證物證,康書記,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康斌沉默一會,說道:“長宜,你這個建議太好了,太對了。”
彭長宜繼續說道:“如果搞得太公開,難免有些證據你們抓不到,別到時狐狸沒打着惹一屁股臊。”
“你放心,經老弟這樣一點撥,我就知道該怎麼做!”康斌信心十足地說道。
掛了康斌的電話,他就撥通了褚小強的“豹子6”,褚小強很快就接通了,彭長宜說道:“說話方便?”
褚小強笑了,說道:“你打這個電話,如果不方便我就不接了。”
“嗯,小強,開會情況我都知道了,你不要生氣,這很正常,另外我想囑咐你的是,凡是都要自己保留一份證據,不該公開講的不要講,一些秘密調查的人和事還要向以前那樣,秘密進行,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嗎?”
“縣長,小強明白,我只對一個人負責,別的人我不會全都說出來的。”
“嗯,還是那句話,保護好那個工頭,別把他暴露給調查組。”
“您放心,小強沒那麼傻。”
彭長宜鬆了一口氣,說道:“不得不防。”
“我知道。”
彭長宜又囑咐了一番,這才收了線。
當他想超越前面大貨車的時候,猛然就看到了夜玫那輛紅色的越野車向右側拐去,彭長宜就放慢了車速,看着那輛車就駛向了不遠處一座民房,他忽然想起康斌跟他說的話,難道,二黑的私人賓館就在這裡?他又看了看,這輛紅車就是夜玫的,因爲後面有個後裝上的尾翼。
回到單位,彭長宜剛進了辦公室,手裡的電話就響了,是葉天揚,彭長宜趕緊接通,說道:“葉總編,您好。”
“長宜,我剛收到我們記者從你們那裡發回的一份電傳稿件,反應你們那裡出現了七具礦工屍體,而且隱瞞不報,目前已經有家屬找上門了,而且你們那裡有個大胖子自稱是公安局局長的人,公開對家屬們說,偉大領袖毛主席說過,死人的事是經常發生的,這麼個大的一個山區,有好兩百多個大大小小的礦,出了事故,死了人是很正常的事。你知道這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