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投兩道劍眉往上一揚,道:“陳譽,你今天是有目的而來的?”
陳譽坦然道:“是,除了拜訪恩師,另外還想勸您不要參與這次座談會。”
餘投臉色無慍無喜的道:“爲什麼?”
陳譽道:“請問老師,參加這次座談會是爲了什麼?”
餘投將杯中的溫茶一飲而盡,道:“當然是從座談會上吸納江安村事件的教訓和經驗,充實到我的書裡面去。”
“那您寫書是爲了什麼?”陳譽又問道。
“爲中國的改革獻良策,爲同行者辯真理,爲年輕人增見識,爲自己徒思趣。”餘投緩緩的道。
陳譽聽完,又輕聲的道:“老師擺在首位的,還是國家社稷,在老師心目中,顯然這纔是第一位的。”
“不錯,”餘投肯定道,“我們這一代人,雖然比不了上世紀初那些動則捨身取義的前輩,但愛國之心炙熱,文人鐵骨猶存,我這輩子,最關心的還是兩個字:中國!”
陳譽蕭然起敬,口中又道:“學生明白,那老師看來,國家改革應該採取何種方式?”
餘投看了看他放在茶壺左右兩邊的兩隻茶杯,忽然指着左邊那隻道:“流血犧牲的,上幾代人已經實踐過,幾經風雨,才換來今日結果,如今肯定不用了。”
又拿起右邊那隻茶杯,一飲而盡道:“現今之策,是徐徐圖之,走一條不斷摸索,邁向光明的路,這纔是我心中的坦途!”
陳譽同樣看了看擺在右邊的一隻茶杯,道:“老師所言。也是學生心中所願。既然如此,老師就更不應該去參加這個座談會。您知道楊慶清邀請您的目的是爲了什麼嗎?”
餘投想了想,道:“藉助我的名氣吧,如果我參加了,其他一些老傢伙可能也會參加的。”
陳譽點頭道:“正是!對於楊慶清來說,拉您加入。只爲藉助您的影響力,讓更多人加入這座談會。而他組織這次座談會的最終目的,更不是爲了更好的解決江安事件。”
餘投劍眉一沉,道:“怎麼不是?座談能夠想出更多的辦法來!”
陳譽臉色不變的道:“當然不是。座談會是可以想出更多辦法,但這次座談會設在香港,與會代表除了邀請您和幾位教授,其他的多數是媒體的人,我相信到時一定是可以談除一些對策的,但這會明顯弊大於利。您應該知道的。目前江安局勢平穩,江安市政府就在這一兩天將公佈具體的解決土地問題的方案。所以目前並不缺乏良策,只是需要時間和穩定的局面,讓官方和民衆去協商解決問題。假如這時在中外媒體雲集的香港舉辦一個可能被大肆炒作的座談會,我想,除了立刻攪亂本已經安靜的局面,讓某些人藉此斂財之外,並無其他裨益……”
一口氣說完這些。陳譽停頓了一下,等待着餘投可能雖然打斷他的話語。
但餘投沒說什麼。而是露出一副思考的神色,陳譽心中一定,又道:“其實我說的這些,餘老師肯定也是考慮過的,只不過對於我所謂的副作用沒那麼重視罷了。但我想告訴您,媒體的力量比您認爲的要大得多。有些人的目的和您相比,是泥雲之別。我本不該在老師您面前道別人長短,但也想說一說這位邀請您參加座談會的楊慶清的一些情況。”
餘投還沒沒說什麼,但臉色已經漸漸凝重,顯然陳譽話裡的某些東西觸動了他。
陳譽又開口道:“楊慶清原來在《西南日報》當主編。後來因爲某些觀點和某些主流思想不符而離開,轉行爲獨立撰稿人,近年來熱心參與公共事件。據我所知,他每次參加,都是通過販賣相關事件資料、接受境內外某些媒體採訪、發表某些故作驚人言論等方式來牟利。老師,您覺得,抱着這樣目的來召開座談會的人,能達到怎樣的座談效果呢?!”
餘投忽然道:“陳譽,我可以答應你不參加,但我有個條件。”
陳譽心中一喜,語氣平靜的問道:“謝謝老師,請說。”
餘投臉色一緩,露出微微一笑,道:“以後多來江南大學旁聽下我的課,和我聊聊天,指點下我那些狂得沒邊的學生,這個條件不過分吧?順便你還可以過來找找千柔,一舉多得!”
陳譽這才放下心中石頭,含笑應道:“沒問題!”
餘投看了李千柔一眼,眼神中流露出和年齡不相稱的狡黠之色,道:“看來我這個條件是多餘的,以後你肯定會常來,就不知道是爲誰而來……唉,陳譽,以後沒事多來坐坐,不要搞得有事才上門,這讓老師我覺得挺失敗的!不是說桃李滿天下嗎,其實真正成熟的李子和桃子,只要有幾顆,我就心滿意足了!”
陳譽苦笑了一下,一時倒不知道怎麼回答,倒是李千柔嘻嘻笑道:“餘老師,你看我這顆桃子能不能成熟?”
餘投認真的看了兩眼,笑道:“能,不過現在還看不出來是不是一顆桃子,哈哈!”
李千柔撅了撅嘴,不過轉瞬又笑了起來,道:“沒事,反正譽哥已經是顆大桃子了,我就當綠葉好了,紅桃還得綠葉襯呢!”
又談笑了一會兒,餘投收斂了笑容,對陳譽道:“老實交代,現在是不是在政府部門工作,不然怎麼會主動來做這種勸說工作,我可不相信你是出於正義感?”
陳譽苦笑了一下,簡單的提了一下朱智的工作,又說到自己目前的工作,道:“老師,雖然我沒走上學術這條路,但也無志於權謀仕途,現在正在奧斯卡學校保衛處工作。”
餘投愣了一下,道:“那個小胖子現在幹公安了?靠關係進去的吧,我就不信他能過得了招警的體能測試那個環節?”
李千柔笑起來,道:“老師,您真是慧眼如炬,他就是混入公安系統的一隻蛀蟲,口號就是混吃等死呢!”
餘投搖搖頭,道:“真沒想到他會幹這行,不過也適合他。但你去保衛處真是太浪費了,這樣,我跟校長說一聲,把你調過來這邊當老師吧?邊教書邊做學問,這纔是正途啊!”
陳譽認真的道:“老師,我還是挺滿意目前現狀的,謝謝您!”
餘投道:“剛纔說錯了,應該是把這個當成條件的!唉,你是棵好苗子,不搞這行太浪費!現在國內學術界不行,年輕人都靜不下心,又沒那份靈氣,很難出成績的,等我們幾個老頭撒手走了,那就真的是後繼無人了!”
陳譽感受他話語中的那份執着和遺憾,只能恭敬的道:“老師,我相信您一定能帶出能夠將我們國家的公共管理學發揚光大的學生的!”
……
又閒聊了好一會兒,陳譽兩人才告別了餘投,離開了桃李園。
走回校道上,李千柔看着陳譽似乎有些沉重的表情,道:“譽哥,你已經圓滿完成任務了,怎麼還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是在爲餘老師的後繼無人而感慨嗎?”
陳譽道:“想起當年他勸我沉下心來做學問的情景,我就隱隱有些不忍,雖然我一定要走自己的路的,但還是心中有愧。他是一位好老師,一個真正的愛國者,一輩子獻給了學問,獻給了祖國。一個人可以如此赤誠,像赤子般的心無旁騖,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李千柔輕輕的點了點頭,也被他的情緒所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