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有點涼。
從凌楠的眼中滴落出來,落在莫允琪的臉上。
莫允琪嘴角動了動,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霎時間,她的思維似乎有點短路了,一副渾然不知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樣,兩隻眼睛裡,帶着錯愕與迷茫。
可是很快的,她就完全明白過來,哇的一聲,撲到凌楠懷裡,大聲的哭了起來。
而凌楠,也在哭。
姐妹兩個緊緊的抱在一起……
楊棟樑在旁邊看着,心情也是格外的壓抑。
而就在這個時候,就見莫允琪的身體猛地一動。
不是那種正常的動,而是如同被針紮了一下似的,帶有痛感的抽搐。
然後就見她的頭還埋在凌楠的懷裡,跪坐在地,兩隻手卻是鬆開凌楠的肩頭然後緊緊按着自己太陽穴的位置——她的頭又開始痛了。
而這個時候,沒醫沒藥的,又該輪到楊棟樑大顯身手了。
就這麼着,凌楠抱着莫允琪,而楊棟樑則是站在她的背後,十根手指輕輕的攀上了她的後腦。
按、壓、捏、揉……
必須承認,楊棟樑這個按摩手法還是很有一套的,被他按了一會兒,莫允琪那因爲劇烈頭痛而出現僵直而痙攣的身體,便慢慢的放鬆下來。
凌楠關切地問道:“琪琪,好點了嗎?”
“嗯……”莫允琪聲音有些嘶啞,剛纔哭的太狠了,讓她的嗓音多多少少的有些失聲。
凌楠擡起頭來,看了看楊棟樑。
楊棟樑點了點頭,目光柔和,沒說話,可那目光的含義,凌楠卻是懂了——她沒事兒,放心!
就如同樹藤終於找到了一棵足夠依靠的大樹,就如同種子遇到了和煦的春風,看到了楊棟樑的目光,凌楠那原本紛亂如麻不知所措的心中,就好像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似的,竟是瞬間平靜下來,她也對着楊棟樑點了點頭,也沒說什麼,然後,楊棟樑就在那裡繼續給莫允琪進行着頭部按摩。
而他們倆不說話,莫允琪這時候卻是開了口。
她這時候已經不哭了,卻是聲音很低,語速也很緩慢,帶着濃濃的倦意,好像在對凌楠說,又好像在自言自語一般的講述起來。
“以前我膽子很小的,怕黑,那時候我剛上小學吧,有一次跟同學去玩,天黑了纔想起回家,那個時候家裡人都在忙,也沒時間管我,走到一條小巷的時候,那裡特別特別的黑,就好像裡面有什麼妖怪似的,我根本不敢往裡面走,又急又怕,我哭了,可就在這個時候,大哥來了,他握着我的手,告訴我別怕,沒事兒的,他會保護我,然後帶着我從那小巷裡走了過去……”
“還有一次,也是在我上小學的時候,那次學校裡組織春遊吧……哦,應該是春遊,我挺高興的,卻是因爲太高興太激動了,春遊那天我出去竟然忘記帶午飯了,而且也沒帶錢,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別的同學都在吃,我就只能說自己不餓,呵呵……我不好意思找別人借錢吃飯的,就在這個時候,大哥來了,他那天竟是坐了好久好久的公交車,給我送了午飯,還是我那時候最喜歡吃的雞腿……”
……
“哦,那天爺爺病了,他就那麼一下子倒下去了,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當時我的心都碎了,真的,我當時都傻了,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不願意回家,二哥他們總是針對我,可那時候我又不能不回去,可是當我回去,在醫療間門口看到大哥的時候,我心裡一下子就輕鬆了,有他陪着爺爺,我特別特別的放心,好像就再沒有什麼難事兒了似的,因爲我知道,不管家裡再怎麼亂,還有大哥頂着……”
……
一聲一聲,莫允琪就在凌楠的懷抱裡絮絮叨叨地說着以前的那些陳情往事,陳芝麻爛穀子,很小很雜,而且也沒什麼前後聯繫的邏輯性,可是從她的言語之中,卻是滿含着那些濃濃的兄妹之情,聽着這些話語,再看看不遠處莫允德那具已經冰冷僵硬的屍體,楊棟樑和凌楠都是心中一陣痠痛,正所謂愛之深恨之切,對於現在的莫允琪來說,曾經那些過去的溫馨,每一個點滴的回憶片段,都是一把鋒利的刀子,狠狠紮在她的心裡,讓她疼痛,讓她流血,讓她痛苦不堪。
可是,無論是楊棟樑,還是凌楠,都只是靜靜的聽着,沒人說話。
因爲他們心裡都非常清楚,這個時候,再多的安慰都是沒有用的。這樣的心酸和痛楚,足夠強烈,讓人痛徹心扉,卻只能莫允琪自己去忍耐,去承受,去化解……什麼時候才能從這件事情的陰影裡走出來,這就只能看莫允琪的意志力有多強了。
漸漸的,莫允琪的聲音越來越低,言語間的間隔也是越來越長,最後,竟是沒了聲息。
她的呼吸,也平緩下來,悠長而綿軟。
她睡着了,而且睡的很沉。
而這個時候,一直都在旁邊冷眼旁觀卻是一句話都沒說的駱雪走了過來,對楊棟樑說道:“你們走吧。這裡的事情,交給我就好了。”
“那……好吧!”
楊棟樑點點頭,也沒跟駱雪客氣。
的確,這裡的事情,只有駱雪這種特殊身份的人才能完滿的解決,自己就算繼續留在這裡,也是無濟於事,起不到任何幫助的作用。
而且,現在的情況,莫允琪需要休息,凌楠也需要去醫院治療腳上的傷,既然這樣的話,那就走吧……
跟凌楠簡單交流了幾句,凌楠也是這個意思。
真的,這片小樹林對她而言如同夢魘一般,她早就想走了,卻是因爲要等莫允琪過來的關係才一直留到現在,如果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可能她後半輩子,都再也不想來到這個地方了。
跟駱雪打了招呼,楊棟樑彎下腰,從凌楠的懷抱裡,接過莫允琪。
託着她的腿彎,把她橫着抱了起來。
莫允琪太累了,心力交瘁,就這麼被楊棟樑抱着,她也是一副毫無知覺的樣子,還在沉沉的睡着。
只是……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眼角,又開始有兩行清淚,點點滴滴的滴落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