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下奇景

靠着冰牆,黃夢樑往積雪裡挖出了一個十多米的深坑。在深坑底部,那道裂縫已經有半米多寬,完全可容一個人通行了。探頭去瞧,裂縫是往下延伸的,深處黑咕隆咚,不知有多遠,通向哪裡?

這黃夢樑也實在魯莽,全不去考慮那下邊有路無路,是不是一個更深的陷阱,下去了沒路能否回得來——其實,這樣的考慮純屬多餘,身後沒有出路,放着一條道不走,等死?管他是地獄是天堂,黃夢樑都準備去走一遭。

黃夢樑從死馬上取下行裝,扛在肩上,一低頭,鑽進那條冰縫隙。縫隙口子處,還隱隱有些光亮,就是地面顯得有些滑溜。黃夢樑手扶冰牆,在裂縫內小心翼翼地走了幾步,覺着也沒啥,地面凍得的,絕不會塌陷,遂就放下心來。

這傢伙也忒大膽,照明也不點,索性摸黑往前走。他尋思,反正前邊就一條狹窄冰縫,不會走岔道。再說,就算真有岔道那又能怎樣,哪條是路哪條不是路?照明帶得不多,得節省點用,先摸黑走一段再說。

約莫走了百十來米,腳下的“路”忽然陡斜起來,黃夢樑一個趔趄,屁股瓣重重甩摔地上,跌了個大筋斗——這一跌就跌出問題來了。前面的“路”可是冰面,又溼又滑又陡,黃夢樑一跌倒在地,便再也不能爬起來。他像坐了一架無限長的滑梯,一旦開始滑降,就不能停住……

剛開始滑降時,黃夢樑還有些懵懂,過一陣他的身子在冰牆上碰磕幾下後,反倒把他撞擊清醒了。他乾脆雙手抱住腦袋,閉上眼睛,任其滑落。那滑落的感覺,有點像飛機降落機場,失重、耳鳴、心臟緊縮——當然,黃夢樑可沒坐過飛機。只是到了這時候,這傢伙居然還寬慰自己:這樣子也不錯嘛,跟坐滑竿一樣嘛,省得老子淘神費力,一步步摸黑走路!

在漆黑的冰縫隧道,黃夢樑如石子一般滾落。好在這傢伙穿了一身厚厚的虎皮衣服和帽子,再加上他也確實經摔,在曲裡拐彎的冰隧道中,左磕右碰,竟然沒把他骨頭撞散架。

不知過了多久,下滑的速度緩慢起來,漸漸便止住——黃夢樑這才睜開眼睛,一瞧,這傢伙咧嘴樂了。前邊不遠處,透出一線光亮來,雖不太明亮,但也把四周的景物映照清楚,這兒原來是個冰川溶洞。

不用說,有光亮的地方就必然有出口,有出口就意味着他走出了困境。黃夢樑這魯莽傢伙,不顧死活從冰縫隧道滑降了半天,竟然讓他找到一條通往光明的生路。這次已經不能用運氣好之類的宿命論來說明問題了,歸根結底,還是靠了他膽大果斷孤注一擲的勇氣。

那隻碩大的行裝包裹就在身邊,黃夢樑將它扛在肩上,徑直往光亮的出口走去。

走至冰川溶洞出口處,眼前豁然開朗——視野裡,是一片廣闊的草原,近處有河流,遠處是山峰。河流在草原上蜿蜒逶迤,山峰被白雲濃密纏繞,好一派靜謐的原野風光。不過,原野風光雖然旖旎,卻不太真實,彷彿有點像夢境,透出一種詭譎的氣息來,令人感到莫名的壓抑。

黃夢樑這愣小子沒有感覺有哪點不對勁,他喜出望外地快步走出洞口,腳一踏踩着鬆軟的草皮,便將行裝扔到地上,孩童般地就地打起滾來。要說,這也是人之常情,剛剛從地獄般黑暗的的冰裂縫鑽出來,驀然見到遼闊大地,不啻於來到天堂一般,欣喜的心情不難理解。

等黃夢樑把心中的歡喜勁釋放出來後,他翻身坐起來認真眺望這草原時,這才發現,面前的這片草原有點怪異。

首先是身子下邊的草叢。草原上的牧草皆是嫩綠色,生得高矮不齊,葉片茂盛,花朵星星點點,不時有鳥從草間掠過。可這兒倒好,草叢全是貼地生長,絕對不超過三寸高,且呈一種奇怪的暗綠,更無一朵花蕾開在其間。

還有,這兒沒有鳥兒飛翔,沒有兔鼠躥走,也不見牛羊放牧遊蕩,帳蓬氈房更不見蹤影。當然,人跡就無從談起。這些還算不上怪異,真正令人感到詭譎的是天空。

黃夢樑頭上的天空,沒有那種晴朗萬里,一望無極的窵遠,始終像蒙着一層薄膜,昏暗低沉,彷彿天要塌下來一般。尤其是遠處的天空,那浮在上邊的雲層竟然像凝固的冰塊,沒有飄逸的動感,倒似隨時要掉落下來一樣。太陽也很詭異,掛在天穹,昏昏暗暗一團,頗似一隻怪物的眼睛在窺視着突然闖進它地盤的黃夢樑。

黃夢樑再笨,也瞧出這其中的蹊蹺來。他撓着頭皮,困惑地打量這疑竇叢生的草原,猜不出這是什麼原因。尋思了一陣,便自作主張認爲,反正他以前也沒見過,大約高原上的草原就是如此吧。

草原空曠那面是西北方向,自己就是從那個方向走過來的。再說,那草原上空空蕩蕩,別說人影連鬼影都沒一個,走過去有啥意思。回家的東南方向就在身邊,是一道極高的石壁,究竟有多高不知道,只見頂端淹沒在那冰塊一樣的白雲裡。黃夢樑心忖,沿着這萬丈石壁走,不定在什麼地方就有個山坳豁口,翻越過去恐怕就走出了這喜瑪拉雅山。

在石壁下,順着草地邊緣,黃夢樑滿懷信心,精神抖擻疾步前行。說起來令人感到詫異,他肩扛着近30公斤的行裝,在海拔五千米的高原,大步流星趕路,這得有神人一般的體質,他黃夢樑再是吞食了蛟珠,也並沒有得道成仙。要知道,這兒可是氧氣稀薄的地方,緩慢步行都令人喘息,似他這般負重健步如飛,簡直令人不可思議。

適才,黃夢樑那一通滑落,頂破天也就降了三五百米,這草原再不濟也在五千米的高度上下,這兒的條件不可能讓他如此負重疾行的。這令人費解,但更令人錯愕的是,黃夢樑走了一陣,居然看見一大片墳塋。

的確是一片墓地。一座座饅頭似的土堆,陣列幾十排,至少有百數之衆。墳冢前還豎立着墓碑,墓碑是用木塊做的,上邊有刀刻劃的死者姓名。黃夢樑甚是好奇,一片死寂的草原,忽然出現大片墳墓,他當然得去瞅個究竟。

放下行裝,黃夢樑湊近墓碑瞧,見這大羣的墓碑上,分別書寫着冀衛營參將石英,冀衛營什長石大柱,冀衛營兵勇石壯牛等等。總之,死者都是一個隸屬叫啥冀衛營的部門,而且還都是一個姓氏。

顯然,這墓羣埋葬的是一支軍隊。既然姓名前冠以參將、什長、兵勇之類的名號,可以判斷,他們定是古時的軍人,現代的軍隊沒有這樣的稱謂。

可惜,黃夢樑沒有這樣判斷。在喜瑪拉雅山好多天沒見到人影了,看見一堆墳墓,他也感興趣,管他死人活人總叫人嘛。這傢伙瞧得熱鬧,一時忘記自己找路下山的正事。他邊瞅還邊琢磨,這墳堆裡面埋的是些啥人喲,怎麼沒有香燭紙錢,他們的後人也不來掃墓,瞧瞧這墓碑木板,東倒西歪的,都不來扶正……

黃夢樑沒來由地在墓地大發一通感慨,拾起他的行裝,正準備離開——倏地,前面墳堆後邊,一下閃出一個人影。

死寂的墳場,驟然冒出個活物來,饒是天大的膽也得驚嚇一跳。黃夢樑心臟一陣“撲通”亂蹦,定睛一瞅,那墳塋後邊冒出來的,卻是位鬍鬚眉毛如雪的耄耋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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