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面冰川“鏡子”下,黃夢樑被一羣兇猛的雪猱包圍,無路可逃。他取出步槍,對着領頭的雪猱準備開槍——突然,他看見那雪猱胸膛掛着只小雪猱。原來,這雪猱是一頭雌獸,她胸前的小雪猱崽還在哺乳期。
黃夢樑不忍射殺這對母子雪猱,勾動槍機的時候,槍口朝上移動了一寸。
一聲槍響,頓時震動了寂靜的雪域高原。這兒,本就是一片窪地,四周環繞羣峰,那槍聲頃刻間在羣峰裡迴響震盪,聲勢極是浩大,幾欲振聾發聵。
面前的那羣雪猱被這槍聲鎮住了。那時,步槍還較爲少見,這雪域之巔當然更是從未響起過這般震耳的槍聲,更不用說一生都呆在冰天雪地的雪猱。那帶孩子的母獸起初怔愣一下,突然發出一聲低吼,領着其他雪猱轉身狂奔而去。
這羣雪猱是從冰山處就開始跟蹤的,顯然,它們是爲了那支紫色雪蓮而來的。就不知它們要那紫色雪蓮有何用處?一羣畜牲,再接近人類也是野獸,難不成它們也懂醫道?
黃夢樑自然不會去考慮雪猱懂不懂醫道的事,他見雪猱一溜煙逃去,鬆了口氣。他將步槍放回馬背,想沿着冰川找條道路,穿越過去。穿越冰川,當然只能從冰川的裂縫過去,黃夢樑牽上馬,正欲啓步尋找冰川裂口,卻倏地覺得好像有啥不對頭?是哪點不對勁,他一時半會也想不明白。
哦,對了!黃夢樑一拍腦袋瓜,霍然明白過來。不對勁的地方是槍聲的迴音——已經過去了一陣時間,那回音居然還在久久震響。剛纔他緊張不覺得,現在沒事了,就想起這事來。聽這回音,好像跟先前的不同,先前的迴音是在空中傳播,現在的聲響卻是從地下發出來,很悶沉,很低重,彷彿有一串滾雷在地下撕裂透穿……
黃夢樑正疑惑不知發生了啥事,腳下突然劇烈晃動起來,周圍的羣峰好像也在搖擺。還沒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腳下的雪地一軟,一塌陷,他便覺得自己好像騰空飛了起來,剎時天在旋,地在轉,人在迷糊……
等黃夢樑甦醒過來的時候,他感到自己渾身骨頭都已經散架了,身上那兒都在痛。費了老大的勁,他才爬起來,坐在一堆鬆軟的雪上。過了好一陣,他緩過勁來,發覺身上雖痛,但卻並無大礙。這纔開始打量四周——眼前,好像是個塌陷的大窟窿,跟當年他被人扔進地坑的情形極爲相同。當然,也有不同之處,地坑四周是堅硬的石壁,現在周圍卻是滑溜溜的冰牆。
大約是被摔糊塗了,黃夢樑困惑地想,我這是在哪?怎麼就莫名其妙到了這冰窟窿裡來了?舉目四望,瞧見不遠處,他的矮腳馬躺在那一動不動,嘴角流出一大灘血,已經凝固成塊,顯見已死了多時。
他又擡頭望,頭頂有一方藍天,心裡估摸了下,從這兒到冰窟窿頂最少也有幾十丈高,其間雖有幾道凸狀的臺階,但真要爬出去恐怕有點困難。這會,黃夢樑才恍然清醒過來。自己是從那頂上摔下來的,當時聽見了一陣悶雷聲響,那些白色的怪獸聞聲如鳥獸散,接着,腳下的雪地突然間裂開,自己就跌落下來了。
真是可惜了這匹矮腳馬,跟自己登上這喜瑪拉雅山還沒幾天,就死翹翹——唉!這畜牲也真是不經摔,我們都是從那上邊掉下來,我沒事,它怎麼就摔死了呢。
這黃夢樑確實糊塗,他就沒想想,那馬兒體重軀大,又馱着行裝,從幾十丈高的地方跌落下來,哪有不死的道理,不被摔得粉身碎骨都是僥倖。即使當時還有口氣,在這冰窖一樣寒冷的地方,重傷的馬兒也是活不長久的。
要說,這黃夢樑才真的是僥倖。他從上邊摔下來,經過幾次臺階的緩衝,又落到鬆軟的雪窩裡,纔沒斃命。更慶幸的是,黃夢樑雖然被摔昏迷,卻沒有在寒冷中死去,這得宜於他穿着一身極其保暖的虎皮衣服;當然,至關重要的是他靠了體內那顆令他發熱的蛟珠,才使其在昏迷中仍然保持了維持生命的體溫。
這些,黃夢樑並不清楚,他壓根就沒去想這些事,現在頭痛的是如何爬出這個冰窟窿。
黃夢樑站起身,活動幾下,皮肉倒是有些疼痛,裡面卻沒有內傷。這就好,只要骨頭一節節都是完整的,他就可以慢慢爬出去。可等黃夢樑去攀爬的時候,他才明白,想爬出幾十丈高冰窟窿,根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事。
這冰窟窿的冰牆似鏡面一般的光滑,別說是人,就是壁虎恐怕都要望洋興嘆。用工具,死馬馱的行裝裡倒是有,問題是使把鐵鏟一點點鑿出條路來,那得要猴年馬月才行。黃夢樑折騰了一陣,終於放棄了向上攀緣的想法。
這地方海拔五千多米,空氣稀薄,普通人動一下就要喘氣,黃夢樑體質再好,剛纔那一番折騰,也累得他夠嗆。他躺倒雪堆上,隨手抓起一把雪塞進嘴裡,雪碴讓他頭腦激靈一下,這才讓促使他開始冷靜思考,冷靜觀察。
自黃夢樑跌落冰窟,他一直以爲這兒就跟地坑一樣,沒有出路,甚至還不如地坑。地坑好歹還有條暗河,這兒一眼望去,就那麼大的地方,四面皆是光溜溜的冰牆,沒有一絲縫隙,人在裡邊,就如同青蛙困在一隻深桶那般令人絕望。
這是黃夢樑最初的想法,等他認真觀察這冰窟時,他有了新的發現。其實,這冰窟窿內並非沒有一絲縫隙,在一面冰牆上就有一條,只是因爲裂縫細小且又在冰面上,不易覺察而已。當然,那裂縫僅有二指來寬,人是肯定鑽不進去,除非他有本事化着一道風——風!對呀,這裂縫裡不就有一絲風在不斷冒出來
黃夢樑湊近瞧那縫隙,也感到了一股冷颼颼的風。他有些費解,想不通這縫隙怎麼會有風吹出來,就盯着那縫隙又看了一陣,結果真被瞧出點名堂來。這縫隙上窄下寬,最窄處針都插不進,可靠近地面卻有三五寸寬。地面堆着剛纔掉下來的積雪,縫隙的盡頭就埋在積雪裡面。
此時,黃夢樑再愚鈍,也該知道積雪下的裂縫肯定還要寬於三五寸。黃夢樑一陣驚喜,彷彿真的就找到了走出冰窟的通道,返身抓起那把鐵鏟,興沖沖地沿着裂縫處往下刨拉積雪,認準了積雪下邊就有條脫出困境的道路。
唉!這黃夢樑有時愚得可愛。按照常識,這冰窟下邊除了冰川還是冰川,假如下邊是泥土那必是永凍土,永凍土層堅硬如鐵,哪來的逃生之路?裂縫就算再寬,又有何用。
話又說回來,倘若黃夢樑真跟普通人一樣的想法,慢慢在冰牆上去鑿向上的通路,或者坐以待斃,他的結局就是給這喜瑪拉雅山徒增一具凍屍。千百年以後,有朝一日地質變遷,或許人們能夠發現一具頗有研究價值的殭屍。
黃夢樑畢竟是黃夢樑,普通人覺得不可能的事,他卻滿懷信心去做,而且一做到底。在一般人都會絕望了的時候,他的愚鈍和執着常常創造出了奇蹟——接下來,事情的發展果真出乎意料。
費了差不多大半天時間,黃夢樑乾乾停停,累了喘息一陣,渴了往嘴裡塞把雪碴,在積雪裡刨了十多米的深坑,深坑處的那條裂縫,這會竟然寬達兩尺,通過人的身軀已經綽綽有餘。
黃夢樑停止挖掘,手扶着冰牆,腦袋探進縫隙內瞅看。裡面光線微弱,瞧不太真切,隱約一條向下延伸的裂縫,通往一個無底的黑暗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