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夢樑來至那石窟前,忽然聽見黑黝黝的洞口裡面,傳出一陣鐵鏈聲響和低沉獸吼,頗爲驚訝,不覺動了好奇之心。他想,這佛門聖地怎麼會有如此怪異的聲音?記得兩年前,他在雲南境地的鎮妖寺,曾在一口井裡看見一條被鐵鏈鎖住的巨蟒,當時井內就發出這樣的鐵鏈聲響。
莫非這石窟裡也鎖得有怪獸?
他不由得摸摸腰間,欲去拔他的那柄短劍,卻沒帶在身上——俄爾又想,既然怪獸被鐵鏈拴住,遠遠瞧一下就走,大約也沒有啥問題。這黃夢樑現在可說是已經走南闖北,歷經諸多艱險,長了不少見識,但與生俱來的好奇心非但沒減小,反而卻愈發濃厚。
當然,畢竟此處是佛門聖地,裡面應該不會有什麼極其可怕的危險。黃夢樑自以爲是的想,便走近石窟門前。
這會已是日落暮垂時分,光線較暗,黃夢樑走近了石窟,纔看見那洞口黑暗中有兩隻閃爍的眼睛,正惡狠狠盯着自己。黃夢樑這才瞧清楚,黑暗中原來蹲伏着一隻巨大的怪獸。
那怪獸渾身黑毛飄逸,與黑暗融爲一體,難怪不易看見。怪獸體格龐大,如頭半大牛犢,腦袋碩大如鬥,模樣似獅非獅,似熊非熊,似狗非狗,瞅樣子就極其兇狠。它口中發出低低的咆哮,脖子上的鐵鏈掙得“嘩啦”直響……
可黃夢樑走攏它身邊時,這怪傢伙突然閉嘴了,好像是它主人來了似的,居然一下子伏臥地上不動,嘴裡的吼叫變成“咽咽”烏鳴,尾巴也在輕輕甩搖,成了一條乖乖哈巴狗。其實,這傢伙真的是條狗,只是它是世界上一種最兇猛的狗——藏獒。
藏獒又名龍狗、蕃狗,分獅型與虎型兩種,其中獅型最爲名貴。這傢伙體魄強健、吼聲如雷、英勇善鬥,且敢於與任何猛獸搏鬥。
據說,一隻純種藏獒敢與一頭巨熊對壘撕打,絕對不會退讓半步,結果通常是巨熊甘敗下風,逃之夭夭。更莫說野狼之類的動物,根本不是藏獒的對手,即便三五隻野狼見到它,立刻夾着尾巴遠遠遁逃。故藏獒又有“東方神犬”之稱。
藏獒是一種領土意識極強的動物,對主人極其忠誠,對入侵者誓死抵抗。無論入侵者有多麼強大,它皆會與之血拼到底。但是,藏獒也有一個好處,你若不侵犯它的領地,它一概置之不理,視而不見。所以,藏獒不但是藏人最忠實的夥伴,也是土司、蕃王住宅以及特殊地方的最佳護衛犬。
難怪,強措、矢蕃二武僧剛纔忽然想起,這石窟門前拴住的這隻護衛藏獒,擔心傷害到了黃夢樑,方纔愀然色變。大慈寺主持格西法師特意來囑咐,不可冒犯雪山聖母的使者,倘若那不懂事的畜牲咬了使者,那就真的闖下大禍了。
要知,這隻藏獒可說是藏獒裡最爲純正最爲優秀的品種,那也意味着它是最爲兇猛最爲可怕的動物。這隻藏獒是嘎貢地區的大土司鬆贊,從他羣養的藏獒中百裡挑一,敬獻給大慈寺的,以示鬆贊土司對佛祖的虔誠。
別說現在,一隻純種優秀的藏獒價值可達千萬,就是那時,這樣的藏獒也是要拿十頭犛牛來換的。只因那鬆贊土司的女兒,十年前得了一種怪病,小小年紀突然由天真活潑變得沉默寡言,整天對着西方的天空呆望發怔,失去了孩童天性。
這可愁煞了鬆贊土司和他的夫人,爲使寶貝女兒恢復原樣,土司和他的幾位夫人去了當地的明昭寺,求神拜佛,祈求神明保佑他們的女兒。
明昭寺的赤巴(主持)對鬆贊說,他的女兒仰望西方,那是心向雪山神殿,魂靈離竅,得把他們的女兒送到大慈寺下的草原,親自膜拜神殿,了卻心願,方纔能讓魂靈歸於心竅。果然,他們的女兒去雪山下的草原,親眼目睹了輝煌神殿,竟然霍然而愈,恢復了兒童率真天性。
至此,鬆贊每年都要向大慈寺貢獻禮品,那隻優良藏獒便是其中之一。對了,來的那位掛單胖和尚,就是明昭寺的翁則,誦經頌佛的領班。
強措、矢蕃二武僧匆匆忙忙跑到石窟前,瞧見那隻兇猛的藏獒伏臥在洞口,乖乖巧巧,不鬧不吵,一點不像有入侵者的模樣。讓二武僧驚訝不已,心忖,這畜牲好眼力,瞧出來者是雪山聖母的使者,是真羅漢活菩薩,也知道恭敬禮遇。
石窟的兩扇大門已經被摔開,門前的兩盞酥油燈被取走一盞,看光景,是吉祥使者進了大門。強措、矢蕃是專施守衛之責的武僧,他倆也是沒有權力進去,跟這條藏獒一樣,必須在石窟大門前止步,絕對不可逾越。
那盞酥油燈的確是黃夢樑取走的。此刻,他舉着那盞酥油燈,走進石窟。這兒沒有機關暗器,也沒有岔路彎口,就一條不太長的甬道。走完這條不太長的甬道,來到一個寬大的洞穴,便到底了。
藉着酥油燈的光亮,看得清這個地方就是個大廳似的洞穴,高有四五米,寬有十來丈方圓。很普通,沒有千姿百態的石筍,也不見五光十色的鐘乳石,有點像蒙古包那般非常的簡潔。然而,黃夢樑一進來,卻被一種景象所震驚,且震驚的程度,比他初次在地坑裡見到的情形還要更甚。
在洞穴的地面上,依次並排着上百隻石墩,圓圓的,高有五寸,直徑不到一米。石墩一點不出奇,可石墩上面盤坐的和尚卻讓黃夢樑心臟狂跳不已。石墩有上百隻,近半數上邊已經坐有了和尚,餘下的還空要那兒。
和尚們全都面壁打坐,後背對着甬道進口。從後邊瞧,他們皆着袈裟,頭戴僧帽,頸掛佛珠,服飾顯得十分隆重。這洞穴有幾十位和尚,似在打坐誦經,卻又鴉雀無聲,令人感到死寂一般的肅穆。
黃夢樑定定神,壯壯膽,端着酥油燈轉到這些和尚前邊,一瞅,盤膝打坐的和尚,幾乎都是年高老邁的僧人,一個個雙手合什,瞌目含笑,彷彿聆聽了佛陀撥霧妙語,悟到佛家真諦,神態十分安詳滿足。
從他們紋絲不動的身軀看,應該早已逝去好久,可黃夢樑卻又覺得,他們分明是在靜默凝念,默頌佛經。忍不住,就用手去探他們的鼻息。一觸,冷涼似冰,僵硬如石,不知已經死去了多少年頭。
“阿彌陀佛!得罪得罪!”黃夢樑知是死人,死人不可褻瀆,何況是年邁的和尚,連忙後退一步,口中連聲告罪。
黃夢樑口中告罪,心裡卻滿是疑惑,怎麼這兒全是死了的和尚,未必這大慈寺死了和尚不燒不埋,都擡到這排排坐——寺廟有這樣的規矩?問題是,這兒地方不大呀,能“坐”幾多和尚。不出幾年,不弄得“屍”滿爲患纔怪。
這黃夢樑無端替大慈寺擔心,他哪裡知道,這個洞穴乃是佛窟極樂之地。不是所有的和尚圓寂後都能來此的,能到這裡來的和尚必須是赤巴。換句話說,這裡面打坐的和尚,俱爲大慈寺歷代主持的法身,個個皆是得道的高僧啊!
其實,這是和尚圓寂後最高的禮遇——成其爲不朽肉身。這樣的禮遇,在佛界也是極爲罕見的,肉身菩薩在廣袤中原的寺廟裡,亦不過一二而已。但是,在這大慈寺就有點例外,歷代幾十位主持竟然都成了肉身菩薩。也許因大慈寺是雪山神殿,也許是這兒地處高寒屍身不腐等等……
這些猜測都有道理,但卻全猜測錯了。只因這個瞧似普通的石窟非同一般,它內壁石牆上鐫刻着佛教密宗一支的絕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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