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前行的馬車,只靠一雙腿行走至相王府,這樣的速度雖然很是緩慢,卻距離相王府越來越近,估摸着再過兩日,便可到達,這樣的時辰恰好是壽宴舉行的那一日。
對於這樣的時辰,雲卓倒是覺得十分合理,若是讓蕭陌離如此迅速地趕到相王府,那麼他就會有足夠的時間去實施他心裡的所想,雖然此時的他還不太知道蕭陌離的想法究竟是什麼,但他卻本能地覺得,蕭陌離有了某種想要對付相王爺的念頭。
蕭陌離知道這一路上看似極爲平靜,但是兩人的氣氛卻並不怎麼好,一個是滿腹疑惑,一個極力提防,這樣的狀況似乎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在長公主府裡成爲孌童的時候,那時的兩人也是如此,彼此都保留着試探的戒備,後來有了結盟的念頭,這種感覺才漸漸轉淡、消失,如今的他們猶如當時的自己,只是一切都不可能再回頭,而他也不想再重提那段過往,也不願再去回想那段讓他覺得難堪的過去。
故而,當距離相王府越來越近時,兩人的沉默和防備竟變得越來越多,尤其是到了深夜,最爲寂靜的時刻,這樣的冷清顯得更爲突出和明顯,蕭陌離只顧着給自己抓了一隻雞,放在火上烤得金黃酥脆,隨後便拿起了一個雞腿吃了起來,完全就沒有想過雲卓還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他只是顧着自己,根本就沒有多餘的意思去顧雲卓。
雲卓對於他的態度也不覺得奇怪,反正自己的身體到底不是曾經那般羸弱,餓了那麼久也沒有任何問題,對於自己的生活,他從來都不會過多地在意好或是不好,只要過的過去就可以。
不過走了那麼長時間的路,肚子到底是有些撐不下去了,他看着眼前架在火上烤得金黃酥脆的肥雞,也沒有過多在意,徑直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包袱裡取出了一些乾糧,隨後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估計是吃得心情極爲不錯,臉上也不禁帶了幾分柔和的笑意。
蕭陌離看在眼裡,卻是忍不住地嘆息了一聲,道:“吃個饅頭,也能笑得如此開心?”
雲卓的笑容並沒有因爲他的這句問話而完全消散,相反竟是越來越多,道:“我只是覺得,饅頭其實也挺好吃的,爲何我從前就不曾發現到這一點呢?”
雲卓說着這句話,又拿起了手裡的饅頭吃了一口,咀嚼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他看着蕭陌離,似是帶了一種無法理解的疑惑,道:“這好像是這段時間以來,你第一次和我說話吧。爲何?”
前一句是肯定,後一句是疑問,雖然這其中看似沒什麼關聯,但若結合過去幾天以來的沉默和冷清,那麼這樣的疑問便又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是的,雲卓的心裡很是明白,自己笑自己的,又礙不着他什麼,他爲何要忽然對自己開口說話呢?
明明就是一種故意疏遠自己的意思,爲何此刻又婉轉了語氣,竟會頗爲輕鬆地和自己
閒聊一句無關緊要的話,難道他是想明白了什麼,此刻覺得理不理自己其實並沒有太大重要,本來他就已經設想好了一切,現在若是不舒緩一下自己的情緒,難免會對自己的計劃有礙。
蕭陌離並沒有立即回答他的話,只不過拿起了另一個雞腿,起身遞給了他,道:“你現在吃了幾個饅頭,到了夜裡一定會餓的,還是多吃一點吧,免得又讓自己的身體遭殃。”
雲卓接過了雞腿,卻是滿腹疑惑地看着他,仍是用一種極爲平淡的口吻問他同樣的一個問題,道:“爲何?你這幾天究竟在想什麼?”
蕭陌離只是重新坐了回去,拿出藏於衣袖裡的帕子擦拭乾淨了自己油膩的雙手和嘴巴,似是不甚在意地回了一句,道:“我難道不該去想?難道我要任憑相王爺下手,我卻毫無回手之力嗎?”
雲卓聽了這句話,臉上的笑容慢慢退卻,好一會兒終是點了點頭,道:“你知道了?”
蕭陌離不過是冷哼了一聲,但臉上或多或少有了某種隱忍的怒意,道:“早該知道了。不管我多做什麼,多說什麼,哪怕是兢兢業業地辦事,甚至是他讓我向東、我都不敢向西的地步,他仍是無法做到完全相信我。我跟在他的身邊可不是隻有一年兩年,而是很久時間了。可是他卻連讓我實現心裡所願的機會都不曾給予,如今還想要霸佔我辛苦經營起來的蘭軒閣,憑什麼,就憑他是我的主子嗎?他,還不夠格。”
雲卓對於他知道這一切的內幕,心裡到底是有些震驚的,不過臉上卻不顯露絲毫多餘的情緒,他只是一臉平靜地開了口,道:“你何時知道的?”
蕭陌離選擇了一種舒適的方式倚靠在了身後的樹幹處,道:“其實,早在你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我便知道了。不是你成爲醫館大夫的時候,而是你被如月請來醫治我的時候。”
記憶倒退回了那段過去,那時的蕭陌離躺在牀上,表面上看起來是十分虛弱,但這僅是他僞裝的一種假象,騙過那些庸醫是綽綽有餘,但是對於雲卓而言,卻是一眼就識破了。
要知道他的師傅可是範太醫,曾有過“再世華佗”的外號,這樣的師傅細心傳授出來的醫術,怎麼說都是精湛的,加上雲卓又是一個極其聰慧的人,只要教過一遍就會立即領悟,這樣的弟子自然無法和那些庸醫相提並論,他當然是察覺出了蕭陌離的異樣。
蕭陌離雖然是在僞裝自己,但時間長了難免會出紕漏,如果換做是一般的庸醫,一定不會輕易察覺到這種特殊的現象,就算他們察覺到了,也完全不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雲卓自然也察覺到了,極力保持着虛弱的脈象,但到了一定程度也會覺得支撐困難,於是他便會稍作調整,此時的脈象一定是平穩的,隨後又過了一會兒,纔會變回虛弱的狀態。
不過,雲卓察覺到的卻絕不是他要給
蕭陌離把脈的那一刻,而是踏入整個房間的那一刻,帶他過來的如月明顯看不出這份異樣,但是他卻明顯感覺到了房裡的不對勁,仔細聞着竟有一種特殊的花香,那時的他就有了疑心,到了真正給蕭陌離把脈的時候,他的疑心纔算是得到了徹底的驗證,後來他從自己的衣袖裡掏出藥瓶,將藥丸送入他的嘴裡,不過是爲了裝裝樣子,那個藥丸並不能讓他從病弱之中甦醒過來,因爲這根本就不是什麼所謂的藥丸,僅是一枚看起來意義不大的話梅丸。
如果這樣的“藥丸”也能救活蕭陌離,那可真是一件奇哉怪哉的事情,不過很慶幸的一點是,蕭陌離並沒有立即醒來,而他也就仍舊裝傻說了那麼多話,除了說出始作俑者,然後就拿着診金就離開了,沒想到就是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便讓蕭陌離起了疑心。
可是面對這一段過往,雲卓仍是覺得有些想不明白,道:“我好像是錯過了一些什麼。”
蕭陌離聽了此話,點了點頭,道:“你確實錯過了,因爲你那時的一個細節出現了紕漏。”
雲卓想了許久仍是覺得有些疑惑,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情,道:“那天,是你在這裡嗎?”
蕭陌離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道:“哦,你是知道了嗎?我還以爲自己故意說了這麼一段,你會一直鑽入這個牛角尖裡走不出去呢。”
這似乎是一種故意嘲弄他的意思,雲卓只覺得心裡有些鬱悶,道:“剛纔確實是有這麼深入地細細想過,然而如今卻是不會了,因爲我已經想到了。你故意混淆我的想法,爲的就是讓我知道,你在過去就曾見過我,是在相王府裡嗎?”
蕭陌離面對着這樣一個始終深藏自己真正身份的雲卓,提防和謹慎自然比之前又多出了不少,道:“相王府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周管家,我說得可對?”
雲卓聽到他竟識破了自己的這個身份,不禁伸出手撫摸着自己的臉龐,眼裡竟是帶了某種陌生的詭異,道:“我的易容術還算不錯,你也認得出嗎?”
蕭陌離卻是淡淡地嘆息了一聲,道:“老爺子的易容丹,我也是瞭解得十分清楚,更何況是一點技術含量都不曾有過的易容術呢?雲卓,你隱藏得可真是深啊,深得差一點讓我以爲你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物,其實你纔是真正關鍵的執行者。”
雲卓的臉上再也瞧不見半分微笑,他的雙手輕輕放於膝蓋上,儘量以一種平緩的語氣和他交談,雖然他的情緒已經有了明顯的變化,道:“如果是周管家,好像是第一次見到你吧。”
蕭陌離也用一種極爲平緩的語氣回答他的言語,道:“不是好像,而是事實。因爲我從來就不曾見過周管家,而相王府裡的所有人也都保持着相同的口徑,一致都在說周管家有事回故鄉了,一次是如此,兩次是如此,三次就不是這樣了,疑慮也就在此刻開始萌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