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的笑是無法抵擋的穿腸毒藥,美人的舞是無法割捨的迤邐風光。
阮七娘就是這樣一位美人,傾國傾城的面容,一雙丹鳳眼含情脈脈,不知勾盡了多少男人的魂魄,她的舞也是衆人皆知的妖嬈魅惑,正如她的外號“魅姬”,只要看過她一眼,便半生不忘,只要看過她的舞,則永世難忘。
今日的她也是此番情形,站在大廳中央的她,僅是一個舞,便讓廳裡的所有人移不開多餘的目光,只注重於紅衣的她,魅惑的舞。
而今日的宴會也似是爲她舉辦一般,廳裡金碧輝煌,而廳裡地位最高的人莫過於商通錢莊袁六爺,此刻的他正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她的芳容,瞧這模樣,便是已至癡迷的狀態。
阮七娘被這樣的目光注視,卻是並不在意地笑着,一舞跳罷,阮七娘坐於他的身邊,倒了一杯酒,遞於他的面前,聲音顯得極爲嬌媚,道:“袁六爺,剛纔七娘跳的舞,您可還滿意?來,這杯酒還請喝下,以表達七娘對您的仰慕之情。”
袁六爺早已看得癡了,連連點頭,道:“魅姬的舞,果然是名不虛傳。我袁六活了那麼久,看過的女人無數,卻也不得不承認,魅姬的美麗是所有女子都無法比擬的。果然,我也陷入了魅姬的魅惑中了。這杯酒,該飲。”
他並沒有猶豫便喝下了這杯酒,似是覺得此酒實在過於醇厚,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不過他送入嘴裡的一剎那,忽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目光變得極爲呆滯,半響直挺挺地朝後倒去。
所有人的眼神並沒有因此改變,仍舊呆滯地望着前方,然而細心的人可以發覺,他們早已沒有了呼吸,也沒有了心跳。
阮七娘看到如此情形,也並不覺得奇怪,站起身,緩步走了出去,門口站着的那個人,她很熟悉,對於他的出現,也沒任何感覺,徑直朝前走着。
那個人瞧着她的反應,也不足爲奇,不過想着剛纔的那一段,卻是漸漸擰起了眉,道:“魅姬,你的舞雖好,可是下手的時間卻越來越晚了,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阮七娘聽了此話,終於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看着他,道:“蕭大公子,你恐怕是已經忘了,我給袁六的穿腸毒藥,是從誰手裡得到的。藥效不好,我能怨誰?”
蕭陌離只好露出一絲苦惱的笑容,道:“看來不同的人,藥物的比例也要不同。否則,時間若拿捏不住,計劃很可能就會變樣的。不過,魅姬,你做得很好,不愧爲蘭軒閣的第一殺手,做事果然牢靠、迅速,能有你這樣的幫手,真是一件好事。”
阮七娘聽着這番稱讚,卻是沒有多大反應,道:“之前曾說過的條件,還算數嗎?”
蕭陌離的臉上雖然仍有笑容,但他的語氣卻是有些變了,道:“自由,對你很重要嗎?蘭軒閣什麼都有,離開了,你什麼都不是。魅姬,你真的想明白了?”
阮七娘的態度很堅決,她的眼裡便閃現着這份決心,道:“是,還請閣主應允。”
蕭陌離不禁嘆息了一聲,道:“這麼好的幫手若就這麼離開了,實在是可惜了。既然你去意已決,我也別無他法。不過,在你離開之前,再爲我做最後一件事。辦完了這件事,你今後何去何從,我都不想再管,從此蘭軒閣也和你無任何關係。魅姬,這是你換取自由的最後條件,你可答應?”
阮七娘思索了一會兒,道:“好,我答應。只要能換取自由,不管是什麼,我都會辦到。”
蕭陌離聽着這話,便是一陣好笑,道:“蘭軒閣裡有猛虎野獸嗎?這麼急着離開,是我待你不好嗎?罷了,我也算是明白你的決心。大抵女子都是這樣,想找個踏實穩重的夫君,然後舉案齊眉、相夫教子,平平淡淡地走完這一生。然而,魅姬,你並非普通女子,你註定不該那麼活着。若非如此,我也不可能一眼看中你,將你培養成現
在這般出挑的模樣。”
阮七娘看着他,卻是一聲冷笑,道:“正因爲如此,我才更要離開。因爲,我根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走上這條路。當我深知路途的曲折,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回頭。”
蕭陌離瞧着她此番的神情,笑容終於慢慢消失了,道:“這便是我給你的路,你註定無法選擇,無法逃脫。因爲,你是七煞孤星,註定一輩子孤獨地活着,你無法得到應有的幸福,你註定該這麼活下去。”
阮七娘自知此話並不假,在她很小的時候,她就知曉了自己的命格,那時的她還不懂孤星的含義,長大了才明白,孤星意味着一生孤獨,她不要這樣的孤獨,卻是那麼無能爲力。
人,當真無法勝天嗎?她不信,從來就不信,她要改變自己的命運,而她設想好的第一步便是,自由。
自由,這兩個字,雖然很簡單,但對於阮七娘來說,卻是異常困難。
從她幼時被蕭陌離牽着步入蘭軒閣的那一天開始,自由就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念想。
她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沒有家,沒有親人,什麼都沒有,若說她談得上的資產,恐怕就是她身上的一件破衣衫,還有一個瘦弱得沒有一點肉的身子骨。
討飯的人或許都比她的遭遇要好許多,至少他們的身上還有力氣,還能厚着臉皮跑到達官貴人的面前,舉着手裡空空蕩蕩的飯碗,討要一點銀兩,或是吃的食物。
她當然知道自己也可以這麼做,這樣自己用不着繼續捱餓,可是骨子裡的倔強卻不允許自己如此犯賤,就算餓得死在街上,她也不要去面對那些人鄙夷的目光。
夜裡,寒風凜冽,她抱着自己單薄的身軀,躲在街角的一側,藉此抵禦嚴寒,只是這般的抵禦卻是那麼力不從心,或許這便是自己在世上的最後一夜吧。
她這麼想着,雖然有些感傷,卻也不怎麼怨恨,忽然她的眼前站着一個黑衣少年,臉上露着冷咧的笑容,道:“給你一個機會,一個讓你不捱餓的機會,你可願和我走?”
她擰起了眉,瞧這眼前的少年如此氣派,便是非富即貴的人物,這樣的人,會可憐自己,給自己一個機會?
她當下就要拒絕,卻看到少年搖了搖頭,似是有些嘆息,道:“寧願捱餓,也不肯向別人低頭。這般隱忍倔強,究竟是爲了什麼?若你真想就這麼死在街上,我也不攔你。不過,你這般去死,實在是可惜了。阮家後人,從此遺落於塵世間,實在可悲可嘆。”
她聽着他的這番話,敏銳地從中嗅出了某種味道,道:“看起來,你並非無意尋個人幫助,原來你是識出了我的身份。”
少年看着她,只是笑了笑,手裡的骨扇輕輕搖晃着,顯得是那麼悠然自得,道:“阮七娘,漠北阮家阮天霸之七女,因是小妾所生,遲遲不得霸主寵愛,母女處境極爲堪憂。一次意外,讓阮家遭受滅頂之災,從此漠北阮家不復存在,而沒有一點存在感的阮七女也自然沒有任何人關注,她是死是活也無人知曉,不曾想她竟流落到了這裡,真是讓人沒有想到啊。”
阮七娘到了此刻,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這般調查自己,定然是有所圖的,至於圖什麼,她還不清楚,不過有句話說得不錯,她的確不該那麼死去。
她看着他,點了點頭,道:“好,我可以和你走,畢竟捱餓的日子太難熬了。”
當她隨他步入蘭軒閣的那一刻,不是不感到震驚的,按理說漠北阮家是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可是若論起金碧輝煌,蘭軒閣要比之更甚幾分,而所有人稱呼少年爲閣主,她的吃驚程度更是多了幾分。
她不知接下去的路是什麼,但她卻明白,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她要面對的,恐怕會比死更可怕。
她的想法得到了很好的驗證,每日的生活枯燥乏味,十幾個小時的練舞、
學習禮儀,爲的是完成即將到來的一個又一個任務。
舞蹈,是她來到這裡所上的第一課,她的努力和汗水比常人要多出許多,而她自己也很清楚,蘭軒閣看似平靜,其實隱藏着波濤洶涌的各式暗流。
因爲這裡像她這般的少女還有很多,每個人都想爭自己的一席之地,目的都是爲了一個,藉此獲得閣主的垂青。
蕭陌離的美貌和風采自是無人比擬,而他能成爲少女看之一眼便會暗生仰慕的角色,也並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這是所有人公認的事實,而他也顯然很滿意蘭軒閣的少女們爲他爭風吃醋,只因爲他的心裡很知曉,他要她們以後做的是什麼。
雖然蘭軒閣鶯鶯燕燕有很多,但他的注意力還是放在阮七娘的身上,初次見到她梳洗換裝,第一次站在他的面前,他便明白自己那時做出的選擇並沒有錯。
雖然還只是十歲的年紀,卻已有一張傾國傾城的面容,尤其她的那雙丹鳳眼,若是含情脈脈地望着某人,他的心和魂只怕就會被她所勾住,難以自拔地陷入她所給予的魅惑中,所謂的紅顏禍水,便是如此。
因着她的美,他所安排的課程,就比蘭軒閣的諸多少女們多出三倍,別人都覺得這是對於她過於美麗的打壓和磨難,可她卻知道,他這麼做,就是爲了培養她,成爲他手裡最爲可靠的棋子。
被人利用,意味着沒有自由,那時的她只想出人頭地,這或許是因爲幼時在阮家生活,看着孃親受苦,心裡的悲憤化成了一股力量,讓她想要變得更強,讓所有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可是,當她在這條路上走過十年光陰,她才明白其中的艱辛和苦楚非常人可比,而她在這段過程中所承受的一切,孤獨、寂寞、屈辱、無奈,註定只有自己暗自揹負。
似是不願再回想過去,阮七娘擡起了頭,道:“告訴我,最後一個目標,是誰?”
蕭陌離知道她不願再說太多,也並不拐彎抹角地和她閒扯過往諸事,道:“宋珏,便是你的最後一個目標。而你要達到的效果是,死,不留活口,並且拿到他手裡的七絃琴譜。”
阮七娘聽到她的最後一個目標竟是他,頗爲玩味地笑了起來,道:“一個廢人,你也不肯放過嗎?”
蕭陌離看着她臉上的笑容,也在笑着,道:“雖然是一個廢人,卻也是一個麻煩的廢人。不得不防,也不得不死。他手裡緊握着的東西,是老爺子交給他的,其中的重要性可想而知。然而,他卻寧願給那個廢人,也不肯給我。我這麼多年辛辛苦苦打拼出的一方天地,難道在他眼裡竟是一文不值嗎?”
阮七娘意味深長地應了一聲,笑道:“原來是不甘心自己竟會輸給一個廢人,所以纔要我殺了他?閣主,這算是你此生唯一的魔障嗎?”
蕭陌離聽着此話,卻是並不動怒,依舊在笑着,道:“如何,最後一個目標,肯接嗎?”
阮七娘看着他,道:“雖然這般做,到底是有些陰險。不過爲了日後的自由,我還是很情願這般去做。”
蕭陌離點了點頭,道:“好,既然如此,那麼我也不妨提醒你一句,他是心性淡泊之人,若想要他心甘情願交予你,恐怕不易。不如……”
阮七娘卻不想聽他繼續多言,提起了腳步朝前而行,道:“我的本領,你會不知?肯接,必然我心裡已有把握。既然有了把握,就一定會辦到,等我歸來的消息吧。”
蕭陌離瞧着她離去的身影,目光卻是越來越冷,輕輕唸了一句:“魅姬,你註定得不到任何自由。當你踏上了這條路,不管如何反抗,都是一個結果。因爲,你的選擇權從來都在我手上,你逃不掉的。”
可惜,離去的阮七娘並未聽到,而她也不會知道,所謂的最後一個目標,竟是她溫暖的最後港灣,而自由的另一面,便是死的懸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