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馬玉篇二

巫馬玉彷彿聽見了什麼好笑的東西一般,修長纖細的手半掩蒼白的臉,妖魅地看向他:“你知道東方流火是付出了什麼才能將曼珠沙華帶出去的嗎?”他勾起一邊嘴角:“是他的心。”他指了指左胸的位置:“本尊後來給他安了一塊翡翠進去,卻不能受熱。也就是說不能動情,一動情就會自焚而死。”

我一頓,想起東方流火渾身燃起火苗時的情景,他緊緊盯着東方藤蘿時眼裡的決然和悽楚。

他竟然爲了讓東方藤蘿去找他,甘願付出了自己的心。

巫馬玉妖冶的笑容更深:“本尊爲了能夠讓你們暢通無阻地進到這正殿裡來,可謂是幫了你們不少忙呢。甚至還親自出動,幫這位姑娘擋下不少危機。從迷香閣和萬箭長道里過來是一條外人永遠也找不到的捷徑,本尊都一一爲你們指引了。還特地帶你們避開了有旱魃、狡猊和屍王的地方,挑了一條最安全的路給你們。想當年東方流火就是在這血剎霧宮裡繞了整整三天三夜,走到我這正殿門前來時幾乎是體無完膚奄奄一息。哪像你們,只是受了輕傷就能過來了。”

我想起那扇他幫我關上的擋血蟄幼蟲的石門,和在石室裡選了通往迷香閣的那條甬道,還有從迷香閣裡落下時的退後的黃眼腐人。

若非如此,倘若真碰到了那傳說中殭屍魔王的旱魃,我們就是有十條命都不夠。想到這裡,我不由渾身打了一個寒顫。

他漫不經心地坐在冰棺之上,和鳳離如出一轍的絕美容貌含笑着望過來:“現在你要帶走仙人釀,是爲了去解曼珠沙華……這樣吧,本尊就一視同仁。東方流火付出了什麼,你就得付出什麼。如何?”他頓了頓,修長手指遙遙指向我:“又或者,把她留下……嘖嘖…不知爲何本尊看着她,竟會生出有一種想要將她留下的念頭。本尊在這血剎霧宮裡四百年了,還從來沒有人給了本尊這樣想要得到的衝動。”就連他自己的神情都變得有些疑惑,目光落在我的臉上,想要探出什麼究竟來。

鳳離卻側過身擋住他的目光,漠然道:“我把心給你。”

我幾乎懷疑我聽錯了:“六爺!你在說什麼?!!”

“不要啊王爺!——”小葵也着急朝這邊喊道。

江尚香眼裡閃着奇怪的光,眼裡先前對鳳離的恨意也消退了大半,喃喃道:“你居然能爲醞溪做到這個地步……”

“六爺。”我着急地抓住他的袖子,口氣堅決帶了幾分怒氣:“你瘋了嗎?你答應過我什麼難道你統統都忘了嗎?你要創盛世太平,要讓百姓安居樂業。這些話你全都當做玩笑了嗎?!在斷腸崖我沒能攔住你,眼睜睜看着你跳下去。這一次我絕對不能看你把心交給他,不可能的!!”

“可是你會死。”他定定地看着我,眼裡閃動着我看不懂的東西。我死死抓着他的袖子,含着淚憤恨的目光投向坐在冰棺之上的巫馬玉。本以爲這隻會更漲了他的嗜血的愉悅心情,沒想到他卻在見到我這樣的目光後突然兩眼大睜,失了原先一直淡然含笑的神情。像是看到了什麼令人吃驚的東西一般,竟然露出一絲不敢置信。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面色陰沉的鳳離。我就趁這個時機猛地推開他,朝巫馬玉飛身而去。

若是犧牲我,能夠讓你平安歸去,我自當萬死不辭。

只要你平安。

“醞溪!”身後傳來鳳離帶了怒氣和緊張的大喊,聽見他放出的白綾想要將我扯回去,卻被憑空飛起的潭水給生生纏住。

巫馬玉幾乎是下一秒就從冰棺上到了我跟前,居然是一把將我扣進懷裡,嘴就已經靠近我的脖子,在衆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一口咬了下去。

我渾身一抖,痛得連叫都叫不出來,眼睛睜大到極致,微微張着嘴。感覺渾身的血液正在被脖間溫熱的脣齒緩緩抽出,腦海裡卻出現許多一閃即逝的畫面。

梨花開遍的院落裡,一個身穿錦袍的小男孩咬着下脣站着,幼年的我刁蠻地伸手推了他一把,卻只見他用一雙絕美的鳳眼冷冷的盯着我。然後畫面迅速跳到雅緻輝煌的宮殿內,我和兩個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小男孩在嬉戲玩鬧,從殿內緩緩走出一個藍衣華袍的女子,臉上洋溢着溫柔靜美的笑容,對身邊的婢女道:“給兩位皇子和醞兒拿些點心來。”婢女畢恭畢敬應道:“是,德妃娘娘。”

我一個晃神,就聽見耳邊傳來鳳離痛楚的大叫聲,我背對着他,只能聽見他在激烈地戰鬥着。江尚香和小葵的聲音卻模糊不清,只能隱隱聽見她們的喊聲。

眼前再一次浮現出了一幅彷彿久遠時光裡的畫面,竟是我穿着漢朝的衣袍服飾,面無表情地往眼前那一尊透明晶瑩的酒裡倒了什麼,然後捧起來一飲而盡。下一刻就已經有鮮血從我嘴裡潺潺涌出,我卻露出一個解恨而開心的笑容,身子緩緩軟下,朝一邊的地上倒去。在落地的前一秒,一雙修長有力的手穩穩地接住了我,眼前出現一張和鳳離長得一模一樣的臉,卻多了幾分妖冶詭譎,帶着撕心裂肺的疼痛,拼命想要爲我擦拭掉嘴裡涌出來的鮮血。

我看見他眼裡的淚光,斷斷續續地笑着,吐出了一句:“巫馬玉,我叫你一生都不得快活。”

巫馬玉?!

正埋首在我脖間吸血的男子猛然間推開了我,往後退了幾步。我被他一推,整個人虛軟無力地跌倒在地上。感覺頭還沉在失血的昏厥裡,氣息都幾乎弱不可聞。

他的模樣有些瘋狂而絕望,指着我,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妖冶的臉龐被痛楚拉得幾乎變形,嘴裡喃喃道:“你……雲觀……你居然是雲觀……”

我伏在地上,腦袋裡一片空白,嘴裡卻不由自主開口道:“巫馬玉,就算你把我的屍骨生生世世都鎖在這冰棺之內,也終究難違天意。我終究還是輪迴轉世,愛上了其他人。”

巫馬玉露出一個很奇怪的笑容:“雲觀,還記得當年你爹曾預言過,四百年後我就會轉世輪迴。你算算,如今正好四百年,你再看看你身後那個人,他是所有持着聖血的人中唯一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四百年了,你還是再次愛上了我!難怪……難怪我竟然會對一個素不相識的黃毛丫頭生出那種極度要得到的慾望,原來竟是你……是你的下一世,終究還是回了這血剎霧宮!”

我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卻像是被誰控制了一樣又開口冷笑道:“巫馬玉,我不是爲了你纔回血剎霧宮的。他不是你,你不要忘了當年是你用九州鎖魂鏈,親手將你自己鎖在了這血剎霧宮,這座冰棺身邊。你的魂魄只能永遠困在這,和這一具早已不是我的屍骨相伴!你無法.輪迴轉世,你無法超度得道,你只能永永遠遠被困在這裡,永遠也出不去!!”

江尚香和小葵都已經被驚呆了,鳳離被那些詭異的泉水劃傷了手臂,血從他緊緊捂住的指間緩緩滴落下來。他卻只是站在一處看着我和巫馬玉,眼裡閃着意欲不明的光。

巫馬玉朝後退了一步,一塊兩指寬的玉牌從他身上掉下來,我望過去,看見上面用硃紅小筆寫了兩行字。

是兩個人的名字——

巫馬玉,軒轅雲觀。

心裡不知爲何突然一痛,我迷惑地捂住胸口,看向眼前那張和鳳離一模一樣卻面帶蒼涼的妖冶男子,他搖着頭,彷徨而無助的樣子:“我等了你四百年。這四百年只有你逐漸變成白骨的身軀,和這一座什麼都沒有的墓穴陪伴着我。我什麼都沒有,如今就連你也轉世輪迴,永遠離開了我。”他擡起眼:“這一次,我不會放你走了。”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鳳離就已經擋在了我身前,伸出一隻手緊緊地護住我,冰冷而陰沉地道:“巫馬玉,就算你把她綁在這裡,只會讓過去你們之間的悲劇再重新來一遍。她只會恨你,只會像冰棺裡那具白骨一樣,再一次死在你面前!”

“你住嘴!”巫馬玉猛地擡手,一道颶風就撞向了鳳離。鳳離見他被氣得亂了分寸的樣子,勾起一個笑容,竟然抱着我飛轉身子就輕易躲開了。

“你是魂魄,可以不死不滅。她只是一個凡人,只能被你鎖在這霧宮裡孤寂地等待死去,然後容顏慢慢腐朽,終生都不會快樂。即使她是那人的轉世,但她也不是你的那個雲觀。她是沈醞溪,她是這個世上獨一無二,聰慧狡黠敢愛敢恨的沈醞溪!!你的雲觀在那尊冰棺裡,你得到的只有她的白骨陪你在這裡生生世世永不滅!”

她是這個世上獨一無二,聰慧狡黠敢愛敢恨的沈醞溪!!

我霍然轉過頭看向他,不知爲何眼眶竟溼潤了起來。

巫馬玉聽了這一段話,居然意外地安靜了下來。準確的說,是死寂,渾身所有的生氣彷彿都被

剝奪了。他的目光緩緩從我恍然看着鳳離的臉上收回來,自嘲地笑着仰起頭,緩緩閉上眼,如同死了一般的寂靜和絕望。夜明珠流轉的光輝灑在他蒼白絕美的臉上,他不知何時披下的黑髮一直長到腰際,在翡翠和夜明珠的照耀下顯得煙波流轉。遠遠看去就像一尊玉雕出來的人一般,妖冶淒涼得讓人不敢直視。

鳳離更緊地摟住我,沉着眸子一直盯着眼前的巫馬玉。

他的絕望彷彿已經漫到了我這裡來,我感到心裡那個地方不知爲何竟然痛得厲害,轉頭看着他悽美的模樣,幾乎要呼吸不過來。

口中不由自主緩緩念出一句我自己也從未聽過的話:“笑天道輪迴,薄於雲水鑄劫灰,任我顛倒疏狂這一生終不悔。”

巫馬玉頓了頓,緩緩睜開鳳眼,茫然又帶了一絲希望地看過來。我依舊道:“嘆回首夢碎,高舉餘生此一杯,前塵恨蒼天負我不過一場醉。”

我看着他,不知何爲竟然覺得對他有些殘忍,有點可憐起這個南疆地獄的主人。最後還是控制不住吐出了一句:“可是舊時明月曾照我,今朝不晝不晦。”

他渾身猛地一顫,突然仰天長笑起來,聲聲如杜鵑泣血,絕望而聲嘶力竭。一直笑到他雙膝跪下,黑色長髮和月白長袍鋪散糾纏在一起,他卻像是一瞬之間老了好多歲。那一張和鳳離一模一樣的絕美容顏裡說不出的滄桑,最後只是用苗語低低說了一句話。

我沒能聽懂,見他又緩緩站了起來,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往那尊冰棺走去。只見他的中指橫空一劃,就多了一道血痕,他將血滴在冰棺裡那具白骨的眉心。我感到眉間一痛,居然看見那具白骨竟緩緩化成一縷青煙,盤旋着飛散開來。巫馬玉伸手想要抓住,卻只能看那一縷青煙從指間溜過,最終什麼都不剩。

周圍那些曼珠沙華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悲涼絕望,都紛紛靠了過來,匍匐在他的腳邊,輕輕摩擦着他的袍擺。巫馬玉背對着我們,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響起了一道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你們走吧。”說完,白袖一揮,江尚香和小葵就從鼎裡被猛地甩出來,摔在我們身邊。我扶起她們二人,鳳離就用先前東方藤蘿給他的那個黑色玉瓶裝了一瓶正殿內的晶瑩潭水。

他低低地不知在對那具消逝了的白骨說,還是對我道着:“雲觀,若是在外頭闖得累了,記得回來。我會永遠在血剎霧宮裡等你。有的人,不一定就是眼前所見到的那般值得託付終生。你要善待自己,就算是爲我。”

我們離開正殿的最後一刻,我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坐在一片曼珠沙華里的月牙白衣的妖冶男子。他依舊背對着我們坐在冰棺上,只是冰棺裡的白骨也已經不在,整個血剎霧宮空蕩蕩的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他的背影看起來蕭條而頹然,又帶了幾分千百年來的寂寞,在這煙火人間裡的地獄角落獨自一人靜靜守候着百年前的那個誓言。

爲那個叫軒轅雲觀的女子。

出了正殿,居然已經有一個黃眼腐人等在那裡,見我們來了。畢恭畢敬伏下身子,竟開口說了一句苗語。

我重複道:“他說他的主人讓他帶我們出去,這一路不會有任何妖物來擾,請我們放心。”

鳳離點點頭,除了他以外,我和尚香還有小葵三人幾乎都是渾身浴血。脖頸間的刺痛彷彿還沒有消退,江尚香和小葵幾乎已是精疲力盡,我扶着尚香,鳳離抱着小葵。四人跟在那黃眼腐人之後,不知走了多久,穿過一間間的石道,無數尊的雕像,我這才發現原來血剎霧宮竟然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大數倍。看來我們方纔還真是受了巫馬玉的指點,不然不出兩日,是絕對找不到正殿何在的。

好不容易走回了我們最開始落下的石室裡,只見那一條被我刺傷紅信的巨蛇正盤旋在石室裡,見到我們,像是得到了什麼指令一樣,竟然直起身子,一路盤旋着朝天井上而去。

那黃眼腐人又說了一句苗語,我道:“他讓我們跟着他順着這條蛇上去,他主人已經傳過令了,那些機關也盡數被收了回去。”

鳳離還是有禮地道了一句謝,四人緩緩朝那條巨蛇走去。那黃眼腐人卻突然拉住江尚香,把江尚香嚇了一跳,他給人感覺有些沉重,低低地吐出一句苗語。

我臉色跟着一變,江尚香連忙道:“醞溪,他說什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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