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意志南部明明媚的陽光下,噴吐在濃煙的火車在通往蘇黎士的鐵路上疾馳着。鐵路兩邊,除了荒蕪的農場和看不到什麼牛羊的牧場,就是大片大片茂密的森林。
火車並不擁擠,大部分車廂裡都只有不到一半座位上有乘客,大多是些婦女兒童或是上了年紀的男子。我們的赫斯曼上尉,現在也乘坐在這列火車之上,不過並沒有坐在普通車廂內,而是坐進了一間寬敞的包廂。和他在一起的還有另外幾個人,其中一個是名叫卡爾。斯托克豪森的陸軍少尉。有一頭金黃色的頭髮,還有相當魁梧高大的體型,而且非常年輕,彷彿還不到20歲。
他是凱塞林上尉安排給赫斯曼的助手,是從大總參謀部的警衛部隊中抽調出來的,和他一塊兒來的還有三個大塊頭士兵。他們的任務並不是保護赫斯曼,而是充當搬運工——現在可沒有輕便型的軍用電臺,都是又大又笨重的傢伙。靠赫斯曼一個人是無論如何都扛不動的。
除了這四個“苦力”,寬敞的包廂裡面還有兩位威廉街的帝國外交部派出的人員——和列寧同志的聯絡,過去一直都由德國駐瑞士的大使館負責。而這一次同列寧的接觸,也是由總參謀部和外交部共同掌握的。
所以外交部也派出了個和赫斯曼肩碰肩的小官,駐瑞士大使館一等秘書奧斯卡。馮。埃特爾。這是個三十多歲的大胖子,大眼睛,濃眉毛,有一隻又紅又大的酒糟鼻子,戴着一副厚眼鏡,說話的聲音非常宏亮,吃東西的胃口也很大——在食品供應非常豐富的瑞士當外交官,對他而言還真是件美差。
赫斯曼猜想這個大胖子一定有個不錯的出身,走了什麼門路才謀得這個駐瑞士外交官的職位的。要不然以他的年紀,這會兒該去前線蹲坑。
和埃特爾一起的是位年輕女士,長着副線條優美的鵝蛋臉,高挺的鼻樑彷彿是雕刻出來,披着一頭波浪般金髮,有一雙非常漂亮的冰藍色的眼眸,膚色很白彷彿奶油一般,一看就是個相當出衆的美人。
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身材彷彿有些肥胖,或許不是肥胖而是誘人的豐滿……因爲她總是穿着寬大的灰色呢子裙裝,讓赫斯曼無從判斷。
這位女士居然也是個外交官,是德國駐瑞士大使館的隨員——這在戰前是不可想象的,不過現在太多的男子被拉了壯丁,給女人們空出了足夠多的職位。
在德國駐瑞士使館謀了個差事的美人名叫克洛伊。馮。海因斯貝格,還擁有個女爵的爵位,是從戰死疆場的父親那裡繼承來的(她的一個未婚夫也戰死在了前線,真是太可悲了)。
另外,據埃特爾的介紹,海因斯貝格小姐還是一位女大學生,她是慕尼黑大學歷史系畢業的。而且非常巧合,她在慕尼黑大學歷史系的老師卡爾。豪斯霍費爾居然也是赫斯曼在格羅斯利希費爾德軍官學校的戰術教官。
“天哪,您也是豪斯霍費爾上校的學生?”赫斯曼驚異地看着這位德意志帝國的女外交官,用一本正經的口吻說,“他可是個相當嚴厲的老師,我們那一屆的學生經常被他懲罰,不是繞着大操場跑步就是做幾十個俯臥撐。我想他在慕尼黑大學裡也挺嚴厲吧?”
海因斯貝格小姐被赫斯曼逗樂了,咯咯笑了起來:“上尉,大學可不比軍校,那是一個相當自由的地方。在我的印象中,博士是個相當和氣和有紳士風度的男人,他可是個好老師。”
可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失敗後這個好老師會自殺!赫斯曼的頭腦中又忍不住冒出了陰鬱的念頭……在他的印象中,豪斯霍費爾上校和他的猶太人妻子(榮譽日耳曼人)在德國戰敗後一年雙雙服毒自殺了。
順便提一下,以榮譽日耳曼人的身份爲德意志而戰乃至付出生命的猶太人可不少!所以在赫爾曼看來,猶太人並不是德意志的敵人,德意志的真正敵人是華爾街和倫敦的大財閥,是他們不容許德意志崛起……雖然這些財閥中的相當一部分人是猶太人,不過猶太國際財閥的人數肯定沒有替納粹打仗的猶太人多。
“而且博士還非常有才華,他講解的歐洲歷史非常有趣,一點兒也不沉悶。”海因斯貝格小姐繼續誇獎着自己的老師,目光卻緊盯着一臉憂鬱的赫斯曼。“上尉,您在擔心什麼?”
“不,不,”赫斯曼搖搖頭,扯出幾分笑容。“我想到了上校的地yuan政治觀點,我想他在慕尼黑大學中也講過吧?”
在赫斯曼的記憶中,這位豪斯霍費爾還是德國著名的地yuan政治學家,魯道夫。赫斯是他的學生,希特勒也深受其影響,在納粹黨上臺後,他還當了德國科學院院長。
而他在地yuan政治上的理想赫斯曼在後世就聽說過,就是德國-蘇聯同盟,兩個陸權國家共同反對英國-美國的海權。在這方面,他可比希特勒和斯大林都高明,如果那兩位獨裁者能聽他的,第三帝國和紅色帝國的下場就不會那麼淒涼了。而在這兩位獨裁者中,希特勒的地yuan政治觀點顯然更加糊塗——因爲希特勒奉行的是親英仇俄的觀點……
“博士主張德俄協調,”海因斯貝格小姐和大胖子埃特爾交換了一下眼色。海因斯貝格微笑着問,“上尉,我想您一定不贊成這樣的觀點吧?”
“恰恰相反,”赫斯曼聳聳肩,然後沉默了片刻,彷彿在斟酌用詞。“實際上我認同俾斯麥閣下的主張,俄國對德意志而言尤爲重要,這一次的大戰之所以會曠日持久,就是因爲我們同時和法、俄兩國開戰……如果我們一開始就能將東線的兵力轉用於西線,光榮的和平恐怕早就來到了。”
赫斯曼說話的時候,目光一直盯着埃特爾的面孔。因爲他知道在德國的政界和外交界,一直存在着俾斯麥路線的忠實信徒。比如後來當過魏瑪共和國總理的古斯塔夫。施特雷澤曼,還有當過駐蘇聯大使的舒倫堡。
埃特爾沉默不言,只是看了看海因斯貝格。海因斯貝格提高嗓音說:“上尉,現在不就有一個實現俄德協調的機會嗎?”
“你是說列寧?”赫斯曼看了看明豔動人的海因斯貝格,他猜想她是隻漂亮的傳聲筒,駐外使館的女性隨員是沒有什麼前途可言的,所以不怕說錯話。今天所有敏感的話題,都是她挑起來的,看來她是奉了埃特爾的命令在摸自己的底。
而那個埃特爾年紀輕輕就是一秘,將來一定前程似錦,他背後肯定有什麼大人物,或許就是外交大臣屈爾曼本人!看來和列寧的接觸,一直是由威廉街(指外交部)直接控制的。
“上尉,您知道這個列寧是什麼人嗎?”埃特爾接過話題,笑吟吟地發問。
“知道!”赫爾曼道,“他是俄國社會黨布爾什維克派的領袖,自1905年革命失敗後,就一直流亡瑞士。”
埃特爾點了點頭:“不過現在控制俄國臨時政府的卻不是布爾什維克,而是列寧的政敵立憲民主黨、進步黨和十月黨。”
埃特爾一字一頓地說着話,一邊說還一邊留意赫斯曼的表情。他早在十年前就奉命以“德國社會黨人格林先生”的名義同列寧接觸,並且向他提供了大量資助。而在去年的12月28日,埃特爾還一手安排了列寧和德國駐瑞士大使馮。羅姆貝格伯爵的會面,雙方在當時討論了列寧借道德國回到俄羅斯的可能……可以說列寧同志就是埃特爾先生仕途成敗的關鍵。
可是如今的德國已經不是十年前了,軍方勢力膨脹,什麼事情他們都要插一手。列寧這塊“大蛋糕”自然也不例外了。
不過埃特爾倒也不在乎軍方插手,他擔心的是軍方把事情攪黃了。所以纔會在前往瑞士的途中摸赫斯曼的底,希望對方能接受自己的觀點,能讓他繼續在“幫助”列寧的問題上發揮主導作用。
“如果俄國臨時政府不願意和我們和談,那麼列寧和他的布爾什維克就是帝國恢復東線和平的唯一希望,他們搗亂的本事是不容小覷的。”埃特爾緩緩地說,“上尉,您在東線戰場上呆了很久,您應該知道我們有沒有能力徹底打敗他們?”
“的確如此,我們沒有能力徹底打敗俄國,至少在戰場上是做不到的。”赫斯曼非常坦率地承認了這一點,其實他一點都不在乎眼前這個德國外交官對列寧這塊大蛋糕的垂涎,因爲對方根本不知道這塊蛋糕有多大。
實際上,在眼下的德國,除了赫斯曼沒有人知道列寧這塊蛋糕有多大,更不知道該怎麼去充分利用他!
“要打敗俄國,佔領華沙、里加、佈列斯特和維爾諾是不夠的,甚至佔領明斯克和基輔都不足以迫使俄國徹底失敗,必須要奪取莫斯科和彼得堡。但是我們肯定沒有這樣的力量。”
埃特爾滿意地點點頭,笑道:“那麼,我們就只能設法以政治手段解決東線,上個月發生的革命讓俄國陷入了混亂。如果我們能夠支持列寧去進一步搞亂俄國。那麼東線的和平是可期的,到時候我們將能立於不敗。就像七年戰爭時那樣!”
七年戰爭發生在1754年至1763年間,差不多就是英普同盟對抗整個歐洲大陸。雖然普魯士擁有菲特烈大帝這樣的軍事天才,但還是被法國、奧地利和俄羅斯這三個強大的敵人打得找不着北,連柏林都丟了。可就是普魯士行將滅亡之際,俄國女皇伊麗莎白病死,而她的繼承人就是菲特烈大帝的腦殘粉彼得三世——他歸還了俄國佔領普魯士的全部地盤,然後和普魯士結盟,讓普魯士撿回了小命。
不過這樣的好運,恐怕不會降臨在威廉二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