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溼淋淋的雨,勾起人纏綿愁思的雨,令人厭惡的雨……蕭秦有傘,那幾乎是他僅有的行李,但他卻不能一直像這樣走下去。即使是他可以不需要容身之處,他懷中那隻絨毛尚未完全褪去的幼鳥也不行。儘管幾乎已經是迫切需要個落腳之處,但執拗的蕭秦卻還是選擇了遠離人羣聚居之處。
雖然挑剔,但蕭秦卻還是找到了比較理想的落腳點。那是位於村子邊緣,遠離其他所有人家的一處獨門獨院的住宅。院中橫七豎八地擺放着雜亂的石碑。蕭秦有些好奇地上前細看,發現原來都是刻好的和尚未刻好的墓碑。
“有些意思……”這樣勾起嘴角,用那隻沒有撐傘的手摸了摸懷中毛茸茸的小東西,幼鳥雖小卻溫熱的體溫讓蕭秦從心底生出了一絲暖意。打定了主意,蕭秦敲響了那扇緊閉的房門。
屋裡面有一盞忽明忽暗的油燈,油燈下是一個精赤着上身的漢子正認真刻着手中的石碑。汗水沿着背部起伏的肌肉蜿蜒滴落,卻絲毫不能影響到他手中的工作。他是如此專注,彷彿外面的風雨和敲門聲都和自己全然無關。本以爲敲門的人在得不到應答之後就會識趣地離開,卻沒有想到對方似乎相當的固執,大有不敲開門決不罷休的意思。雖然還是不想開門,但這樣的敲門聲實在是讓人有些心煩氣躁,扔下手中的工具,石匠帶着幾分怒意打開了門。
“我是路過的,想要在這裡借宿一個晚上。”收起雨傘,蕭秦揚眉打量了氣勢洶洶的石匠一眼。
“想要借宿,前面村子裡有的是人家,我這裡不方便。”說完石匠就要關門,蕭秦卻魚一樣從門的縫隙裡鑽了進去。
“你給我站住。”張開雙臂攔住了蕭秦,無論身高還是體魄顯然都佔有絕對優勢的石匠輕蔑地俯視着蕭秦。
“我說要在你這裡借宿,就一定要在你這裡借宿。”對石匠那輕蔑的表情相當不滿,怒意漸漸自蕭秦心中升騰而起。
“怎麼會有像你這樣不講理的人?”石匠勾起嘴角。“你想要借宿是你的想法,我不想讓你留下是我的決定。”
“爲什麼?難道你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蕭秦冷笑着勾起嘴角。
“倒是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只不過我這裡可不止我一個。”石匠的臉上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想要留下,就得和他們在一起。”石匠眼中那隱藏不住的得意讓蕭秦疑惑,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蕭秦終於明白了原因——屋子裡果然不只有他們兩個,還有幾個躺着的“人”。紅色的棺材、黑色的棺材……並不該出現在普通人家裡的棺材在搖曳的燈火下看起來有種讓人發寒的詭異。
“怎麼,想這樣就嚇跑我?”蕭秦揚眉。“可惜……”
“怎麼,你不怕?”石匠的看向蕭秦的臉上露出一種玩味般的笑容。
“不怕,爲什麼要怕?死人不一定都能活過來,可是你見過不死的活人嗎?”蕭秦大大方方找了個凳子坐了下來。
“想不到你這小子倒是有些意思……”石匠也覺得眼前這不講理的少年似乎看起來有些順眼了。“你知不知道正是因爲我做的是這樣的事,所以村裡的人才害怕我,遠離我?”
“呵呵,對生命的渴望啊……還真是讓人不得不佩服呢……”蕭秦抿起嘴角冷笑。“有些人就是這樣怕死,只可惜卻不得不死。”蕭秦的目光慢慢落在了那黑色的棺材上。“黑色的棺材,裡面的人應該不會是壽終正寢的纔對……”蕭秦在心中暗想。
“既然這樣,就姑且留你一個晚上好了,明天天亮你就離開。”也許是蕭秦剛纔的一番言論起了作用,石匠終於鬆了口。
“那就多謝了。”蕭秦只是口中道謝,卻並沒有起身施禮的意思。
“你先不要謝我,我這裡可沒有能讓你睡的牀。”石匠笑着看蕭秦。“你和我既然非親非故,自然也不好同塌而眠。”
“沒關係,你這桌子借我用用就行。”蕭秦對石匠的刁難並不以爲然。
“好吧,看你可憐,被褥我倒是可以借你一套……”蕭秦的態度讓石匠有些意外,本來也算不上是什麼壞人的他突然覺得有些愧疚。
“不用麻煩了……”蕭秦的話被什麼聲響打斷了。停下來沒有繼續說話,蕭秦看着石匠的表情有些複雜。
“你……聽見了?”石匠的鼻尖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這麼說,你也聽見了?”蕭秦咬了咬嘴脣。
“你認爲,這是什麼聲音……”石匠說起話來的底氣好像沒有剛纔那麼足了。
“自然是人在敲棺材的聲音。”蕭秦平靜地開口,用好像是在說吃飯睡覺之類的事一樣正常的表情。
“這麼說,是有人假死而錯被放進了棺材?”救人心切的石匠衝過去就打算撬開棺材。
“慢着!”蕭秦大聲喝止了石匠。“這棺材裡是什麼人?”
“這個……我也不知道。”石匠撓了撓頭。
“那爲什麼放在黑色的棺材裡?”蕭秦的目光盯住了那顏色不祥的棺材。
“聽說這人是個病死的外地人,並沒有親人可以爲他料理後事。正好村裡有個年過八十的老人當年爲自己準備的這口黑棺材用不上,所以就拿出來用在這人身上,也算是行善積德了。”費勁想了半天,石匠總算是想起來了這棺材的來歷。
“既然棺材已經釘死,說明人也已經死了有幾天了吧?”蕭秦的目光還是沒能離開那口棺材。
“但……人死了幾天之後才復活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石匠雖然有些猶豫,但卻也並不是完全沒有聽進去蕭秦的話。
“不管怎麼說,我覺得這裡有問題,還是小心爲好。”蕭秦皺起眉頭。
“可是,如果真是人死而復生,總不能就讓他這麼悶死在棺材裡……”石匠猶豫着慢慢走近了棺材。
“既然如此,那就隨便你好了。”蕭秦不再說話,冷眼旁觀。“不如就讓這個不聽自己好言相勸的人吃點苦頭……”這樣想着,蕭秦做好了看戲的準備。“但……若是裡面那個傢伙相當厲害,一下就要了這人的命該怎麼辦?”這樣轉念一想,蕭秦衝上前拉住了石匠的手。雖說蕭秦對人冷淡,不喜與人交流,但卻也並沒有喜歡看一個好端端的人就那樣慘死在自己眼前的惡趣味。
“你這是……”石匠的話還沒有說完,棺材蓋“砰”的一聲被頂開了,裡面伸出了一隻長滿白毛的手。
“這是……怎麼回事?”已經嚇傻了的石匠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蕭秦拉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