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宮人稟報說皇帝駕臨,楚雲袖只當自己是在做夢,就算是雲崢真的出現在她眼前的時候,那種不真實感還是如此強烈,以至於她甚至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從她入宮以來,就每日裡都活得好像身處夢中,簡直無法分清哪個是現實,哪個又是虛幻了。
“寡人是來聽琵琶的。”纔剛見到楚雲袖,雲崢就免去了那些繁縟的禮節,明白直接地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只是雲崢雖然簡明地說出了來意,楚雲袖卻半天還是不見有任何反應。“此番只爲賞樂,和那約定無關。”猜測楚雲袖大概是誤以爲自己是要檢驗她的成果,雲崢又開口解釋。
“是……”楚雲袖遲遲沒有答應也的確是顧慮那個約定。國師還沒有教過自己方法,又囑咐說方法只能使用一次,讓她實在是不能不有所顧慮。不過既然雲崢已經說了是專程來聽琵琶的,與那約定無關,楚雲袖自然也就不得不從命。 “只是不知陛下想要聽的是什麼樣的曲子?”
“什麼樣的曲子?”雲崢倒還真的被楚雲袖問住了,怔了一下重又開口。“你且隨意彈奏,待孤聽來。”
“臣妾遵命。”楚雲袖垂首跪拜,起身調轉琴絃,撥響了懷中的琵琶。
雲崢來得突然,偏偏楚雲袖今天又沒有什麼彈琵琶的心情,只是硬着頭皮彈了首自認爲還算是技藝嫺熟的曲子,卻全然無法代入半點自己的心情。從未像今天這樣感到彈奏琵琶竟然也可以成爲一種折磨,楚雲袖知道自己這樣的狀態顯然不能讓雲崢滿意,一時心中難免不安,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將是怎樣的命運?
“哼……”雲崢的笑聲是從鼻子裡發出來的,這樣的冷笑也讓楚雲袖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臣妾知罪……”楚雲袖慌忙跪倒在雲崢面前。
“說,你何罪之有?”雲崢突然笑出了聲音。
“臣妾學藝不精……”楚雲袖話說了一半,突然說不下去了。一切不過只是她心中的猜測,但卻只是猜測而已。
“這麼說,你是也自己知道了?”雲崢揚眉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楚雲袖。“起來吧。”
“臣妾不敢。”雲崢沒有開口免去自己的罪過,楚雲袖也只有繼續跪地不起。
“你怕寡人?”雲崢緩緩移動腳步,走到了楚雲袖面前。“卻是爲何?”
“臣妾……”楚雲袖只覺得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纔好。
“起來吧。”雲崢這次對楚雲袖伸出了一隻手。楚雲袖知道如果這時候自己再不起來未免就真的是有些不識好歹了,只好接過了雲崢遞向自己的那隻手,慢慢站起身來。
“像你這樣,只怕是永遠無法彈出那樣的曲子來的。”雲崢勾起嘴角,竟然是在對楚雲袖笑。“我來教你。”雲崢伸手要過了楚雲袖的琵琶。
楚雲袖有些驚呆了,她只以爲雲崢精通音律,卻並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彈琵琶。其實她又哪裡知道雲崢的琵琶乃是雲徊親自教授,水平遠還要在她之上。對楚雲袖的驚訝一笑置之,雲崢低頭撩動琴絃,自從那日之後,這還是他第一次生出想要彈琵琶的衝動。
雲崢彈的是剛剛楚雲袖彈過的曲子,不知道是雲崢早已熟知此曲,還是隻聽過一遍就已經可以記得那曲子的旋律,楚雲袖只覺得雖然明明是一樣的曲子,聽起來卻和自己所奏的大不相同,一時間也聽得入了神,竟然連一曲終了都未發現。反覆品味着其中的精妙,楚雲袖越是回味就越發覺得妙不可言。
“你再彈一遍讓寡人聽來。”雲崢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陷入沉思之中的楚雲袖一跳。
“陛下……”楚雲袖慌慌張張地看向雲崢,卻發現雲崢正含笑向她遞過了手中的琵琶。
“你且再彈一遍。”雲崢對楚雲袖重複了一遍自己剛剛說過的話。
“是……”楚雲袖知道雲崢讓自己彈,那就硬着頭皮也得彈,否則就是抗旨不遵。只覺得緊張到手指僵硬,楚雲袖只覺得自己的指法好像纔剛初學琵琶的人一樣笨拙。
“不對,要像這樣……”雲崢不知何時走到了楚雲袖的身後,彎腰輕觸楚雲袖的指尖,卻嚇得楚雲袖本能地抽回了手指,懷中的琵琶也因此掉落在了地上。琵琶墜地,抖動的琴絃發出一串顫音又終歸於平靜,楚雲袖的心情確實遲遲不能恢復平靜。
雲崢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藍色的眼睛久久凝視着楚雲袖。因爲楚雲袖是自己的妃嬪,他才並不覺得兩個人之間應該有什麼男女之間的顧忌,卻忘了眼前的這個女人的心中早已有了別人這個事實。雖然楚雲袖早已對自己坦白,但那近乎本能般的躲閃還是多少挫傷了雲崢的自尊,和那顆本就脆弱到難以去相信任何人的心。
“也罷……”雲崢冷笑一聲,也不責怪楚雲袖,只是轉身拂袖而去。
楚雲袖也忘記了不管雲崢是不是能看得見,自己都應該施禮恭送,而是就那樣呆立在了原地。雖然只是無心的輕輕碰觸,但那被雲崢碰觸過的地方卻好像着了火一般讓她忍不住伸手拂拭,卻又因此而更加覺得全身都不自在。耳邊似乎還殘留着那灼熱的呼吸留下的熱度,楚雲袖縮起頭打了個哆嗦,也無心去管那掉落在地上的琵琶,而是漫無目的地徘徊在了幽深的宮院之中。
心中痛苦,楚雲袖卻不知道這痛苦來自於何處?從來都未曾懷疑過愛情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更是堅定不移地相信着自己對柳尙清的愛,但她卻不想承認,即使是柳尙清也從未曾帶給過她像這樣的惶惑和悸動。“難道說自己會因爲一個僅僅見了兩次面的人而背叛一直堅信着的愛情嗎?”這樣的想法讓楚雲袖感到了一種莫大的恐懼。
只是,楚雲袖大概沒有想過,說不定自己只不過是在還不懂得什麼是愛的時候遇上了一個人,而那個人剛好是柳尙清,從此她就一頭熱地沉醉在了那自以爲是的愛情之中,卻竟然從未想過那究竟是不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