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夜間夢魘,那亡魂的陰冷黑瞳,詭譎笑意,忽而巧笑倩兮,忽而淒厲低呼,全身便是寒毛直豎,眼神也一陣迷茫……
昭陽宮中,皇后鳳體已然大安。這一日,嬪妃們按時前來問安,平身賜座後,衆人依次坐下。皇后雖仍是面色蒼白,眉目間卻頗見神采,她端坐正中,自矜地微笑,直到瞥見右端椅上的人影,一雙眸子纔不易察覺地閃過陰霾。
她眼中波光閃動,卻終是平靜下來,只是溫文笑道:“這些時日我臥病不起,倒是偏勞晨妹妹了。”
她聲音溫婉親切,語調誠摯,下首的雲蘿聽見,卻沒來由的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
晨露以瓷蓋輕錯茶盞,任由清香在指間縈繞,一截白皙晶瑩的玉臂,由月色寒絹中露出,映着碧色剔透的翠鐲,讓人目眩神醉。
“皇后娘娘太過謬讚,宮中諸事祥和,我不過依例行事,哪有什麼功勞可言!”
她微笑着,彷彿渾然不覺殿中的昏暗,那一笑便如同晨曦皎月一般,讓殿中明亮耀眼。
皇后凝視着她,一絲痛恨宛如流光永逝,下一刻便化爲常態。
“晨妹妹不必過謙,你夙日辛勞,宮中衆人,都是有目共睹的。”皇后一徑誇讚着。
雲貴人心領神會,插言輕笑道:“是啊,姐姐一心操持宮務,還要連日伺候聖駕,難免勞累啊!只嘆我們太清閒了,也不能爲——”
她正要再往下說,卻被晨露淡淡瞥了一眼,頓時僵於當場,檀口微顫再也說不出一句。
那幽黑眼眸中,平靜中生出詭譎,寒光冰雪一般沁入骨髓。
雲蘿貧賤之時,便是對着跋扈威儀的齊妃,也能鶯舌燕語、巧言機變,此時受這淡淡一瞥,竟如渾身都浸入冰水之中,戰慄莫名。
皇后不動聲色,和緩道:“晨妹妹素來勤勉,自不必說,後宮姐妹們亦是齊心協力呢……這陣宮中很是平晏,我都要一一謝過的。”
衆嬪妃連道不敢,這一片緊繃氣氛,才就此帶過。
衆人對坐品茗,說不多時,便要離去,仍是按位分高低,迤邐而出。
衆人退出中庭,這一列的安穩卻被打破——只聽一聲驚呼,不知是絮麼回事,雲貴人與楊寶林跌至一團,但見絹裳散亂,釵環委地。
侍女們慌忙去扶,楊寶林一邊起身,一邊星眸含怒,憤憤道:“什麼眼神,竟踩住我的裙角!!”
另一邊的侍女卻發出一聲驚呼。只見雲貴人酥軟在地,面如金紙,身下赫然是一攤鮮血。
白熾日光耀入庭中,那殷紅一攤,在地上淹流滲入,格外觸目驚心。
衆人一陣暈眩,齊齊倒抽了口冷氣。
一旁隨侍的昭陽宮掌事,已是煞白了面孔,跌跌撞撞,返身入內去報,“皇后娘娘!”
太醫急急趕來,仔細診脈後,面色也變爲蒼白,他頹然起身,搖首不語。
皇后急得鳳眸含淚,也顧不得禮儀,掙脫了宮人的攙扶,上前兩步道:“到底怎樣?”
太醫俯身將金針拔出,雲貴人彷彿從暈厥中驚醒,卻復又昏睡。
“啓稟娘娘,雲貴人有孕半月,只是胎兒尚小並未依附,這一跤摔了,已是回天乏術……”老太醫微捻湖須,亦是面色發白。
皇后一聲驚呼,剛痊癒的身子彷彿弱不禁風,搖搖欲墜,一旁的宮人齊齊過來攙扶住,這才緩過勁來。
“這讓我怎麼向皇上佼代?!”她近乎悲愴地低喊,旁人聞之鼻酸,不禁爲之惻然。
皇后心灰意冷,扶着侍女正要離去,卻突然想起一事,“速將楊寶林與我拿下,脫簪去服,押往永巷!”她厲聲喝道,雙眸中幾欲噴出烈焰。
“這事也太過突兀了……”
晨露回到碧月宮中,換上雲裳常服,持一柄絹扇,在窗下輕搖。
她想起方纔一幕,心中有說不出的蹊蹺。
事出突然,衆人都已慌了手腳,紛擾混亂中,她移步上前,端詳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