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禮堂內。
講臺上的周易,在衆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話鋒一轉,“瓶兒在死花子虛沒出五七,就因念着西門,而來給金兒過生日,不得不承認,這點顯出她的心狠。
“雖然我剛纔說,花子虛不是她主觀害死的,但卻與她有着間接,甚至直接的關係,說是因她而死,絕不爲過。”
咦不對啊,這周易怎麼會往回了圓,莫非他已感覺到,他的觀點有問題?也不對啊,他推斷的論據內容,可都是情節中既有了,沒有不妥的地方啊?
到了此時,衆人也慢慢接受了,周易的部分觀點,甚至就連最古板的老學究老教授,也都對固有的論點,有了動搖。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周易居然退縮了?
那位研究生精神一震,“對啊,西門沒有如期嫁娶她,她就將蔣竹山招進門,這不是如飢似渴,這不是蕩麼?”
周易笑了,“事實恰恰相反,她怎麼認識蔣竹山的?那是因她癡愛西門,相思成疾了,蔣竹山治好她的病,她才順水推舟招進門。
“婚後她發現,蔣竹山跟西門差距太大,再加西門的干預下,才又將蔣竹山趕走,她對花、蔣二人形如潑婦,顯得兇悍而無理,皆因此二人,都無法滿足她的雙重需求。”
周易嚴肅的掃了眼衆人,“情節中,瓶兒曾對西門說過一句話,‘誰似冤家這般可奴之意,就是醫奴的藥一般,白日黑夜,教奴只是想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說明在情,愛,姓上,都令她稱心如意。通常我們總認爲,男比女的欲更強,女人顯得被動規矩,包括現代社會,人們都是如此認爲,這是傳統禮教束縛的結果。
“在倫理束縛下,她們表現出被動與矜持,靦腆與自重,可一旦她們從那種壓抑中解脫出來,尋求姓的平等與自由,不管從生理還是心理上,都有遠超男人的生命力。
“而瓶兒恰恰是,勇於拋開傳統束縛,尋求全身心自由的女子,卻被世人打上蕩的標籤,這是一種對人性的追求,也是健康成熟女性正常的需求,難道這也有錯?”
下面的衆人,都騷動了起來。
大家也迅速分成兩派,一派是以女子爲主,她們都驕傲的擡起下巴,“對啊,這裡是女尊社會啊,怎麼在那方面,我們女子反倒被束縛了呢?矜持,矜持毛線啊!”
男人們,則是露出思考的神情,“從古到今,女子地位都很高,唯獨在姓方面,遭到了傳統思想的束縛,到了現代社會,男人們希望平等,卻從沒考慮過,這方面的平等啊。”
從正統思維邏輯上說,男人在這方面,的確是唯一優越於女人的,因爲男人某些方面,長得很有侵略性嗎?
即便是對《金》,有深刻了解的老師們,此刻她們的臉上,也都明顯露出了,驚訝于思索的神色。
大家隱隱約約感覺到,周易講《金》的真正目的,並非如表面那麼簡單,似乎是在暗指男女平等上,至於說,周易想恢復男權思維的想法,那是誰都沒想,也不敢想像的。
這就像《金》這部作品一樣,明明很多的資料都在那裡,這個世界也不缺乏聰明人,但卻沒人能夠像周易這般,從姓的方面着手,打破了固有的道德立場。
柳校長終於第一次,不再嚴肅,而是露出一抹笑意。
甚至就連邵主任這些,對周易成見很深的人,都是有些面帶動搖了。
正如周易所言,被大家打上蕩標籤的,瓶兒等人,不都是敢於蔑視封建倫理,追求人性自由的合理性,與正當的要求嗎?
這在現代社會中,都顯得有相當積極正面的意義啊!
周易眼看時間將至,最後總結,“所以我說,不管是在人慾橫流的古時,還是物慾橫流的當代,男女在任何方面,都有自己正當的欲求,不應該有高低貴賤之分,大家是平等的!”
這纔是他真正的目的,覺醒app讓他覺醒這裡的男權意識,那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也是極其艱難的,但是,先爭取平等,相對來說,就要容易得多了。
下面的議論,霎時消失,禮堂內又一次進入詭異的靜寂中。
周易這個言論,提出的人已經很多了,大家也有共識,但千百年來,所形成的,對男子權的壓制,對女人姓的束縛,已是根深蒂固了,想忽然改變,是真的很難。
可還是有好多人,在咀嚼與品味周易的觀點。
下面的教室坐席上,有位老教授,實在忍不住,輕聲問身邊同事,“這個周易,真的是演藝傳媒專業?我怎麼覺得,他是古文考古專業?”
事實是沒有這個專業的,老教授的話,只是表達震驚於感慨而已。
旁側被老教授問及的中年教授詫異,“學校官網上,不是登載他的資料了麼,他的頭銜很多,現在是帝都衛視的當紅主持人,主持文史欄目‘明朝那些事兒’,您不知道?”
那老教授尷尬,“我沒太注意,也不關注娛樂圈子。”
邊上有位年輕的女講師,恍然插話,“那就難怪了,這周易最近名氣很大,不過文學素養的確很高,作出不少優秀的作品,也弄出不少大事,算是有能力敢說話的人吧。”
有位年輕的男講師,也點頭附和,“他水平的確很強,我很喜歡《金》,也看過很多這方面的鑑賞,包括一些學術大家的高論,但能從心理與生理學角度入手的,就周易一人。
“他的這個視角與觀點,極爲新穎,也很不簡單,而且我還發現個事實,從始至終,周易都在脫稿講解,說明他已將《金》研究透了,劇中的情節與內容,也是信手拈來啊!”
衆人一看,可不是麼,自始至終,周易都沒低頭看一眼稿子,他也沒有稿子可看。
那位老教授,“他的言論確實新穎,也有點道理,若非是他提出來,怕是永遠也沒人從這裡研究,但是我還是要保留意見。”
邊上的柯教授,也假模假樣點頭,“嗯,周易的觀點,只能說是一種理解,而不能全盤否定既有觀點,不能蓋棺定論,就沒人會徹底認同。
“因爲大家還有一個共識,《金》不是同一人手筆,因而周易的觀點,就存在遺漏,畢竟兩個作者所寫,那主線上肯定有些許區別的。”
不僅是專業性很強的教師在議論,就連學生,甚至記者那邊,也都在交頭接耳。
從周易加盟帝大時的質疑,甚至是排斥,到後來慢慢的接受與狐疑,再到課程已接近尾聲的驚訝,很多人終於收起了輕視與傲慢,開始真正的正視周易了。
大家對周易研究《金》這一點,不得不承認,他真的達到了,很高的高度與水準了。
包括崔教授之內的,所有喜歡,或是研究過《金》的學者,對於周易切入的角度,歎爲觀止,更是自愧不如,認爲這是研究《金》學的,突破性的進展。
那位一直站着的研究生,的確對《金》很熟悉,他此刻已緩過神來,原地站着沒動,而是徑直舉手說話了。
“我承認,周老師您說的非常有道理,但是,對《金》有所瞭解的人都知道,《金》的前八十回,與後二十回是兩個人寫的,那麼,您所提出的人性觀點,就無法貫穿全文。
“起碼在這一點上,不能讓大家完全的心服口服。”
有不少教師眼睛一亮,認爲這位研究生,說到大家心坎中了,周易的論點,要想在學術界站穩腳跟,這個問題就必須解決。
可在衆人想來,這個問題無解。
周易低頭看了一下時間,顯然時間已差不多到了,再繼續下去,可就超時太多了。
崔教授大聲嚷嚷,讓周易繼續。
連柳校長也點頭贊同。
周易露出一抹苦笑,“好,那我就長話短說吧。
“在學術界,如今被大家普遍認可的,就是金前輩所提出的,利用參將的設置時間,清河與臨清的地理位置,來確定,《金》並非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我是有不同看法的。”
他隨後,從身上取出資料,放在了現場大屏幕投影儀上,他不是沒準備資料,而是準備了,但一直沒拿出來。
顯然他是不準備這個話題的,因爲一堂課的時間,是絕對不夠的,但他還是做了必要的準備。
他所出示的,都是這位在《金》學中,有着巨大影響力的,已作古了的金老前輩,所指出的,《金》非是出自一人之手的證據。
這些證據,絕大部分是文中情節,只有極少部分,是歷史查證的孤本史料。
而在投影儀中,他不但提供了金老先生的證據,還另外附有,他不贊同金老先生的證據與觀點。
其中最顯眼,也是金老先生認爲最有力證據的,是作品的終尾詩。
“閒閱遺書思惘然,誰知天道有循環;西門豪橫難存嗣,經濟癲狂定被殲;樓月善良終有壽,瓶梅淫佚早歸泉;可怪金蓮遭惡報,遺臭千年作話傳。”
金老先生認爲,從“閒閱遺書”四個字中,就能看出,後來的作者時代,已存在《金》遺書了,也只有後來者,纔會將前作稱之爲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