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述澤不知道身側的女子過往歷過什麼,可他擔心她,這是事實。
因爲擔心,所以不想讓她在這樣的夜晚無助孤單,陪着她,至少給她一點光,一點,一點……
坐在車上之時,兩人彼此都不開口,氣氛微妙得很,逼仄的車廂內恍惚能聽到方向盤被轉動的聲音。
此時也不很早了,將原淺放到了她的家門口後,商述澤也緊跟着下了車去。看這丫頭滿是喪氣的模樣,商述澤多少也猜到了她此行是出師不利的。
“淺淺,要不要跟我借錢?”跟在原淺的身後進了屋內,商述澤似是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原淺的身子倏忽間便是僵滯。商述澤也不和她講什麼大道理,只道:“如果學校那邊不好發動,跟我借多好,一來我算不上什麼大富人,幾十萬還是綽綽有餘能拿得出手的。二來我也不用你立刻還,等你以後攢到錢了還我就行。三來我還不收你利息,比起銀行貸款划算多了,而且銀行的款還不好貸。”
說到這裡了,商述澤不認爲還有什麼必要勸說原淺接受他的好意,他可以對一個人好,對方也可以拒絕。至於直接送錢這種事?呵,他覺得多少有些侮辱別人的自尊,所以他不說給,只說借。
原淺的肩頭微微聳動了幾下,長長的發垂至胸前,掩下了她眸中某時刻跳躍的光彩。再擡起頭時,她轉過身望進了商述澤的眼,一字一句,很是莊重,“教官,我會還的,我會的。”
“我相信。”商述澤的脣角莫名地邪起了一抹笑弧,帶着幾分小竊喜,還有小得意。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高興什麼,也許是因爲在這樣的時刻,她沒有推開他,而選擇了接受。
話說完了,商述澤也不耽擱,信誓旦旦地保證明天一早就把錢存到原淺的賬戶裡。許是因爲暫時解決了手頭拮据的問題,原淺稍微開朗了些,還說要去給商述澤做宵夜吃。
兩碗粉線放在桌上,香氣嫋嫋,商述澤也不客氣,取了筷子便要開動。原淺沒吃晚餐,這時候亦是飢腸轆轆的。因爲晚了,這時候也沒什麼店鋪賣肉蔬,原淺只每人給煎了一個蛋,放在了米線的上頭,看着金黃可口的,極爲誘人。咬下一口,八分熟的煎蛋中心還流出來一些金燦燦的蛋黃,整個味道叫個一絕。
還真是看不出小丫頭的手藝挺好,商述澤在心內低笑,一碗米線很快也便下了肚。
“我先回去了,淺淺,早點睡,聽說你們學校明晚有假面舞會,你……會不會去?”不知爲何會突然想到了這點,商述澤的豹眸中帶着幾分婉轉柔情,實爲難能可貴。
原淺張了張口,很快又是飛快搖搖頭。她回答得小聲,卻還是被商述澤給全聽了進去,“教官,我從來不參加那種活動的。”
商述澤似是想說點什麼,末了還是選擇了沉默。起身,他走在前,原淺便乖乖跟在了他後面。
“進去吧,我看着你關了門再走,別想太多,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商述澤說完退後兩步。他看到原淺對着他微微一頷首,粉脣比了個口型,是“晚安”。
原淺關了店,雙手摩挲着自己的身子,這纔要去洗浴。家裡並不闊綽,用的也只是簡單的花灑,至於浴缸什麼的,她們母女倆都不需要。
從浴室裡出來時穿着套睡衣,原淺走回了自己的小房間,坐在牀上,思緒短暫消停,身子忽然便是倦怠。人總是這樣,忙碌時不知今夕何年,等到一停下來了才知道渾身酸澀麻木的。
盈盈翦瞳粗粗地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家裡,視線略及書桌最下方那個上了鎖的格子時,原淺眼一合,竟是有幾分心酸難過。赤着粉嫩的腳丫走到了格子前,幾番搜索纔算是把鑰匙給找了出來。
有多久沒打開過這個地方了?原淺不知道,她只知道,有些東西,其實從未遠去,有些過去,在記憶中那樣鮮明。
是一本相冊,相冊裡面只有一張相片。帥氣陽光的大男孩牽住了身邊女子的手,兩人頭頂的鳳凰花爛漫似火,熊熊燃燒,此間熱烈。
細白的指尖撫上了男子的俊顏,彼時的阿時,他是那樣一個優秀的好學生的,可偏偏,他碰上了她這麼個壞丫頭。
原淺抱着相冊在地上坐了不知多久,家裡樓下掛着個老式的掛鐘,是那種每隔半個小時就會敲一次的,很古樸。直到鐘聲敲起十二下,原淺知道她該睡了,可卻又那樣不捨得,將這相片放下。
取出了相片,原淺踱步到了牀邊。相片被放在了另一個枕頭上,原淺還煞界有事地給它蓋了張小被子。舉止小心翼翼的,似是唯恐會傷害到這段美好。
阿時……
關了燈,原淺側着身,一手搭在了相片上的小被單上。明明很累了,到了這會兒卻是睡不着了。原淺在黑暗中睜着眼,獨自感受着這漫漫長夜裡頭無盡的孤單寂寥。
不知何時頰側貼着的枕頭上一片溼濡,原淺想到了許多東西,最終記憶定格在了——那時節校園的林蔭道下,他含笑望着她步步跑近。
她曾以爲那個男人是風,不會爲任何人停留。事實上剛認識之初,他明明是對誰都客氣疏離,可後來,他們怎麼就走得那麼近了呢?
原淺覺得自己很蠢,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柔柔額頭,只覺得突突的有些疼。曾幾何時,也有個人總愛說她傻。其實原淺也想過,她很傻,真的——她不夠聰明,而他很厲害。他能給她講各種各樣的題型,而她卻總是在他認真專注的時候盯着他的側顏,完全忽略他剛剛講了什麼。每每到最後都是他無奈嘆息:“淺淺,我要拿你怎麼辦?”
他說要她用心一點,將來和他考同一所大學,每回聽到這個,她總是嘟着脣,做糾結狀。再到後來,他也不這麼要求她了,他只說:“淺淺負責開心快樂就好,其他的,我來。”
可到最後,他還是拋下她了……原淺不知道自己哪來那麼多的多愁善感,只是這時刻蜷曲這身子,她的眼淚有種要流到地老天荒的姿態。
夜深,星子慘淡,銀而冷的月華,似是給大抵鍍上了一層霜。
寒氣涔涔!
商述澤和蔡良兩人拿了酒,就在那兒徹夜閒聊。蔡良說起了他自己的故事,一時之間,偌大的客廳裡頭只有他渾厚的聲線,以及那酒水入腸的聲音。
“還別說,商教官,我還真沒和別的什麼人說過這事!你知道嗎,我讀大學那會還挺調皮搗蛋的,對於戀愛這些事吧,我覺得試試新鮮也不錯,後來我斷斷續續交往了好幾個女友,每個都不長久。直到要畢業的那個學期,我認識了一個小女生,唔,一個大二的小學妹。”
蔡良說道後面已是忍不住破口大罵,到底是酒能催人性情,平日裡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這時候也不免得哀怨,“我就覺得我真特麼太犯賤了,我蔡良從來沒對哪個女生那麼上心過,結果到了最後,那女的一聲不吭找好了下家就要和我分手。呵,分手?後來我才聽人家說她那個下家家裡有錢,唔,至少比起當時的我要富裕很多。那女的是貧困家庭出來的,想要飛上枝頭無可厚非,只是我那會兒還傻愣愣地跟她說我們有事好商量,沒必要鬧到那麼僵,結果那女的一句‘我們不合適’就把我給打發了。女人?什麼玩意?一個比一個不靠譜……”
說罷又是咕嚕咕嚕地往下灌水,蔡良不多久便昏睡了過去。客廳裡的燈光有些刺眼,商述澤身形踉蹌,卻還是掙扎着起了身,再是換着開了盞功率比較低的節能燈。
這一夜,有人在酒醉中睡過去,有人流淚到乾涸,而夏弋陽站在窗口處眺望着屋外那不時掀起的風雨,愈加沒了準頭。
可惡!罵咧了一聲,他整個跌回了牀上。
“原淺,淺淺……我記住你了!”
十月份的第一天,本來這個時間是法定假期的,不過因爲漢大今年的新生假面舞會是在今晚舉行,是以撇除一些實在對舞會沒興趣的,絕大部分的學子這天還是選擇留在了學校裡頭。
原淺回學校上了幾節課。今天中午她已經把原雪琴接出了院,醫生說後者的情況目前還算穩定,不必過分擔心,是以原淺纔會在母親的一再催促下朝學校來了。臨走前還不忘千萬叮囑吳嬸有問題給她打電話,直到對方忍不住笑罵了她一聲,原淺這才揹着書包離開。
傍晚時給母親打了電話,電話那頭,原雪琴的精神顯然還不錯。
原淺掛電話時眉眼間稍稍安心,回頭一看,便見室友正擺弄着一套巫師斗篷,連巫師帽都給準備好了。
“淺淺,你準備了服裝沒有?大三了大三了喲,我記得你一次假面舞會都沒去參加過的吧?”說話的正是賀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