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陳泰山那通話,候士林差點一口唾沫噴對方臉上去,老不要臉的,上次求到師父面前求引薦給高人九爺,那一次,師父已還了他人情,現在又要求還人情,他以爲他是誰?
齊雲道長面沉似水,猶記得當初巫族掌門說他欠人情宜早還,否則必受其亂,如今果然應驗。
“年初那次,陳道友攜帶愛徒陳秀山求到茅山,請貧道引薦高人前輩,貧道應了陳道友的請求,求到九爺面前,請九爺給了陳道友一次機會,貧道上次已還陳道友的人情,沒想到陳道友猶覺不夠,陳道友人心不足,貧道不願再背付欠人情不還的指責,今天便再還陳道友一次人情,貧道不會再插手此事,從此,人情還盡,貧道再不欠陳道友半滴情面。”
齊掌門揮劍,一點寒光閃光,斬落一角道袍,道袍飛揚,齊雲道長手腕遍轉,劍尖劃過而過,哧的劃出一道深痕,凜然之音擲地有聲:“此後道不同不相爲謀,陳家主好自爲之!”
割袍斷交,劃地絕義。
齊雲道長沒有半分猶豫,執劍退站到一邊,即然要他還人情,他還就是。
在齊掌門說出那番話時,陳家衆人的臉色極爲難堪,如若齊掌門的話傳出去,蜀都陳家的聲譽將從此一落千丈。
陳泰山的臉漲得通紅,他說挾恩求報原只是場面話,沒想到還真的坐實了,要求人家還兩次人情,這般打臉,也是平生第一次,尤其是齊掌門最後那一割一劃,表示不屑與他相識,讓他顏面盡失。
事到如今,已無法挽回,他默認自己是挾恩求報的小人,看到齊掌門承諾不再插手,他微微拱手:“多謝齊道友深明大義!請齊道友與茅山道友們將曲小道友放下即可,陳某親自去將人接過來。”
“噗-”
陳家主的話一落,諷刺意味十足的哧笑聲響起。
陳家衆人擡頭望去,只見站在鬼臉藏獒兩邊的兩位道士一步沒讓,後面斷後的小青年閃到前方,娃娃臉上盡是諷刺:“真是笑掉大牙了!我師父昔年欠你一個人情不假,這些年但凡你有所求,我師父無不傾力相助,正月份也真真確確的還了你人情,今天又強人所難要求我師父還你人情,還厚顏無恥到想讓我們茅山全派上下每人還你一份人情,你羞也不羞?你要搞清楚,是我師父欠你人情,我師叔們沒欠你人情,本道爺也沒欠你人情,你想讓道爺將曲小夥伴交給你,你當本道爺是傻子,還是當我們茅山派全是傻子?”
“小道士無禮!”陳家衆人氣得臉色驟變,人人面黑如墨。
“……”陳泰山臉上如被人甩了一個巴掌,火辣辣的疼。
“貧道小徒所言,亦是貧道所想,貧道昔年欠陳家主人情,所以陳家主要求貧道還人情,貧道不得不還人情,畢竟貧道欠陳家主人情在先,受託護曲掌門回京在後,只能辜負委託。本派弟子並未欠陳家主人情,從而茅山弟子當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陳泰山的臉上又捱了一個巴掌,灼心灼肺的疼,他心口發緊,一句話也沒說,腳下一點,嗖的向前衝,多說無益,待把幾個道士放倒再理論,自古以來勝者爲王,敗者沒有說話權。
“老羞成怒,老不要臉。”一聲響亮的罵語從陳家衆人頭頂輕飄飄的灑下來,炸得衆鬼瑟瑟發抖,有一半“嗚嗷”滾地,鬼陣變得殘缺不全。
彈指間衝出去四五米的陳泰山,驟然一驚,倏地的頓足,和陳家衆人一樣仰頭上望,發現陳家集結的鬼陣之上方,不知何時多出一位鬼童,約十一二歲的模樣,他一身紫色長袍,懷抱一杯閃閃發光的劍。
小少年懷中的劍,劍氣凜冽,劍光之照射之處,鬼魂們莫不抱頭痛哭。
“小鬼,好久不見喲。”候士林看到小鬼頭現身,愉快的打招呼。
李小鬼頭居高臨下的俯視着衆生,一臉高冷:“好久不見,小道士。說實話,吾鄙視你,公子令吾來接小巫女一程,本公子在前面幹掉了兩撥不長眼的,等了好久都沒等到你們,只好來看看,沒想到你還在這裡磨磨蹭蹭,別廢話趕緊開打,幹掉這些魑魅魍魎,儘快趕路。”
茅山幾位連同齊掌門在齊齊無語望天,他們也想快點啊,奈何魑魅魍魎太多,一撥又一撥的,很費事兒。
“哈哈哈,本小道竟然被你鄙視了,雖然不服,不過我認了。前面擋路的,奉勸你們一句浪子回頭金不換,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不聽良言,莫怨本道爺手下不留情。”
“廢話少說!”陳泰山看到小鬼頭只是個鬼童,也沒放心上,反手向後,抽劍,直衝候小道士。
候士林仗劍前衝,兩人相撞,長劍叮的相碰。
陳家即是術士,同樣古武也一直得以傳承,陳泰山即是武修也是術士,劍即是法劍也是武器。
茅山傳承同樣有武有術,茅山派弟子也是法武雙修,區別在於有些精,有些天賦有限,所學只能用以防身,躋不進古武弟子之列,候士林能被齊掌門收爲關門弟子,天賦自然是上乘之選,也不是泛泛之輩。
一老一少,招招見真章,劍光閃閃爍爍,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
齊掌門觀望幾下,心底也有了底兒,小猴子在燕京跟隨九爺呆了一陣子,得到九爺指點,修爲大有精進,不說穩勝,應對陳家主一時半會輸不了。
隨掌門出山的鄭青和禇楠,也是師門排位在前的師兄級人物,比不得掌門齊雲,卻不比候士林差,當陳家衆人撲上來,劍法手印翻飛,將鬼臉藏獒護得滴水不漏,藏獒也乘機咬鬼咬人,一時誰也甭想接近。
陳家下了血本,出動近三十幾精英,留下四人催動重組鬼陣,其他一擁而上,以多對少,羣起而攻。
衆鬼在法師催促下,想重新集結,奈何,頭頂上方壓力巨大,不讓他們組合,於是,它們成爲大風裡的喇叭,兩頭受氣,兩頭受苦。
李小鬼冷眼看四人站在陣眼上催動法旗,看了幾次,實在嫌膩味,噌的出劍,戰國名劍一出,峰芒畢露,劍氣寒冽。
“嗷嗚,哇-”劍光之下,衆鬼肝膽欲裂,癱倒於地。
鬼陣潰散。
結陣的四人大驚失色,仰頭一望,只見一片虹光迸放,形如金陽出海,美麗耀眼,他們下意識的眯眼。
就在那一瞬間,李小鬼頭一個倒栽蔥,身劍合一,疾奔四位術士,劍光閃過,最近的一個術士感覺不妙,甫一睜眼,那劍光一劃而過,他還沒搞清狀況,身首分家。
他那身軀立仆倒地,鮮血如泉水似的從腔子裡汩出來,那頭飛出啪的撞在另一位臉上,將人塗了個滿臉紅。
被撞了一下的人倒退幾步,睜開眼想看看發生何事,看到一柄冷劍自自己同族術士腰間閃過,那位族人被一剖爲二,他瞳孔驟縮,發出驚天尖叫:“啊,殺人了殺人了…呃…”
他剛喊了兩聲,喉嚨被冰冷的東西刺破,最後那刻,他看見一張白淨清絕的臉,小少年面無表情,吐出冰冷的字眼:“咶噪!”
四位術士彈指間折損三,餘下一位手裡攥着魂旗,張着嘴,呆呆的看着少年鬼童將劍刺進同族人喉嚨,看着少年收劍,直到看到少年冷漠的臉望向自己,他“啊”的狂叫,面如土色:“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先後兩陣尖叫讓陳家衆人分神,有幾人扭頭回望,看到身後衆鬼倒地不起,自己留下監陣的四人只餘一個站着,那個飄蕩在空中的少年鬼童,長劍指向了唯一站着的術士。
噗卟-長劍貫心,最後一個陣術士殞落。
小鬼頭連眉毛都沒動,提寶劍,騰空而起。
頭上嚇死人的殺氣離開,衆鬼們再裡敢逗留在,嚎着奪路而逃。
“不-”回頭觀望的陳家術士,看到四位族人倒在血泊中,瞳孔放大,再放大,滿眼驚懼。
忽然來臨的死亡面前,人人都驚。
就算陳家術士都是見過血腥和死屍,在那樣兇殘的現實面前,同樣會害怕,好幾位嚇得心驚膽寒,也忘了反應。
在陳家人分神之際,一片寒光自鬼臉藏獒身上飛起,從一位道士面前閃過,越過跟道長對招的人,噗噗幾聲,傻愣的幾位年青術士當場又倒了三個,那隻見寒光不知是何人所爲的劍,騰空,劍劍斬向陳家人。
撲向陳家的李小鬼頭,看到小妖怪抱劍肆殺,那張冷漠的小臉上浮出他鄉遇知己般的認同感,難怪巫族傳人會將小妖怪收作門童,身手敏捷,夠無情,是個不錯的侍衛。
小妖怪是不知道小鬼頭的想法,他要是知道了鐵定哭給小鬼頭聽,以爲他想心狠手辣嗎?他以前是吉獸,連只雞都沒殺過好嗎,全是美大人逼得的啊,他要是不把欺負姐姐的壞人打得鮮血直流,到時被打得屁股打花的就是他,他纔不要被打呢。
爲了不被美美的美大人揍,小妖怪盡忠職守,響應美少年的號召,但凡欺負姐的壞人,能殺的滅了,該打的狠揍之,所以,宰起術士來絕不含糊。
李小鬼頭是誰?他一族受術士迫害,滿門成僵,心裡積了滿滿的恨,尋不到發泄的對象,難得這次可以出手,他纔不會不心軟,他恨術士,尤其恨那些邪惡的術士,他和公子跟曲小巫女是認識的,有道是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朋友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敵人,陳家是小巫女的對頭,當然也成了他的對頭,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心狠,他不想對自己心狠,只有對敵人恨。
兩隻小傢伙一隻是術士鬼,一隻是妖,兩生物衝進陳家陣營,砍瓜切菜似的削人,陳家衆人醒悟過來,拼命阻擋,然而,他們的法劍與法器在李小鬼頭的絕世寶劍之下,脆弱得不堪一擊,法劍法器被削被挑,人也被挑被砍,不過幾個呼息間,兩隻小生物將陳家陣營衝亂。
陳泰山聽到本家傳來撕心裂肺的喊叫和濃烈的血腥味,有幾次略略一分心差點被候小道士削,一時心急如焚,找到空子疾身掠退,去看本家青年們。
當他退掠開,回身看到身後血流遍地,族人橫七豎八的殞了十幾個,殘肢斷臂,死相慘悽,他瞳目充血,悲憤的仰天長嘯:“啊-”
那聲長吼,悲慟而淒涼。
陳家衆人聽到家主的悲鳴,皆痛徹心菲。
鄭青和禇楠,候小道士收劍,看着遠處橫七豎八的軀體,也覺辣眼睛,那兩隻太兇殘了,那是人,不是瓜菜啊。
齊雲道長是唯一一個旁觀了小妖怪和李小鬼頭砍人過程的旁觀者,他只有高念“無量壽佛”的份。
“爲什麼爲什麼?”陳泰山悲鳴一聲,心痛如撕,紅着眼望向茅山派幾人,術士相搏,鬥法不鬥命,鬥出輸羸皆可,他們爲什麼要趕盡殺絕。
“老不要臉的,你也就是個吃軟怕硬的貨色。”李小鬼頭斜提寶劍,冷笑:“你們爲一己之私,成羣結隊的跑陰界來截殺巫族掌門,難道只許你們殺人,就不許別人殺你?你們這些小渣渣是本公子殺的,你跑去找那些道士找什麼?你家不是有個半地仙嗎,一起來找本公子的主人報仇啊,公子還等着你們上門送死呢。”
陳泰山扭頭,看到拖劍而浮的小鬼童,氣衝斗牛,“噗”的噴血三尺,縱身跳起:“我不殺你,誓不爲人!”
“老不要臉,你很快就不是人了。”李小鬼頭劍峰一轉,照着老男人刺去,嘴裡不饒人:“本公子手中的劍可不是紙作的,數千年的名劍也不是沒斬過大宗師,多你一個不多。”
陳泰山一躍而起,手中訣印無數,長劍揮出,被小鬼童長劍‘叮’的架住,他才發覺那劍真的不是普通的劍,而是真真實實的真劍,一個人鬼童能用真劍,也是讓人吃驚,更讓他沒想到的是小鬼童鬼手結印,將他的印訣悉數捏碎。
那一幕,讓陳泰山幾欲懷疑自己眼花。
“論術法精湛,本公子還沒把你放眼裡。”李小鬼頭不屑的結印,他祖上的道行同樣來源於巫族嫡系,比起陳家只有更純正,畢竟,李唐之期巫族雖隱世,還沒有斷傳承,陳家雖是巫族嫡系一支,年代太久遠,有些東西傳來傳去,難免丟頭少尾。
小鬼頭跟陳老不臉對上招,小妖怪又去偷襲了一位。
那驚叫讓陳泰山心臟揪緊,斜目而視,看見一把劍斬向另一個青年族人,他心痛欲絕:“你敢!”
他棄下小鬼撲向那柄長劍,長劍比他更快,利落的斬向戴面紗的陳家青年,那人拼命躲閃,保得了小命,卻付出一雙腿爲代價。
李小鬼頭當然不會放任陳泰山欺負小妖怪,他蕩身一飄,飄到陳泰山面前,寶劍灼灼,刺、斬、剁,一式三劍,劍劍狠辣。
有人相助,小妖怪抱劍而去,再次衝進陳家陣營,幹掉一位術士才躥回姐姐身邊,將自己隱藏起來。
陳泰山和陳小鬼頭,晃眼就是幾十招。
陳家衆術士接二連三的殞落,餘下的人個個嚇破了膽,人人自危。
“走!”陳家自顧不暇,齊雲道長讓師弟們和徒兒護着小姑娘趕緊走。
候士林長劍貼胸,昂首闊步,率先而動。
鄭青和褚楠護在鬼臉藏獒身邊,呼嘯着起程。
一行人氣勢洶洶,陳家術士根本不敢攔,就是想攔也攔不住。
茅山衆派越過陳家人,齊雲道長也掠身追上,陳家與茅山派動手時,他沒有插手,現在陳家無力阻擋,他的承諾也到期,自然繼續護送之職。
看到茅山派衆人遠去,李小鬼頭唰唰幾劍,將陳泰山逼迫,躍身空中,俯瞰下方:“忘記了告訴你,本公子的主人手中有鬼王令,所以本公子可以大開殺戒,反正哪怕血流成河,這殺孽也用不着本公子揹負,你們不怕死儘管跟上來。”
“噗-”陳泰山又是一口血噴出,面色如土,鬼王令能號令陰界,在陰界殺鬼,十殿閻羅也不會過問,術士們人在陰界,被鬼王令執掌者殺死跟鬼被殺一樣,死了也是白死。
陳家殞落十幾人,全白死了。
這一趟,出動幾十人攔截,同時,連至關重要的一個人情也用盡,沒有成功就算了,還折損三分之一,陳家賠了夫人又折兵。
悲憤涌上心頭,陳泰山氣得吐血三升。
陳家衆人嚇得六神無主,涌上去扶住家主,人人悲痛不盡,無言相慰,陳泰山一連吐了好幾口血,慘白着臉,哆嗦着讓人收撿族人肢體,將它們帶回家族安葬。
李小鬼頭很快追上齊掌門一行,因爲他先一步清理了路,好長一段路沒受阻礙。
行至全程餘下的三分之一路程,路上再次冒出攔路小渣渣,接連兩起被李小鬼頭和小妖怪殺得片甲不留,當第三起人馬遙遙在目,齊雲道長看到那橫坦在最前的一具棺材,神色凝重:“屍門、鬼門、影子門、殯宗和江湖上游散的三流九教聯手了,一旦有機會,小皮猴帶小道友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