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高寒坐在可慧的病牀前面。

可慧住院已經一個星期了,她進步得相當迅速。除了折斷的腿骨上了石膏以外,其他的外傷差不多都好了。生理食鹽水早就停止了注射,她的雙手得到自由後就片刻都不肯安靜,一會兒要削蘋果,一會兒要塗指甲油,一會兒又鬧着要幫高寒抄樂譜……她的面頰又恢復了紅潤,眼睛又是神采奕奕的,嘴脣又是紅灩灩的,而且,嘰嘰喳喳的像只多話的小麻雀,又說又笑又嘆氣。她恨透了腳上的石膏,擔心傷愈之後還能不能跳迪斯科。望着高寒,她的眼光裡充滿了同情和歉疚:

“高寒,你真倒楣,要天天來陪我這個斷了腿的討厭鬼!你一定煩死了。”她伸手摸他的下巴,他的面頰。“高寒,你好瘦呵!你不要爲我擔心,你看我不是一天比一天好嗎?”她又摸他的眉毛、眼睛、頭髮,和耳朵。“你煩了,是不是?你不需要陪我的!真的,你明天起不要來了。你去練唱去!噢,你上了電視嗎?”

“沒有。”高寒勉強地說,看着可慧那由於瘦了,而顯得更大的眼睛。

“哎!”可慧想踹腳,一踹之下,大痛特痛,痛得她不得不彎下腰去,從嘴裡猛吸氣,高寒跳起來,用手扶住她,急急地問:

“怎樣?怎樣?”

“我忘了,我想跺腳,”她呻吟着說,痛得冷汗都出來了,她卻對着高寒勇敢地微笑。“沒事,只是有一點點痛,你不要慌,我故意誇張給你看,好讓你着急一下。”高寒看着她那已痛得發白的嘴脣,知道她並沒有誇張,知道她在強忍痛楚。看到她疼成那樣還在笑,他心裡就絞扭起來了,他扶着她的肩,讓她躺好。

“求求你,別亂動行不行?”他問,“好好的,怎麼要跺腳?”

“你沒上電視呀!”她叫着,一臉的惶急和懊喪。“都爲了我!害你連出名的機會都丟了。只要你上一次電視,保管你會風靡整個臺灣,你會大大出名的!喂喂,”她急急地抓他的手,搖撼着,“你有沒有另外接洽時間,再上電視?不上‘蓬萊仙島’,還可以上‘歡樂假期’呀!還有‘大舞臺’啦,‘一道彩虹’啦……綜藝節目多着呢!”

“可慧,”高寒輕輕地打斷了她,“我告訴你一件事,你不要生氣。”

“哦?”可慧狐疑地看着他,伸手玩着他衣領上的扣子。“什麼事?”

“‘埃及人’已經解散了!”

“什麼?”可慧吃了一驚,要跳起來,又觸動了腰上的傷口,再度痛得她眼冒金星,亂叫哎喲。高寒伸手按住她的身子,焦灼地說:

“你能不能躺着不要亂動呢?”

她無可奈何地躺着,大眼睛裡盛滿關懷與焦灼,專注地停在他臉上。

“爲什麼要解散呢?”她急急地問,“那已經成了學校裡的一景了,怎麼能解散呢?爲什麼?”

“因爲我沒上電視,大家都罵我,我跟他們吵起來了,連高望都不同情我,說我至少該打個電話通知一下,他們不瞭解當時的情況,我根本把這回事忘得乾乾淨淨。我們大吵特吵,吵到最後,樂隊就宣佈解散了。”

她瞅着他,手指慢慢地摸索到他胸前的獅身人面像。她一語不發,只是瞅着他。

“不要這樣一臉悲哀的樣子!”高寒笑着說,“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一個樂隊而已!我早說過,天下從沒有不解散的樂隊!這樣也好,免得一忽兒練習,一忽兒表演,耽誤好多時間!”

她仍然瞅着他。瞅着,瞅着,瞅着……就有兩滴又圓又大的淚珠,從她眼角慢慢地滾出來了。高寒大驚失色,彎着腰去看她,他幾乎沒有看過她流淚,剛剛受傷那兩天,她疼得昏昏沉沉還要說笑話。現在,這眼淚使他心慌而悸動了。他用雙手扶着她的胳膊,輕輕地搖撼她,一迭連聲地說:

“喂喂喂,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

“都是我不好。”她側過頭去,淚珠從眼角滾落在枕頭上。“我害你被他們罵,又害你解散了樂隊。我知道,你愛那個樂隊就好像愛你的生命一樣。你一定被罵慘了,你一定忍無可忍才這樣做……高寒,你……你……”她抽噎着,更多的淚珠滾了出來,“你對我太好了!”她終於低喊出來。

高寒凝視她,內疚使他渾身顫慄,心中猛地緊緊一抽。幸好她失去了記憶,幸好她完完全全忘記了杏林中的談話。幸好?他心中又一陣抽痛,不能想,不要去想!他眼前有個爲他受傷又爲他流淚的女孩,如果他再去想別人,就太沒有心肝了!他取出手帕,去爲她拭淚,他的臉離她的只有幾時的距離。

“別哭!”他低語,“別哭。可慧,我發誓——我並不惋惜那個樂隊……”

“我惋惜。”她說,仍然抽噎着。“等我好了,等我能走了,我要去一個一個跟他們說,我要你們再組合起來!他們都那麼崇拜你,而你爲我就……就……”

“不全是爲你!”他慌忙說,“不全是爲你!真的,可慧,別把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他用一隻手托起她的下巴,用另一隻手去擦她的眼淚。“笑一笑,可慧。”他柔聲說,“笑一笑。”

她含着眼淚笑了笑,像個孩子。

他扶着她的頭,要把她扶到枕上去,因爲她又東倒西歪了。她悄眼看他,室內靜悄悄的,只有他們兩個,所有的人都安心避開了。她忽然伸出胳臂,挽住了他的頭,把他拉向自己,她低語:

“吻我!高寒!”

高寒怔了怔,就俯下頭去,情不自禁地吻住了她。她另一隻手也繞了上來,緊緊地纏住了他的脖子。有好一會兒,他們就這樣呆着,她那薄薄的嘴脣細嫩而輕柔。然後,一聲門響驚動了他們。高寒擡起頭來,轉過身子。面對着的,是翠薇和盼雲。

“噢,媽。噢,小嬸嬸!”可慧招呼着,整個面孔都緋紅了。

盼雲的眼光和高寒的接觸了,盼雲立刻調開了視線,只覺得像有根鞭子,狠狠地從她心臟上鞭打過去,說不出來有多疼,說不出來有多酸楚,說不出來有多刺傷。更難堪的,是內心深處的那種近乎嫉妒的情緒,畢竟是這樣了!畢竟是功德圓滿了!她一直期望這樣,不是嗎?她一直期望他們兩個“好”,爲什麼現在心中會這樣刺痛呢?她真想避出去,真想馬上離開,卻又怕太露痕跡了。她走到可慧的牀腳,勉強想擠出一個笑容,但是,她失敗了

。倒是可慧,經過幾秒鐘的羞澀後,就落落大方地笑了起來:

“糟糕,給你們當場抓到了!”她伸伸舌頭,又是一臉天真調皮相。

高寒不安地咳了一聲。翠薇笑着瞪了他一眼。

“高寒,”翠薇從上到下地看他,笑意更深了,丈母孃看女婿,怎麼看怎麼順眼。“你來了多久了?”

“吃過午飯就來了。”高寒有些狼狽,比狼狽更多的,是種複雜的痛苦。他偷眼看盼雲,她已經避到屋子一隅,在那兒研究牆上的一幅現代畫。他再看看翠薇和牀上的可慧。

“我要先走一步了。”他說,“我還有課。”

“幾點下課?”可慧問。

“大概五點半。”

“你要來喲,我等你。”

他點點頭,再看盼雲,盼雲背對着他。他咬緊牙關,心裡像有個蟲子在啃齧他的心臟,快把他的心臟啃光了。他毅然一甩頭,高寒呵高寒,你只能在她們兩個裡要一個!事已至此,夫復何言?他走出了病房。

一走出病房,他就覺得腳發軟了,穿過走廊,他不自禁地在牆上靠了一下。眼前閃過的,是盼雲那受傷而痛楚的眸子,那瘦瘦弱弱的背影,那勉強維持的尊嚴……受傷,是的,她受傷了。因爲他吻可慧而受傷了,這意味着什麼?老天,她在愛他的,她是愛他的!老天!我們在做什麼?老天!

他在醫院門口候診室中的長椅上坐了下來,把腦袋埋在手心中,手指插在頭髮裡,他拼命地扯着頭髮,心裡有一萬個聲音,同時吶喊起來:

“盼雲!盼雲!盼雲!盼雲!”

他呻吟着,把腦袋一直埋到膝蓋上去。他旁邊有個少婦帶着一個孩子在候診,他聽到那孩子說:

“媽媽,你看,瘋子!瘋子!”

他擡起頭來,去看那孩子,那母親慌忙把孩子拉到懷裡去,他對孩子咧咧嘴,露露牙齒,孩子的頭躲到母親衣服裡面去了。他茫然地站起身來,雙手插在夾克口袋裡,走出醫院的大門,迎面,是秋天的風,冷而蕭颯。

他沒有離開醫院很遠,就站在那醫院門口,他用背貼着圍牆,靜靜地站着,靜靜地等待着。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固執地不看錶,只是那樣站着,像一張壁紙,眼睛直直地注視着醫院門口。有人進去,有人出來,那孩子牽着母親的手也出來了:

“媽媽,瘋子!瘋子!”孩子又喊。

那母親悄悄偷看他一眼,一把矇住孩子的嘴,抱着孩子急慌慌地逃走了。他扯了扯頭髮,覺得自己真的快發瘋了。

終於,盼雲走出了醫院的大門。他飛快地閃了過去,攔在她的面前。

盼雲擡眼看他,他們兩人對視着,誰都沒有說話。好一會兒,他們只是這樣相對而視,好像整個世界都消失了,都不存在了。然後,高寒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她沒有抗拒,很順從地讓他握着,他伸手叫了一輛計程車。

“我們找個地方去坐坐?”他說。

她點點頭,從來,她沒有這樣順從過他。

上了計程車,他開始回覆了一些理智,開始又能思想了。他把她的手握得緊緊的,生怕她打開另一扇門跑掉,但是,她坐在那兒不動,有種奇異的沉靜,有種令人心酸的柔順。

“去哪兒?”司機回頭問。

“去——”他猶豫着,忽然想起了那個老地方,那座蓮花池。“去青年公園!”

青年公園別來無恙,依然是空蕩蕩地沒有幾個遊人,依然是疏落的林木,依然平疇綠野,依然是彎曲的蓮池,蓮池邊,依然豎着那棵大樹,大樹下,也依然是那張孤獨的椅子。

他帶着她走到樹下,望着那蓮池,那老樹橫枝,兩人都在回想着那天落進蓮池的情景。事實上,事情發生並沒有多久,但是,這之間經歷過太多事情,竟使他們有恍如隔世之感。盼雲的眼光終於從蓮池上移過來,落在高寒臉上了。

他們彼此對視着,那樣深深地、苦苦地、切切地對視着。高寒第一次在盼雲眼裡讀出那麼深厚的感情,那麼濃摯的感情,那麼沒有保留的感情……他立即擁她入懷,她絲毫也沒有抗拒,緊緊地抱住他的腰,他們的嘴脣貼住了。

這是一個炙熱、纏綿,充滿煎熬、痛楚與悲苦的吻。他們彼此奉獻,彼此需索,彼此慰藉着彼此,彼此渴求着彼此……千言萬語,萬語千言……都要借這一吻來傳達,他們的吻攪熱了空氣。

終於,他擡起頭來,帶着不信任的表情,去察看她的眼睛。又帶着猝然的酸楚,把她的腦袋壓在自己的胸前。

“哦,盼雲,”他低語,“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盼雲!”

她的面頰貼着他那個獅身人面像,石雕被她的面頰烤熱了。她的手仍然緊抱着他的腰,她用全身心在感應這片刻的相愛與相聚。

“你已經做對了。”她低聲說。

“什麼做對了?”他追問,“對她做對了,還是對你做對了?”

“對她!”她仰起頭來,盯着他了,“高寒,你跟我一樣清楚,在她失去記憶以後,我們再也不能刺激她了。我認識一個心理科醫生,我去問過他,他說,如果是種最悲切的記憶,失去了是最幸福的,如果喚醒這記憶,很可能導致她瘋狂。”

“你有沒有想過,”高寒仍然懷抱着她,苦惱地凝視着她,“她有一天,說不定會恢復記憶,想起杏林那一幕,那時,她會無地自容。”

盼雲顫慄了一下。

“高寒,永遠不要讓她恢復記憶!”

“這不在我能控制的範圍之內吧?”

“在你能控制的範圍之內!”盼雲有力地說,“只要你愛她,全心全意地愛她,不給她絲毫懷疑的地方,不給她任何需要回憶的因素……那麼,她就根本不會再去想,心理醫生說,這種失憶症可能是終身的,除非你再去刺激它,它就不會醒覺。”

“別忘了,我也學醫,我也念過心理學,這件事很危險,失憶症隨時可能恢復!”

“不會,不會!”盼雲堅定地搖頭,“只要你真心真意去愛她!”

他的手緊箍了她一下。

“你‘真心真意’希望我‘真心真意’愛她嗎?”他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問。

她凝視着他,眼中盛滿了坦白的痛楚。

“高寒!

”她慘然低呼,“我們都無法選擇了!都無法選擇了!”

“爲什麼?”

“你跟我一樣清楚爲什麼,你不能再殺她一次!我們都不能再殺她一次!你做不出來了,永遠做不出來了!”

是的,他做不出來了!當可慧生死未卜的時候,他只希望時間倒流,讓一切沒發生過,如今,時間真的倒流了。他再也不能把第一次的錯誤重犯!而且,如果現在再提出來,那是真的會徹徹底底地殺了可慧了。想到這兒,他就忍不住周身顫抖。

“高寒,去愛她!”盼雲溫柔地說,“你會發現愛她並不困難。事實上,今天你已經去‘愛’了,你吻了她,那並不困難,是不是?”

他盯着她。

“你吃醋嗎?”他直率地問。

“是的。”她真摯地回答。

“也痛苦嗎?”

“是的。”

他一下子又把她擁得緊緊的。在她耳邊飛快地說:

“我們逃走吧!盼雲。什麼都不要管,我們逃走吧,逃到沒有人的地方去!”

“不要說孩子話。”她有些哽咽。“這太不實際了。我們沒地方可逃。責任、家庭、學業……你還有太多的包袱。人活着就有這些包袱,我們都不能逃。如果真能逃走,也沒矛盾和痛苦了,反正,結論是一樣,你要再殺可慧一次。你做不出來,我也做不出來!”

他把面頰埋進她耳邊的長髮中,他吻着她的耳垂,吻着她那細細的髮絲,他的眼眶潮溼,聲音喑啞:

“那麼,你肯答應我一個要求嗎?你肯拋開禮教和道德的枷鎖嗎?”

“不,不能。”她咬咬嘴脣。“我知道你的意思,坦白說,不能。並不僅僅是道德和禮教,還有良心問題,我不能——欺騙可慧。我也不能冒這個險,喚醒她記憶的危險!”

“我們現在算不算欺騙可慧呢?”

她擡起頭來,盯着他的眼睛。

“算。”她低語,“所以,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單獨見面,以後,我再也不單獨見你了。”

他往樹上一靠,腦袋在樹幹上撞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揉揉頭髮,眼光死死地注視着盼雲的臉。他在她臉上看到了一種近乎悲壯的堅決,這使他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都破碎了。然後,他體會出來,這幾乎是一次訣別的會面,所以她那麼柔順,所以她那麼甜蜜,所以她那麼坦白……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了。他盯着她,她也盯着他,兩人都看出對方的思想和感情。

“不。”他機械化地說。

“是的。”她悄聲應着。

“不!”他加大了聲音。

“是的。”她仍然悲壯而堅定。

“不!”他大聲狂喊了,“不!不!不!……”

她一下子撲過來,抱住了他,緊緊地貼住他,把遍是淚痕的面頰貼在他胸前,他用手摸索她的臉,摸到了一手的潮溼。他掙扎着低下頭去,掙扎着吻她的面頰、吻她的淚,掙扎着喃喃地說:

“怎麼樣才能停止愛你?怎麼樣才能停止愛你?你告訴我,怎麼樣才能停止愛你?”

“高寒,”她低聲飲泣,“我們沒有碰對時間,早三年相遇,或者晚三年相遇,可能都是另一種局面,現在,我們面前只有一條路可走——高寒,你有多少話要對我說,今天一次說完,你有多少感情要給我,今天一次給我,分手後,你就再也不是我的了。”

他推開她,看她。

“看樣子,我們是真的要分手?”

她點點頭。

他忽然笑了。轉過身子,他笑着用額角抵住樹幹。

“知道嗎?盼雲,我們一共只單獨見過三次面,第一次在狗店門口買狗,我糊里糊塗地讓機會從手中溜走。第二次就在這兒,你把我推進蓮花池,鬧了個不歡而散。第三次就是今天,你和我談到從此分手……哈哈!盼雲,這故事不好,寫下來都沒人能相信,我們連‘相聚’都談不上,就要談‘分手’!哈哈,這故事實在不好!即使你喜歡的那支歌,也先要‘聚也依依’,才能‘散也依依’呀!怎麼會殘忍到讓我剛剛證實你的感情,就要面對離別……”

她從他身後緊抱了他一下,把面頰在他背上貼了貼,然後,她轉過身子,就放開腳步,預備跑走了。

他飛快地回過頭來。

“站住!”他喊。

她站住了,悽然地擡頭看他。

他面色慘白,眼珠卻是充血的。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她身邊,望着她。他的聲音低沉而理性了:

“我沒有權利再糾纏你,沒有權利再加重你的煩惱。如果愛一個人會這麼痛苦,我真希望人類都沒有感情!”他頓了頓,“你是對的,我不能同時要兩個女人,除非我們都能狠心讓可慧再死一次,否則,我和你沒有未來。”他咬住嘴脣,他的嘴脣毫無血色,低下頭去,他取下了自己脖子上那獅身人面像,掛到她的脖子上去,拉開她的衣領,他讓那獅身人面像落到她胸前,貼肉墜着。整理好她的衣服,他繼續說,“知道‘埃及人’已經解散了嗎?這是我最珍愛的飾物,我把它送給你。爲了你,從此,我發誓不再唱歌!我生命裡再也沒有歌了。可是,盼雲,答覆我最後一個問題……”

她等待着。

“即使我和可慧結了婚,我們還是會見面的,是不是?”他問,“如果我們見到面,你認爲我能裝得若無其事嗎?假如我不小心,泄漏了我內心的感情,又怎麼辦?”

她看了他片刻。

“你不會泄漏的。”她啞聲說。

“我不像你這樣有把握。”

她深深看他,默然片刻。

“你不會泄漏的。”她再重複了一句,“因爲,我會想辦法讓你不泄漏!”

再看了他一眼,她咬緊牙關,毅然地一甩頭,掉轉身子,往公園門口走去。他本能地向前傾了傾,似乎要拉住她,但是,他剋制住了自己。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公園的小徑上,消失在那綠野疏林中,消失在那暮色蒼茫裡。他退後了一步,仰靠在身後的大樹上,他擡眼看天,有幾片灰暗的雲在緩緩地移動。他腦中,沉甸甸地、苦澀澀地浮起了幾個句子:

也曾問流水的消息,

也曾問白雲的去處,

問不清,問不清的是愛的情緒,

聚也依依,散也依依!

(本章完)

第九章第十二章第三章第九章第二章第十四章第二章第五章第八章第七章第三章第四章第十一章第九章第十章第六章第十三章第四章第十二章第八章第二章第七章第四章第二章第二章第三章第十四章第三章第十四章第三章第十四章第十四章第六章第九章第三章第十四章第十章第十三章第一章第九章第四章第六章第二章第十二章第十三章第四章第十三章第十四章第十三章第一章第三章第五章第九章第二章第一章第一章第四章第十三章第六章第二章第一章第十二章第九章第八章第十章第八章第六章第十三章第九章第十四章第五章第二章第三章第十一章第六章第十二章第十二章第十二章第十一章第十三章第十章第十一章第十四章第三章第六章第七章第三章第三章第八章第八章第一章第四章
第九章第十二章第三章第九章第二章第十四章第二章第五章第八章第七章第三章第四章第十一章第九章第十章第六章第十三章第四章第十二章第八章第二章第七章第四章第二章第二章第三章第十四章第三章第十四章第三章第十四章第十四章第六章第九章第三章第十四章第十章第十三章第一章第九章第四章第六章第二章第十二章第十三章第四章第十三章第十四章第十三章第一章第三章第五章第九章第二章第一章第一章第四章第十三章第六章第二章第一章第十二章第九章第八章第十章第八章第六章第十三章第九章第十四章第五章第二章第三章第十一章第六章第十二章第十二章第十二章第十一章第十三章第十章第十一章第十四章第三章第六章第七章第三章第三章第八章第八章第一章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