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可慧終於出院了。

深夜,盼雲獨自待在臥室裡。回憶着可慧出院回家的一幕。可慧,那活潑愛動的可慧,那天真任性的可慧,雖然腳上還綁着石膏,雖然她不能走路,她仍然弄了副柺杖,在室內跳來跳去,跳得奶奶心驚膽戰,生怕她摔倒。跳得翠薇亦步亦趨,在旁邊大呼小叫。只有文牧,冷靜地坐在沙發裡看着,一面笑着說:

“讓她跳吧!在醫院裡待了二十天,虧她忍受下來!現在,讓她跳吧!反正有個準醫生,隨時會照顧她!”

“也不能因爲有高寒,就讓她摔跤呀!”翠薇嚷着,“何況,我看高寒也不會接骨!”

“他雖然不會接骨,”文牧說,“他是心臟科的專家!咱們可慧那小心眼裡的疑難雜症,他都會治!”

“爸爸!”可慧撒賴地叫。

滿屋子笑聲,高寒也跟着大家笑。盼雲不能不笑,她的眼光始終沒有和高寒接觸。

“高寒,”文牧拍了拍高寒的肩,“你說說看,你是不是專治可慧心臟上的疑難雜症!”

“我看,可慧的心臟健康得很,”奶奶插了句嘴,“倒是高寒的心臟有些問題。”

“怎麼?怎麼?”可慧天真地問,一直問到奶奶眼睛前面去,“你怎麼知道?他的心臟怎樣?”

“有些發黑。”文牧接口,“如果不發黑,怎麼會騙到我女兒呢!”

“爸爸!”

屋子裡又一片笑聲,高寒不經心似的走過去,和那正在給大家倒茶的盼雲碰撞了一下,他很快地看她一眼,她若無其事,面無表情地往廚房走去。

“我看,”高寒開了口,“發黑倒沒發黑,有些破洞是真的。”

“怎麼?怎麼?”可慧又聽不懂了,“怎麼會有破洞呢?什麼意思?”

“你撞車的時候,”高寒輕哼着,“我一嚇,膽也嚇破了,心也嚇破了,到現在還沒修好。”

“哼!”可慧笑得又甜蜜又得意,面頰紅得像熟透的蘋果。她跳呀跳地跳到父親面前去,瞪圓了眼珠子,鼓着腮幫子。“爸,這個人油嘴滑舌,很靠不住,哦?”

“是靠不住,”文牧說,“你別靠過去,就成了!”

“哎呀!”可慧大喊,“爸!你今天怎麼啦!”

全家都笑成了一團。可慧一邊笑,一邊又發現鋼琴了,又發現丟在牆角的吉他了,她叫着說:

“吉他!鋼琴!噢,高寒,我好久沒聽到你唱歌了,你唱一支歌給我聽,好嗎?小嬸嬸,拜託拜託,你彈鋼琴好嗎?我在醫院裡悶得快發瘋了!高寒,彈吉他嘛!彈嘛!小嬸嬸,你也彈琴嘛!”

盼雲怔在那兒。忽然聽到高寒說:

“好,你要聽什麼歌?”

“隨便什麼。”

“等我先喝口茶,好嗎?”

高寒說着,拿了茶杯到餐廳去倒開水。只聽到“哐啷”一聲,不知怎的,高寒把一瓶滾開水都傾倒在手上。他跳起腳來,疼得哇哇大叫:

“哎喲!燙死了!”

“你怎麼搞的?”可慧又急又心疼,拄着柺杖就跳了過去。“燙傷沒有?燙傷沒有?”她抓起他的手來,立刻就喊,“糟糕,很嚴重呢!又紅又腫起來了,當心,一定會起水泡。你呀!你——真不小心,倒杯茶都不會。何媽!何媽!曼秀雷敦!……”

整個客廳中一陣混亂。盼雲趁這陣混亂就溜上了樓。高寒什麼時候離開的,她不知道,她卻深深知道一件事,爲了避免唱這支歌,他不惜用苦肉計。當時,她正站在熱水瓶旁邊,她親眼看到他怎樣故意把剛衝的熱水倒翻在自己手上。再也不唱歌了,難道真的他從此再也不唱歌了?她從衣領中拉出那獅身人面像,把嘴脣貼在那石像上。不行!她腦中飛快地想着:日子不能這樣過下去。再這樣下去,她和高寒都會瘋掉!

她從牀上坐了起來,在臥室中踱着步子,忽然想起“家”來了。想起倩雲,想起爸爸媽媽,想起倩雲對她說過的話:“爸爸媽媽到底是親生父母,不會嫌你……”

是的,該回去了。做了三年鍾家的兒媳婦,換得了一顆滿目瘡痍的心。該回去了。但是,怎麼對鍾家說呢?怎麼對可慧說呢?鍾家由上到下,老的小的,都沒有任何人對不起她呀!可是……不管怎樣,鍾家是再也待不下去了。今天下午,如果她不在場,或者高寒會唱歌的,不是嗎?她在場,高寒是寧死也不會唱了。她該走了,讓高寒好好地、專心地去愛可慧,讓這一切都結束……

她從牀底拖出了箱子,打開壁櫥。她把自己的衣物放進箱子裡。然後,她想起來,她該打個電話回家去。她看看手錶,十一點多鐘了。她房間裡沒有電話,本來要裝分機的,文樵去了,她也無心裝分機了。現在她必須下樓去打。側耳傾聽,整棟房子靜悄悄,大家都睡了,可慧把每個人都鬧得筋疲力竭了。

她輕悄悄地溜出了房間,客廳裡暗沉沉的。只在樓梯拐角亮着一盞小燈。她赤着腳,走下樓梯,半摸索着,找到了茶几和電話,坐下來,她也不開燈,就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下撥着電話,她知道:樓上只有文牧夫婦房間裡有分機,她希望撥號的叮鈴聲不要吵醒他們。

接電話的是倩雲。她顯然還沒睡。

“喂,姐,”她詫異地說,“有什麼事嗎?你怎麼這麼晚打電話來?聽說可慧出了車禍,你幫我向她說一聲,我忙着寫畢業論文,也沒去看她,她好了嗎?”

“是的,今天出院了。”

“噢,我知道她不會有事的,”倩雲咭咭呱呱的,“她的長相就是一副有福氣的樣子,不會有事的。喂,姐,她是不是在和高寒談戀愛?”

天!不要談高寒。她抽了口氣:

“倩雲,”她打斷了她,“我打電話是想告訴你,我明天回去。”

“上午嗎?我有課。你回家看媽媽爸爸嗎?你是該回來一趟了……”

“不不,倩雲。我並不是回家一

趟,我是準備搬回家住了。長期回家了。你明天早上跟媽說一聲……”

“搬回家住?”倩雲叫了起來,敏感地問,“發生了什麼事?你和鍾家鬧彆扭了?……”

“不是。你不要亂猜。是因爲……想通了。你不是一直要我回家住嗎?你——不歡迎我回家住嗎?”

“怎麼會?太好了!姐,你能想通真太好了!我明天不上課了,請半天假來接你!”

“算了,倩雲。我自己會回來,你別請假,我又沒有什麼東西,一口箱子而已,叫輛車就回來了。”

“你確實——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嗎?”倩雲懷疑地問,“老實說,我不太相信你是單純地想通了。鍾家怎麼說呢?”

“我還沒告訴他們!”

“姐,”倩雲遲疑了,“你很好吧?”

“我很好,真的。總之,明天就見面了,有什麼話,我們明天再說!”

輕輕地掛斷了電話,她在黑暗中坐着,心裡涌塞着一股難言的苦澀。半晌,她站起身來,正預備走開,客廳裡的一盞檯燈突然亮了起來,她嚇了一跳,擡起頭來,文牧正坐在客廳一角,靜靜地看着她。

“噢,”她驚慌地說,“你怎麼還沒睡?”

“坐在這兒想一些事。”文牧說,眼光緊盯着她的胸口,她隨着他的視線低頭一看,那獅身人面像正垂在睡衣外面,她慌忙把它藏進衣領裡去。文牧擡眼看着她的眼睛,低聲說,“所以你要回去?”

她輕輕地蹙起眉頭,沒說話。“盼雲,”文牧燃起了一支菸,走過來,把一隻手壓在她肩上。“我知道的,我都看在眼裡,我想,不只我知道,媽也有些明白。”她仍然不說話。

“請你原諒我,盼雲,”他溫柔地說,“天下的父母都很自私,可慧是個感情非常強烈的孩子,我不要她受傷。我一直怕她受傷。”

她背脊挺了挺,仍然不說話。

“你心裡在罵我,”他低語,“你有種無言的反抗精神。唉,盼雲,相信我,我並不希望家裡發生這種事。剛剛我坐在黑暗裡,我就是在想你的問題。我不願可慧受傷,但是,我們全家都在讓你受傷。”

她還是不說話。

“怎麼?”他嘆了口氣,“恨我們?”

她望着他,搖搖頭。

“我不恨任何人,”她幽幽地說,“而且,我很感激你,自從文樵死後,你最照顧我。現在,我只求你一件事,既然你已經發現我要回去了。”

“什麼事?”

“幫助他們兩個,尤其是——高寒。給他時間,不要逼迫他,不要明諷暗刺,給他時間。幫助他,他真的需要幫助。”她嚥住了,兩滴淚珠從眼眶裡奪眶而出,沿着面頰滾落。

“哦,盼雲!”文牧輕喊。從口袋裡掏出了手帕,他激動地去擦拭她的面頰。“我多虛僞!多自私!多殘忍!我們實在無權讓你這樣痛苦!你並不欠鍾傢什麼,你又這麼年輕,如果能有個新開始,比什麼都好……”

“不,不,不要說了!”她啜泣着,憋了一整天的淚水忽然像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他慌忙扶住她,急促而低聲地說:

“別哭,請你別哭!”

她把面頰埋在他肩頭,他擁着她,輕拍着她的背脊。在這一刻,她對文牧有一種親切的,半像父親,半像兄長的感情。事實上,在鍾家三年,她深深體會到文牧對她那種無言的照顧,也深深體會到,只有文牧比較瞭解她內心深處的感觸和哀愁。現在,高寒的事在兩人間一說破,她就恨不能對他放聲一哭了。因爲,她不能對任何人說,不能對任何人哭。

他不停地拍撫她,急切地想止住她的眼淚,卻苦於無言安慰,苦於必須扮演自己的角色,一個保護幼雛的老鳥,他恨自己的虛僞和自私,恨自己和全家加在她身上的痛苦,甚至,恨那早逝的文樵!……有妻如此,怎捨得魂歸天國!他恨這一切。恨這一切加起來的結果——盼雲。一個孤獨無依,不知該何去何從的女人!

忽然間,他們聽到樓梯頂有一聲輕響,接着,客廳裡燈火通明,有人打開了客廳中央的大燈。然後,是可慧尖銳的驚呼聲:

“爸爸!小嬸嬸,你們在做什麼?”

他們擡起頭來,可慧正拄着柺杖,站在樓梯的頂端,睜大眼睛對他們望着,好像他們是一對妖怪。盼雲驚跳起來,忽然發現自己的失態,文牧也慌忙推開盼雲。但是,遲了,都遲了。可慧的喊聲已驚醒了全屋子的人,翠薇衝到樓梯口一看,就開始歇斯底里起來:

“文牧!”她尖叫,“你這個混蛋!你下流!你卑鄙!你……你……”她開始高聲呼喊,“媽!媽!媽!你看見沒有?你看見沒有?我早就懷疑了!我早就發現他們兩個眉來眼去!守寡!守寡!這是什麼時代了?還有人年紀輕輕的留在鍾家守寡……”

“翠薇!”文牧低吼着,“事情沒鬧清楚,你不要亂吼亂叫!”

翠薇穿着睡衣直衝下樓,抓住了文牧的衣領。

“你還要怎樣纔算清楚?你說!我知道,盼雲一進鍾家的門我就知道,你喜歡她,你一直喜歡她,你敢不承認嗎?”

“是的,我是喜歡她!”文牧火了,用力推開翠薇,“我喜歡她比你有思想,喜歡她比你懂感情,喜歡她沉靜溫柔,逆來順受……喜歡她懂得犧牲,同情她承受了所有平常人不能承受的痛苦……”

“文牧!”奶奶也扶着樓梯,顫巍巍地走了下來,指着文牧的鼻子說,“你瘋了是不是?你還不住口!大吼大叫幹什麼?想製造醜聞嗎?”

盼雲跌坐在沙發裡,忽然間,她覺得這一切可笑極了,覺得自己簡直在一個鬧劇之中,覺得連解釋都不屑於去解釋,而且,覺得又疲倦又乏力又懶洋洋的。她居然笑了起來,一面笑,一面把臉藏到衣袖裡去。

“你笑?你還笑得出來?”翠薇搖撼着她,“你怎麼笑得出來?你怎麼笑得出來?”

她繼續笑。怎麼笑得出來

?因爲這是一個鬧劇,一個天大的鬧劇!守寡的弟婦和哥哥相愛,這是現成的電影題材!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媽!放開她!”她聽到可慧的聲音,擡起頭來,她看到可慧一跳一跳地跳了過來,大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媽!請你不要這樣!小嬸嬸已經快要暈倒了!”

盼雲望着可慧,又笑了起來。

“可慧,”她終於開了口,邊笑邊說,“我並沒有要暈倒,人的意志力非常奇怪,暈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十個暈倒的人有九個在裝腔,我還沒有那麼脆弱。你放心,我並沒有暈倒!”

可慧癡癡地看着她,眼淚在眼眶中旋轉。

“你爲什麼一直笑?”她呆呆地問,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好像要試試她有沒有變成瞎子。然後,她又跳着走近她,仔細看看她,回頭對奶奶說,“奶奶,她有些不對頭,你們不要再說她了!”

“放心!”盼雲從沙發裡站了起來,想掠過這些人,走到樓上去。“我很好,我並沒有瘋!”

“你很好!”翠薇的一腔怒火,如野火燎原般一發而不可止,她衝了過去,抓住盼雲的胳膊,就給了她一陣昏天黑地的亂搖。“你這個無恥的、下流的東西!你居然說你很好!你是很好,你拆散別人的家庭,勾引別人的丈夫……你!你這個小寡婦……”

“翠薇!”奶奶厲聲喊,“住口!你在說些什麼?注意你的風度!”

“媽,你罵我嗎?”翠薇問,“你不罵她而罵我嗎?發生了這種事情,每個做太太的都該維持風度,是不是?當丈夫有外遇的時候……”

“翠薇,”文牧過來抓住了她。“你最好少胡說八道!你未免太糊塗了!是非好歹,你完全分不清楚,你根本——”他大叫,“莫名其妙!”

“我是莫名其妙,”翠薇仰着下巴,“我說錯了,你這是‘內遇’而不是‘外遇’!”

盼雲有些驚訝地看她,又想笑了!難得,翠薇也有一些機智和幽默感。她理了理頭髮,她的頭髮已被翠薇搖得亂七八糟。而且,很要命,她真的已開始發暈了。伸出手來,她做了個要大家安靜的手勢,說:

“不要吵了,我本來想明天和你們好好告別!看樣子,我無法等到明天!事實上,我的箱子都已經收拾好了,你們等在這兒,我上樓去拿了箱子,馬上就走!抱歉,”她望着奶奶,“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和你們分開,說實話,你們都很好,真的很好!奶奶,”這是第一次,她改口不叫奶奶爲媽,而跟着可慧稱呼。“謝謝你愛護了我這麼多年,我或者有很不周到的地方,但是,還不至於讓你們家出家醜!您放心,奶奶。”

她不再看屋內其他的人,就轉身上樓去拿箱子。全房間沒有一個人再說話,也沒有人攔阻她。她上了樓,胡亂地把箱子扣好,換掉了睡衣。再抱起地毯上的尼尼,拎着箱子下樓,發現全屋子的人仍然呆在那兒,好像被催眠了似的。她往門口走去,回頭再看了一眼。

“再見!”她說。

“等一會兒!”可慧叫,撲了過來,由於撲得太急,又沒注意自己的腳傷,她一跤就摔了下去。文牧本能地扶住了她,她呻吟着,爬起來,完全不顧自己的傷痛,她半跳半爬地跑過去,拉住了盼雲的衣襟,盼雲回頭看她,她滿臉淚痕狼藉。“小嬸嬸,”她抽噎着說,“不管你做了什麼,或沒有做什麼,我都抱歉。我沒有安心要大叫,我只是餓了,想下樓找東西吃……”

“不用解釋,”她平靜地說,箱子放在腳邊,尼尼在她懷中發抖,她用手指憐惜地抹去可慧頰上的淚痕。“不用解釋!我沒有怪你!”

“可是,我怪我自己!”她恨恨地說,掉着眼淚。“我害你這樣子離開,不不,”她急急地說,“你不要走,小嬸嬸,你不要走!”

“可慧!”翠薇厲聲喊。

“放心!”盼雲擡頭對翠薇笑了笑,“我不會爲可慧這幾句話就留下,這屋裡,”她四面張望,連何媽都被驚醒了,躲在廚房門口偷看。“似乎沒有什麼力量再讓我留下了。”她再看可慧,可慧那含淚的眼睛,那歉疚的神情,那依依不捨的模樣,以及那份說不出口的焦灼……都引起她內心僅餘的一抹依戀。她用手輕撫着她的面頰,她低低地說,“別哭,可慧,我走了,只有對你好。以後——要活得快快樂樂的,你——一直那麼好,不只自己充滿活力,還把活力散播給周圍每一個人。可慧,堅強一點,你這麼善良,我相信你會掌握住你的幸福。”

可慧仍然死命攥住她的衣襟,由於母親在場,她苦於無法說話,她喉中哽塞着,眼睛癡癡地看着盼雲,手指攥得牢牢的。

盼雲用手掰開她的手指,對她安慰地低語:

“傻孩子,又不是生離死別,怎麼這樣想不通呢?你只要想我,需要我,隨時打電話給我!”

可慧悄悄點頭,無可奈何地放開了手。

盼雲拎起箱子,聽到奶奶在叫:

“文牧,去給盼雲叫輛車!送她出去!”

怎麼?還派文牧工作啊?盼雲回頭看了奶奶一眼,奶奶那白髮的頭很尊嚴地昂着,那老眼並不昏花。她和奶奶很快地交換了一個注視,心裡有幾分明白,奶奶並不昏庸,奶奶也不老邁,但是,奶奶很精明很果斷,很知道如何保護自己的家庭。

她走出了大門,花園裡,一棵芭蕉樹被風吹得簌簌瑟瑟響。天上有幾顆寥寥落落的寒星。風撲面而來,已帶着深秋的涼意,她本能地瑟縮了一下,怎麼天氣一下子就變冷了?穿過花園,打開大門,文牧始終一語不發,到了門外,她很快地攔到一輛計程車。

“盼雲,”他急促地說,“抱歉。”

她打開車門,很快地上了車,仍然沒有再說話。車子駛向黑夜的街頭,她望着車窗外面,雙手緊抱着尼尼,到這時,才隱隱感到那種深夜裡被放逐的滋味。放逐!是的,她已經被婚姻、愛情、家庭……統統放逐了。她把面頰又習慣性地深埋在尼尼的長毛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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