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氣溫火箭般飆到了38度朝上,坐在考場裡的劉小海可以想象到那圍欄外面一羣長相各異的家長們,他們蹲在38℃燥熱裡,但心理翻騰着不止38度的希望。 劉小海在考場上,腦子一片空白,試卷一片空白。他突然提起筆,交卷鈴聲響了。 剩下幾天,新聞開始不斷有噩耗傳來。不過,高考期間死幾個人對於社會是正常的,就像工廠裡規定一年死人不超過數量就不上報一樣。劉小海不會去跳樓什麼的,他覺得那樣很蠢。他得知他成功落榜的時候,雖是意料之中,心理還是失落了一下,因爲韓笑笑居然考上了一所三流大學。韓笑笑是一個準社會棟樑,劉小海是一個準社會朽木,韓笑笑安慰他說:那破學校我還不一定去上呢!
然後韓笑笑決定去上了。
打了兩個月零工,他們來到世界之窗大酒店。世界之窗這個酒店叫世界之窗,其實這個城市沒多少人吃過,世界上就更少了,除了當地官員--他們記得那裡每一道菜的名字。
世界之窗真是豪華沒譜,劉小海和韓笑笑只看了菜單一眼,就從世界的大窗戶了爬出來,太他媽貴了。
他們來到“大娘菜館”。
“使勁吃哈,反正在這裡點10道菜的錢都不夠人家世界之窗一道菜的錢”。韓笑笑邊開啤酒邊說。
酒過三巡,韓笑笑打着隔說:
“我去上大學了,你會不會想我啊!”。
“不會。”劉小海低頭吃菜。
“什麼!你再說一遍,罰你把這瓶喝了!”韓笑笑邪惡的笑了起來。
劉小海就開酒,一瓶紅酒,一瓶白酒,還有雞尾酒,全摻一起了,剛喝了一杯,他已經覺得有些坐不住,身體自作主張就想往桌子底下鑽,手裡的酒杯從一個變成兩個,兩個變成三個,三個變成無數個,他覺得可以去賣杯子了。
“你喝!”劉小海舉起酒杯。
“來!”韓笑笑又和他碰了一杯。
一杯之後又一杯。
韓笑笑已經喝得滿臉通紅,她突然跑過來一摟住劉小海醉醺醺的:“劉小海......
韓笑笑沒說完一下趴在劉小海身上,劉小海也往前一趴,倒在桌子上失去知覺。
夜半醒來的時候,韓笑笑正躺在他腿上睡的正香,熟悉的香味混着傳說中的荷爾蒙開始瀰漫,他抑制住身體那幾分腫脹,竟然理智的和她睡到天亮。
之後他和韓笑笑每天都去花天酒地,他覺得有錢人日子真他媽舒服,以後有錢了,包一酒樓,包一電影院,包一個大商店,吃完去看電影,看完去商店,買夠了去看電影,看餓了去酒樓。
工資很快揮霍一空,也到了八月半,劉小海陪韓笑笑去車站。一路上他一直控制情緒,苦着臉,不讓自己發作。
“劉小海!不要這麼悲傷嘛!笑一個!”韓笑笑輕鬆地說。
“你!你拿這麼多東西你樂一個看看!”劉小海放下手裡的三個大包,擦了一把汗,氣喘吁吁的說。
“好啦!馬上就到了!加油!”韓笑笑在後面像推汽車似得開始推他。
“車站到了!”
劉小海一看手錶,11.30分,就問:“你幾點走?”
“12點。”
此後韓笑笑一直和他講着笑話,他都沒心思聽,直到離別將近。韓笑笑進檢票口的時候,劉小海被留在外面,他喊了一句:韓笑笑!回家記得打他電話,我去接你,還有,找到男朋友告訴我一聲!
韓笑笑的背影定在哪裡,陽光正好灑在她的身上,幾秒鐘後,她回眸一笑,又轉過身去。
“韓笑笑......”劉小海看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語。
他終於鼓氣勇氣大聲喊道:“韓笑笑!你牙上有菜葉!”
韓笑笑的背影一愣。
韓笑笑走後,劉小海覺得他的青春結束了,他的愛情,還沒萌芽,已經爛根;他的理想,剛剛萌發就已破滅;他的生活,還未開放已經凋謝;他的快餐,還沒開吃,已經涼了。
“老闆啊!快餐是涼的啊!”劉小海對着餐館屋裡的人說。
“啊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這忙的忘記保溫了,等着,給你燒熱的!”一臉絡腮鬍子胖胖的老闆笑着說。
“哦,你快點。”他不去猜測老闆是真的忘了,還是壓根沒想,現在他一面要頂住來自家裡的壓力,一面頂住社會的壓力,還要一邊頂住心裡的壓力,他簡直就是一個高壓鍋。
直到出門的時候,偶然發現了門口的牆上貼了個長方形紅色的紙,居然是招送快餐的,真是工作自有天意,他趕緊轉身跑到屋裡。
屋裡瀰漫着各種菜香味和一些油煙,絡腮鬍老闆正在那邊顛勺,火苗從鍋底衝上來,老闆娘繫着藍格子圍裙忙裡忙外的給人盛飯和收錢,劉小海站在那裡,老闆娘跑過來看了看他說“吃什麼?”他表示是來應聘送餐員的,那邊叮叮噹噹炒菜老闆聽到了回了一句:“應聘啊!先坐那等一會!”
等到下午兩點多鐘時,店裡終於忙完了,老闆脫下帽子和身前的圍布,咕嘟咕嘟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氣,走到他身邊坐下。
“小夥子,送餐可是比較辛苦的,你要考慮清楚啊!”
“考慮好了!”劉小海想到自己錢包只剩5塊錢了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好,那就和你說一下最基本的制度和錢。我們這小餐館,工資可能不高,一個月1500左右,每天中午以後開始送,5點之後啊,就下班了......”
劉小海點了點頭。
第二天他就騎着一個電瓶車,電瓶車上掛着兩個籃框,就像村來偷狗的那種框---半滿的兩筐一邊一個,路上最要小心是那些無恥的人順手牽飯。
這劉小海有過教訓的。今天,他上廁所那會功夫,回來看見路邊兩個要飯的,全身漆黑,用手抓着菜和飯往嘴裡使勁塞。看到劉小海時都把頭轉過去吃。等劉小海去騎車時發現他蓋在盒飯上的布被動過,而且盒飯少了兩盒,再看那兩個乞丐跌跌撞撞的跑了,一邊跑還一邊回過頭朝他笑,他撿起一塊石小頭朝他們扔去,他們跑的更快了,一溜煙不見了。
“別讓我看見你們!”
盒飯是沒有了,他只能從乞丐遺留下來的殘渣中觀察那兩盒是什麼菜,然後去附近的快餐店買,他把這兩盒分別送給了“張小五”“劉小六”當他第二次給他們送的時候,他們都不住的誇讚上次快餐味道不錯,說以後都來他家買。
日子也就這樣一天天過,每天風裡來雨裡去,他對“未來”這個詞語從不敢妄想。
第二年春。劉小海換工作了,換到了另一家快餐店,就是上次被顧客稱讚的那一家。原來的那一家倒閉了,他還在市區周圍租了個20平米的房子。
依舊那份送餐工作,只是送餐上門的時候很多人驚訝的問:你不是胖子餐廳的嗎,我點的是瘦子餐廳的呀?
劉小海只能說:這是瘦子餐廳的,只不過老闆長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