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走了一段時間,韓笑笑終於發現自己走錯路了,因爲前面是一大片曠野。天黑後的曠野顯得廣闊無垠,像一大片一大片的海洋,遠遠看去,根本看不到邊,只能影影綽綽看見曠野那頭幾點星星閃閃的村莊的燈火。這時候月亮也出來了,月光露出慘慘的白色,照在曠野裡,樹梢上,照在劉小海和韓笑笑的身上,應該是嘲笑他們,嘲笑那些回不了家的人,只能在月光裡流浪。
韓笑笑默默的掉了頭,推着車走了幾步,突然她把車子一鬆,車子就睡在地上。‘不幹了!’她蹲在車旁邊,自暴自棄起來。
劉小海想把她拽起來,她卻像個彈簧,怎麼都不肯起來,劉小海只好把車子扶了起來,蹲在她旁邊對她說:你坐在車上,我在後面推,天快黑透了,狼也要出來吃人了!
韓笑笑看了看劉小海,突然起身爬到車上,帶着哭腔的說,來吧,推!
黑暗中劉小海就開始推了起來,也看不見前面是什麼路,只是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馬達,或是一匹馬,努力的推着,也不去思考,偶爾聽見韓笑笑說,你別推了,我再蹬一會,但他也沒有停下腳步,他很相信他能這樣一直推到天亮,但是他知道路沒有那麼遠,除非又走錯了。
走到一片樹林地裡, 突然韓笑笑“哇”的一聲從車上跳了下來,車子失控倒了下去,斜躺在地上。
她跳到劉小海身後,緊緊抓着他的衣服,大叫:“有東西!有東西!”
“有東西?……啊!有東西!”劉小海大叫了一聲。
韓笑笑在他背後大叫:“真有啊,壓在車子底下了!剛剛車欄上,一雙綠色眼睛!”
“綠色眼睛?”
他湊近車子跟前,韓笑笑緊緊抓住他衣服跟在後面,發現車子下面有東西在動。
“別……別怕,肯定不是那東西!我們把車子搬起來看看。”劉小海故作淡定的說。
“嗯嗯!”韓笑笑嚥了咽吐沫。
剛剛彎下腰,後面照過來一束光,他們回頭一看。
韓笑笑爆發出驚雷般的尖叫,一下子蹦到了劉小海身上。
劉小海一看,是個小男孩,對韓笑笑說:“別怕!是個小男孩!”
韓笑笑把頭使勁往下埋叫到:“你妹啊,大晚上,荒村郊野,哪個正常孩子敢自己出來,肯定是……”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們又不是什麼好人,應該沒……沒關係!”劉小海有些喘,畢竟韓笑笑這麼大個人一直往他身上竄,手指甲就快要把他脖子抓破了。
“我們不要說話,看看他要幹什麼!”劉小海說。
“嗨!你們好,看見他的貓了嗎?”小男孩跑過來。
“是個人!”劉小海對韓笑笑說。
韓笑笑鬆了一口氣,說:“嚇死我了!”
“你們出來玩的嗎?”小男孩好奇的看着他們。
韓笑笑從劉小海身上蹦下來,乾咳嗽兩聲尷尬的說:“小朋友!你還問我們幹嘛的,你大晚上跑來這裡幹什麼,是不是偷偷跑的!趕快回家去,你爸媽喊你呢!”
小男孩打量了她一番說:“你騙人,我爸媽也來了!”
“哪呢?”韓笑笑說。
“傑傑!傑傑!”後面傳來呼喊聲。
“我在這裡,這裡,媽媽,爸爸!”小男孩揮着手電筒。
隨後出現一對年輕夫婦,氣喘吁吁的跑過來:
“傑傑,你瞎跑什麼啊!不知道大晚上多危險”
“兒子!你以後能當運動員!跑的比你老爸都快!呼……呼……”
等他們訓完終於發現韓笑笑他們-。
“你們出來找貓的是嗎?”韓笑笑問他們。
那個年輕父親說:“他們家買了一隻波斯貓,今天晚上他們不注意就從窗戶跑出去了,兒子又哭又鬧要找貓,他們就用項圈上的GPS追蹤了一下,發現沒跑遠,就騎車出來找了一下!”
“滴滴!”小孩手機的儀器響了起來。
“爸爸,這裡這裡!”
孩子跑到車子那裡,想搬開,力氣不夠,劉小海和韓笑笑也過去看,手電筒一照,車籃底下確實有個東西,那男人把車子扶起來,果然發現一隻眼睛閃着藍光的小貓咪。小貓咪沒有叫,一動也不動!
韓笑笑用胳膊倒了劉小海一下小聲地對說:“不會掛了吧!”
那男孩抱起來那隻貓咪,那貓咪忽然輕輕的叫了起來。
“沒事,小貓咪,我們回家嘍!”小男孩用臉蹭了蹭貓,貓咪又叫了一聲。
“好了,傑傑,我們回去吧!”在一旁的媽媽說。
於是他們一家就準備走了。
這時候韓笑笑似乎看到了一些希望,跑過去和他們說:“叔叔阿姨,我們迷路了,和這隻貓一樣。我們的車沒電了,你們能不能幫我們一下啊!”
沒想到這一家很熱情,不但沒有怪他們軋了他們的貓,而且還答應把他們送回家。 劉小海他們千恩萬謝之後,那一家人用後備箱的皮筋拴在電瓶車頭上,並且囑咐他們注意剎閘,然後帶着他們啓動,這一刻,韓笑笑和劉小海突然有種強烈的幸福感,就像流浪的人終於踏上了回家的列車。
韓笑笑的車靠着一根繩子恢復了生機,就像電量充足似的歡快的跑着。
黑暗中韓笑笑身上的香味又開始不住的瀰漫,不是那種香水,是以一種讓人沉醉的氣息。劉小海想起很早以前媽媽身上的那種香味,但是又有那麼一點點不同,她的香味似乎更加熱烈,更讓人沉醉,於是劉小海抱得更緊了,覺得心裡有種電波在流竄。
。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然而最初的江湖來源於——班級裡。
高大壯不在這些日子,班級裡突然涌現出幾個大哥來,帶頭的是一個叫“鮑春來”的,一頭黃色的頭髮,翹的老高,眉稀眼小,一腿長,一腿短,走路搖搖晃晃,嘴裡襄着兩顆金牙。這樣怎麼能有威嚴呢?唯一的威嚴是他的擡頭紋,像海浪一樣,層層疊疊,又似深深地溝壑,幽幽暗暗,深不見底!簡直駭人!
劉小海親眼見到他駭人的經過。星期四早晨他去上廁所,突然遇見鮑春來,他叼着一支菸,站在廁所門口。劉小海欲進去,鮑春來突然吐了一口煙說:“我承包了!”
劉小海自知揍不過他,所以轉身退讓,但是從他身後又來了一個小夥子,他也想通過,也沒進去。小夥子估計憋急了,大罵一聲:操你奶奶個嘴,老子要撒尿想推開鮑春來,但是沒有推動。
鮑春來“呸!”的一聲,嘴一歪吐掉菸頭,說,終於來一個,嘿嘿,來啊,老子現在這裡,你來幹吧!來吧!
那小夥子,朝着他的臉就是一拳,鮑春來只是踉蹌了一下,並沒有反手,臉上多了一道紅痕。
小夥子又是一拳打去,鮑春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猛地一轉,聽見一聲清脆的骨頭斷裂聲,小夥子嗷嗷的叫着?。
他周圍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許多人,一個個看的簡直出神,有些叫好的,有些皺褶眉頭,有的仍在旁觀,有些純粹娛樂自己在看熱鬧。
廁所裡面,小夥子頭被摁到地下,鼻子裡流出的血沾在自己的臉上,又沾到滿是尿液的廁所地面上,面目猙獰,悽慘。
鮑春來露出了他的兩顆金牙,騎在小夥子身上,點上了一根菸。周圍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嘈雜,劉小海突然看見了教導主任的身影,但是,一眨眼他就不見了。
突然人羣中竄出來一個身影衝進了廁所裡,一腳踢在鮑春來的臉上,鮑春來頭一揚往後倒了過去。這個人頭髮長長的,酒紅色的特別扎眼,一身黑衣,劉小海一眼就認出來了,是韓笑笑!
周圍人都在驚歎,居然有個女生衝進去了,個個眼睛睜的像銅鈴。
鮑春來摸了摸臉,一把抓住韓笑笑的頭髮說:“小姑娘挺不要命……”
韓笑笑朝他的胳膊咬下去,鮑春來疼的跳了起來,一把抓住韓笑笑的脖子,伶了起來,韓笑笑懸在半空中,拼命的掐着鮑春來的手。
劉小海頓時大腦一抽,心想韓笑笑要被掐死了,猛一下躥了進去,衝着鮑春來的肚子就是一腳,鮑春來一疼就把韓笑笑扔了下來,他頓時不知所措的又踢了鮑春來褲襠一腳,他差點退到小便池裡,他心想,他這也算是偉大了一回。
鮑春來捂着蛋痛苦不堪的彎着腰,韓笑笑又朝着她的頭又錘了幾下。 鮑春來踉蹌着退到到門口,回頭對他們說了一句:“操,你們給我等着!”說完扒開看熱鬧的一層人走了。
這時候纔有人進來,看了看劉小海,跟什麼都不知道似的說,沒事吧?韓笑笑對他們說,還是看看你們腳下的人吧。他們纔看到腳下還躺着一個小夥子,哎呦一聲把滿身尿味的小夥子扶了起來,但還是忍不住捏鼻子。
小夥子臉上一片狼藉,各種顏色在他臉上呈現,只說了一句話:操……
後來去醫務室的路上,有個救助者,長的很成熟那種;帶着大眼鏡,嘴上一圈毛絨鬍鬚。他神秘兮兮的和他說鮑春來的是很有名聲和影響力,他說:你可知道鮑春來是誰?!他告訴你們,他可是我們市市長的侄子!平時爲非作歹,連教導主任都不怎麼敢管他,剛剛你看到教導主任了嗎,他剛剛也在看,就是不管,他害怕得罪了他,自己不光官職不保,說不定還會受到人身傷害,所以啊,你們,唉,千萬小心呀!
劉小海心裡是有些許不安,便問他,市長會來抓我們嗎?那男生朝他神秘的笑了笑,湊在他耳邊說:我也不知道……
到了醫務室,男醫生一臉純真看醫生一臉純真的看着陳二龍,合上了杯蓋,轉身拿了一個口罩帶上,說,好了, 說說怎麼回事吧,那小夥子“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說; “我叫李二龍,是高二四班的,我太爺爺叫李小龍......”
回來的時候劉小海問韓笑笑,對她一臉輕鬆的樣子感到奇怪,他說:“你剛剛太猛了,這麼漢子……!”
韓笑笑說:看你們男生,一個個都是縮頭烏龜,唉……我不入地獄誰入啊
“瞎扯,我好歹也是拼了半條小命……”劉小海說。
“行行,這次真的挺勇敢的,值得鼓勵,小夥子!”韓笑笑微笑着像領導似得拍了拍劉小海的肩膀。
“哎,不過我說,那個鮑春來也不是好人,我們這次惹了他,估計,他還會報復我們的。”韓笑笑說。
“估計也是,今天再重一點,他就該斷子絕孫了!”劉小海意猶未盡。
“哎,你和他一個班,一定小心點,最好帶點防身物品。小心點!”
“沒事的!我告訴你,我從小到大就沒人欺負過過!”劉小海說。
其實他又說謊了,他小時候沒少被欺負,他仍然記得那次;他和他的小學朋友和比他們年級高的人幹仗,結果輸很慘烈,他們身上的棒棒糖都被搶走了。後來劉小海他們商量着長到比他們年齡大的時候一定要好好收拾他們,悲催的是他們不知道年齡是追趕不上的,所以一直沒能動手。他們長到也可以欺負低年級的同學的時候,但是他們卻沒有去幹同樣的事情。
夜晚來臨了,黑黑的風從四面八方聚集到他們宿舍窗戶上,讓窗戶瑟瑟發抖,不斷求饒,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宿舍氣氛也是詭異的很,沒有一個人說話,甚至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其實沒有人睡着,因爲今天鮑春來說惡狠狠對宿舍所有人說,晚上誰都不許睡!都給我起來看好戲!好戲是誰!爲什麼要看他?!劉小海對鮑春來說的其實也都知道一點,所以他特意在學校門口的麪館裡抓了點辣椒,然後又把削鉛筆的刀藏了兩把在身上,對於他來說,這已經是他能做的極端防禦措施了。
10點以後,沒有宿舍,只有戰場!10點後,鮑春來果然馬上爬了起來,一個個檢查他們睡了沒有,然後打了幾聲招呼,一會又過來幾個人,手裡拿着黑色的棍棒,聚集他們宿舍裡。劉小海心想,完了,辣椒粉不夠用,小刀不夠長,今天過不去了!還是跳窗吧!他在腦海裡模擬了一下逃生經過,發現幾乎沒有實現的的可能,越來越害怕。
他就心驚膽顫的在黑暗中注意着他們,他們像黑暗中的魔鬼,隨時可能奪去他不堪一擊的靈魂和肉體。
他們幾個人把門“砰”的一聲關上,離開了宿舍,一瞬間漏的風寒冷異常。他們去哪?劉小海趴着看着門。突然門外傳來一陣騷動,嚷嚷聲從窗戶傳進來。“砰!”宿舍們被猛的踹開,幾個人拿棍子的先進來,手電的燈搖晃着,從後面拖進來一個人——是那個叫李二龍的小夥子,他一聲不吭的被扔到了靠近的牀上。
“小夥子,你不是能嗎!”鮑春來朝着他就是一腳。
“慫了?慫了啊?哈哈哈!”又是一腳。
黑暗中劉小海看不清小夥子的表情,突然他被人從牀上猛地揪起來,扔到陳二龍一起。
“你也是能啊!”陳二龍說。
劉小海還是有些準備的,他把他手裡的辣椒麪攥的緊緊的,等待朝鮑春來致命一擊。鮑春來把他從牀上伶起來,像狗一樣吼叫着說,你他媽來打他啊,哈哈哈!
這一瞬間劉小海想起了一件事情,在他小學的時候。有一次他哭着回家告訴媽媽說被人欺負了,他媽先是問他是不是自己的錯,他說不是,又問他揍的過他嗎,他說,不知道,說不定能,他媽說,下次記住,能忍就忍,忍不了就戰勝他!
劉小海小聲的說:“鬆手!”
鮑春來轉頭對後面一圈人說,你聽見沒,他叫我鬆手耶,哈哈,叫我鬆手,哈哈!後面幾個拿着棍的也哈哈的笑了起來。
然後鮑春來操的一聲,一腳踹到劉小海的肚子上,劉小海肚子一陣痠痛,有東西往外噴,但他忍住了。鮑春來又是一腳,被劉小海一把抓住了,往前一擁,鮑春來踉蹌着往後退了一些,猛的大叫:“操你媽,給我上!”拿着棍子一些人把劉小海拽起來扔到地上,準備揍他。劉小海顫抖着攥緊拳頭說,鮑春來,你有本事過來,你過來!
鮑春來驚叫說:“看不出來啊,你挺有種,好好我過來!”走到劉小海面前,劉小海只能看到他下巴。鮑春來說:“我過來了,你還想揍我不成?哈哈哈哈!”
劉小海一下把手裡的辣椒麪塞到他還未閉合的嘴裡。
鮑春來被嗆得轉了幾圈,臉通紅,眼睛直冒眼淚。那牀上的陳二龍“噌”的竄起來,一把勒住了鮑春來的脖子,那羣拿着棍子的人也都有些沒反應過來,直到一個聰明拿棍子的反映過來了說,不好,快上啊!於是他們全都涌了上來,幾個人推搡着,棒子都掉到了地上。慌亂中,劉小海拾起一根,對着鮑春來的腿就一棒。鮑春來還被嗆得滿臉通紅,連連乾嘔,他似乎還想大吼一聲什麼,被劉小海一棒子打在後腦勺上,暈了過去。
隨即聽見有人喊:“救命啊!死人了!”
黑暗中,一片慌亂。
隨後警察來了,把鮑春來塞進了救護車,把他們塞進了警車。坐在擁擠的警車裡,劉小海心裡幾乎崩潰邊緣,他心想人生完了,全完了吧?此刻他突然就站在黑暗地帶邊緣,只需一步,就墮入無盡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