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沒有接受治療,半夜的時候還是經常會頭疼,總覺得有一腦子的記憶想要涌進來,然後憋得她渾身難受,不得不拖着疲憊的身子,強迫自己從夢中醒過來,然後去找冷水喝,或者是去洗一個澡,讓自己清醒一會兒。
其實秦以澈一直就很害怕做夢,因爲她害怕那些恐怖的記憶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悄悄地鑽入夢境裡。
也許是因爲這樣,秦以澈的睡眠質量比一般人要差很多。加之後來常年都需要出任務,忙起來根本就是沒日沒夜的,比晝夜顛倒來的更加嚴重。
秦以澈很淺眠,是從十五歲那邊知道自己得了選擇性失憶症的時候就多了出來的毛病。身邊有什麼風吹草動,她總是很快便醒過來了。
雖然沒有去接受治療,但是秦以澈也看過很多有關於選擇性失憶的資料和影片。
《想入非非》沈先非《蝴蝶效應》《羣魔亂舞》《我的失憶男友》希區柯克《愛德華大夫》《罪惡王冠》。
秦以澈總是覺得電視劇裡的失憶場景太過虛假了,大多都是因爲受了愛情的打擊,心裡承受能力太弱,從而選擇了自我逃避,有了選擇性失憶,要不然就是出了車禍,或者是其他外部撞擊,在大腦受損的情況下選擇了失憶。
秦以澈呆在那個放映室裡的時候,感覺有千萬只螞蟻在自己的腦子裡面爬,不痛,卻很痛苦。
隨時都會有一隻毒螞蟻啃咬自己的腦子一樣,那樣的危機感讓她沒有辦法再繼續下去。
就在秦以澈試圖想要逃出放映室去冷靜一會兒的時候,老老狐狸死前的最後影片裡,秦以澈的記憶被一個巨大的陰謀給一點點地勾了起來。
影片裡的男人已經虛弱到不行,依舊面部猙獰地看着秦以澈,從骨子裡透出極大的不滿和後悔:“要不是秦海那個老不死地給你改了名字叫秦以澈,你大概也不會忘記自己的身份和仇恨。不過我不怪你,畢竟你那個時候太小了,突然喪失父母,醫生也說你神志有些不清楚。你不是覺得第一次見到我的真容的時候感覺很眼熟嗎?因爲在你很小的時候,我們可是見過面的。我是你舅舅。我是蘇明,也是你舅舅。”
舅舅?秦以澈一直以爲這樣的詞語對於她來說就像是路人一樣陌生的存在,而自己一直痛恨的人,告訴自己,其實他是她的舅舅。
爲什麼此時的秦以澈那麼希望有一個人出現,然後一巴掌把她給扇醒。
那一張臉,還有臉上的刀疤,曾經都讓秦以澈如此痛恨。他會是自己的舅舅?開什麼玩笑。
把她丟給組織,永遠都接受不完的訓練和任務,暗無天日的讓她過着一天又一天。把她曾以爲是自己唯一親人的師傅秦海給抓了起來,用他來威脅自己永遠的懦弱妥協。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是自己親生母親的哥哥,怎麼可能會是自己的舅舅。
秦以澈一下子從單人沙發上站了起來,老陳被嚇到,從影片播放開始,他就一直在旁邊看。其實昨天這個影片就是他親手幫A錄製的。
A閉眼之前,最後交代的一句話是,不管她相信不相信,都必須讓她從頭到尾看完,一句話都不能夠落下。
所以在秦以澈奮力地想要逃出去的時候,被老陳一把給按了回來。
兩隻手按住她不停抖動的肩膀,強迫她重新坐會沙發上,必須把剩下的影片全部看完。
爲什麼秦以澈會覺得,此刻大屏幕上放的東西比恐怖片還要恐怖上幾百倍。
一個個血淋淋的真相被剝開展現在她的面前,而她沒有一絲說不或是逃脫的權利。
“大概你一直不知道,我並不是這個組織決裁者。它很黑暗,假如我死後沒有辦法保護你了,你就理它越遠越好,還有你不想知道當初害死你父母的人究竟是誰嗎?我告訴你,是秦海。所有的話都是真的,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你可以讓陳宸帶你去洛杉磯的醫院看秦海,質問他到底是不是這麼一回事。”
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話的秦以澈終於在聽到那個自稱爲了自己舅舅的人說自己的仇人是秦海的時候終於爆發了。
“陳宸,你說他這是什麼意思?”秦以澈恨不得現在就去太平間,把那個人從冰冷的地方給叫起來,好好地質問他今天又不是愚人節,他到底在放什麼屁。
老陳顯然是知道秦以澈會有這樣的反應,只是淡淡地說:“快好了,請你看完。”
“這次死的那麼突然是我自己也沒有預料到的,怪不了任何人,其實這些事情很早的時候就想要說了,我很欣賞你,不管是作爲A,還是作爲你舅舅。不過,你不要怪我這三年來對你心狠,這也是一種懲罰,你叫了秦海這麼多年的師傅,等同於認賊作父。如果你父母在天之靈看到了,一定會很難過。不過沒有關係了,秦海也活不了
多長時間。你還沒有完成的任務,就隨你自己的心,你想要完成就完成,不想完成的話,就脫離組織,儘快保命。我看的出來你跟那個邊家的小子有感情,那就乖乖地呆在他的身邊,或許他可以幫你躲過一劫。”
影片已經放完了,大屏幕重新恢復到了黑色。
跟秦以澈的心一樣,一片黑暗。
自己最痛恨的老狐狸,被告知是自己的親生舅舅,而自己最敬愛的師傅,竟然變成了殺害父母的兇手。
世界本就不止黑白,大部分都是灰色,隨時會因爲你的一念之差,變成黑色或是白色。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你以爲只有在故事裡纔會上演,當一切突然來到的時候,你就會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出現在了故事裡,成爲了悲傷不可或缺的一角。
想要忘記一切,然後重新開始。
我有選擇性失憶,那麼可不可以把現在痛苦的心情全部都忘記。
秦以澈幾乎是用逃跑的速度離開放映室的,老陳這一次也沒有阻止,因爲影片已經放完了,他的任務已經完成。
他沒有能力去左右Cherry的思想,說服她相信影片裡面的蘇明說的話都是真的。
重新見到光明之後,秦以澈聞到撲鼻而來的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醒腦,頓時胸中一陣作嘔,扶着牆角就乾嘔起來。
老陳慢慢地從放映室裡出來,看見蹲在牆角的秦以澈,安慰性地把手放到了她的肩膀上,頓了頓說道:“該看你的你都已經看完了,說說你的想法吧。”
“不過你最好不要離開這裡,現在外面很危險,組織的人早晚都會找到你。就連這裡也不是久留之地,把你的想法告訴我,說不定我可以幫你。”
秦以澈恥笑一聲,甩開他的手從地上起來:“你幫我?蘇明也說他是在幫我。可是不管是你,還是已經死掉的他,你們根本都幫不了我。”
“所以你是不相信A說的那些話嗎?我知道你一時沒有辦法接受,不過你要知道現在外面是真的很危險,你不能到處亂跑。其實A一直在保護你,依照你的能力,如果真的進了組織,你以爲只是隨便盜取一些資料這樣簡單的任務嗎?這一次A跟內部其他幾個爭權奪勢的人大打出手,被人裡外夾擊纔會導致現在的局面。不管你相信不相信,如果不是有他在,你早就已經死了。”老陳止不住地把語氣給加重了。
“是嗎?如果蘇明早就把這些事情告訴我,說不定他早就已經死了。”秦以澈語氣冰冷,嘴角咧着輕蔑的笑容,像是來自地獄的修羅一般,讓老陳也不住地感到毛骨悚然。
她不過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小丫頭,被迫一夜之間成長,三年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蘇民或是老陳,他們都不知道秦以澈患有選擇性失憶症的事情,但是秦以澈自己心裡清清楚楚。幾年前查資料的時候她就知道一件事情。
選擇性失憶隨時都可以自己康復,或是隨着年齡的增長,或是因爲某些話某些事的刺激。
秦以澈轉身,對着老陳說道:“那個影片,你記得銷燬,我不希望有其他的人看到。至於蘇明的葬禮,不要辦的太隆重招風,找個好地方埋了就可以。墓碑上就刻蘇明。還有你,在我沒有主動找你之前,不准你來聯繫我,也不準來干涉我的生活。不過,你最好留着命,還得帶我去洛杉磯見師傅。”
說完話之後,頭也不會就離開的秦以澈,讓老陳感到無比的陌生,第一次初見面是Cherry完成邊氏珠寶的任務,當時覺得這樣一個十八歲的小女孩,簡直就是潛力無限,還有不怕招風的行動能力,讓他覺得前途無量。
第一次巨大轉變,是在老陳騙了她的時候,把她騙上了車,然後告訴他秦海已經被抓了。
能感受到她的手足無措,卻慢慢變得鎮定的可怕。
一如剛纔在放映室裡面的時候,被告知真相前的冷靜,還有片刻的驚慌,以及最後的冷漠和鎮定。
私心來說,老陳是不希望Cherry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天真爛漫活潑的樣子,到現在回憶起來都彷彿還是昨天一般。
但是生活就是生活,生活是現實的,沒有人可以掌控自己的一生,無形之中有太多的無奈了。他是,Cherry是,秦海是,A也是。
從醫院出來之後,秦以澈也不管老陳說自己現在處境很危險這樣的話,而是打車直奔十五歲那年去過的那一傢俬人心裡診所。
五六年過去了,房子似乎精裝修過,原本是復古文藝的風格,現在變得更加託顯主人品味。
還是幾年前的那一個美籍華裔女醫生,她已經認不出秦以澈來了。畢竟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她接手過如此多的心裡患者,並不會對只有一面之緣的
這個女生留下太多的印象。
“您可能不記得了,我五年前來找過你的。”秦以澈把跟前的水杯放到了一邊。
女醫師似乎看得出來她是緊張的,又把杯子往她那邊推了一推,而後對秦以澈說:“這裡是心裡診斷所,有什麼問題的話我們可以慢慢說,先喝一杯茶,不要緊張。而且你說我們五年前就已經見過了,也算是老朋友了吧。”
五年時間,並沒有在這個醫生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除了眼角多出來的兩三條皺紋之外,就連白大褂也是恍如從前的。
但五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太多東西了,五年了,五年的時光就這樣匆匆而過,五年的時光就這樣悄然溜走,五年的時光就這樣不知不覺的遠去,五年的時光就這樣轉瞬即逝。“過去了的”人們習慣稱之爲“歷史”,但這段歷史我不會忘記,這裡留下了我們很多我們的經歷足跡,這五年的時光很普通,也很平常,即使就是這些無數的平常日子,也讓我們不能忘懷。
時光讓人改變了太多,至少,秦以澈已經不再是原先的樣子了。
兩個人談論了很多這幾年來發生的事情,基本都是在秦以澈敘述的狀態,偶爾的時候,那個醫生會突然很細緻地問上幾個與其有關的問題,然後再紙上寫寫畫畫。
秦以澈說:“我自認爲這幾年來自己生活的並不好,醒着的時候有一堆黑暗的要死的事情,睡着的時候好像被黑暗給吞噬了一樣。因爲選擇性失憶帶來的痛苦,可能沒有辦法睡上一個好覺。這段日子,身體也變得很奇怪,以前坐飛機從來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但是這次竟然兩隻耳朵都難受的要死,特別是右耳,好像耳朵裡的神經被刺激到了一樣,整個飛行持續兩個小時,這種不舒適的感覺至少有一個半小時都是存在的。還有會莫名其妙地感覺頭暈。就連記憶力也變差了,會突然忘記自己在幹什麼,或是陷入某一種思緒,莫名其妙地沉思很久。”
“這樣的狀態持續多久了。”醫生問道。
“之前好像也有,但是並不是很嚴重。十八歲過後,突然失憶和晚上失眠的狀況變得很多,經常做一切亂七八糟的夢……”
“夢境裡都有一些什麼。”醫生提筆在紙上飛快地寫着什麼,頭也沒有擡起來。
“有的時候是一整片的猩紅色,有的時候則是永遠都撥不開的黑暗。在噩夢中會有強烈的窒息感。好像被人掐着脖子或是被人用枕頭悶着喘不過氣一樣。”
就算是醒着的時候,秦以澈也可以隨意的感受到夢境裡的痛苦,那樣的感覺太過清晰和頻繁了,以至於根本就沒有辦法忘記。
即便是選擇性失憶也不可以。
醫生說:“這本就是選擇性失憶的一種症狀,但是看樣子已經變得很嚴重了。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造成你選擇性失憶的原因是什麼,還有你五年前爲什麼選擇離開而不接受治療。不過我大概知道你這五年過的並不好,就誠如你所說,你經常失眠,身體和精神也變得越來越差。這次我沒有辦法考慮你自己本身的意見,我是希望你能夠儘快接受治療,否則病情可能有惡化的傾向,到時候就不是單單選擇性失憶那麼簡單了。”
不是選擇性失憶那麼簡單嗎?那會死,還是會變成神經病。
秦以澈只是問:“如果接受治療,就可以康復嗎?”
“是的,現在接受治療就可以康復,畢竟只是精神上的疾病。”
“需要多久?”
“雖然只是精神上的疾病,但是因爲很多年了,治療上也會有點複雜,現在按照你的情況,至少需要一年到兩年的時間。就算只接受初步治療的話,也需要半年的時間。而且我建議你離開這個地方治療,這樣的話更加有助於恢復,這裡帶着太多不好的記憶,你很容易在治療的時候被幹擾。”醫生給出了最陳懇的建議。她可以想象被病患選擇性遺忘的那一部分記憶對於本體來說會有多大的精神傷害。但是很多時候,都必須要考慮逃避之後的後果。
這個叫Cherry的病患比較特殊,她不知道這五年裡Cherry經歷了什麼,可以讓選擇性失憶嚴重到接近解離症的症狀。如果再這樣生活下去,難保不會真的變成解離症。那麼到時候,如果沒有人關着她的話,很有可能做出自殘,自殺一系列的行爲,是很危險的一種心理疾病。
雖然現在在國內發病率很低,低到了百分之零點零一的概率,但是還是存在的。解離症對大家來說這是一種較爲陌生的精神疾病。一般來說,解離症的發生率也較其他疾病來的低。
她做醫生的這幾年,陸陸續續也接到了不少解離性的患者,他們的身上或多或少的都有傷痕。
這個叫Cherry的女生還那麼的年輕美好,作爲醫生的她,自然是希望每一個患者都可以健康痊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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