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看到姐姐滿臉的眼淚,突然就驚了一下,不好的預感涌出來,她飛快地撲到牀邊,伸手握住媽媽的手。涼的!涼了!怎麼是涼的?再看看媽媽,一臉的蒼白,毫無血色,脣角緊閉!
她的眼淚唰得一下流出來,可是卻是跟林煙一樣,同樣無聲抽噎。“媽媽怎麼是涼的?李大哥,你不是說媽媽只是生病了嗎?媽媽怎麼這麼涼?”
“錦兒,你聽我說,林姨她去了,我怕你路上過來胡思亂想,所以沒告訴你!”
“不會的,我媽怎麼可能去了!不會的!”林錦一下子情緒激動起來。“這不可能,不可能的!媽媽,我是錦兒,你醒醒,我聽話,我聽話,再也不惹你生氣了,媽媽你快點起來,快點起來好不好?我真的聽話,你說什麼我都聽,我再也不讓你傷心了,求你起來好不好?”
“錦兒!”李豪巖要抱她。
“不!”林錦甩開他。“媽媽,媽媽,醒過來!姐,媽媽沒有去是不是?沒有是不是?”
“沒有!媽媽不會丟下我們的!”林煙眼神空洞的說道,那樣肯定的語氣像是告訴林錦,又像是告訴自己,她也接受不了,林錦怎麼接受的了呢?
“媽媽,我真聽話了,我拿了獎學金,我快畢業了,媽媽,你睜開眼睛好不好?”林錦喊着,聲音淒厲,讓人心裡更是抽痛。
丁少遠無聲嘆息,視線都不忍看她們姐妹。
喬莫曦一隻手握着林煙的,想要給予她力量,可是她的手冰涼。
林錦跪在地上,臉靠在媽媽的手臂上,淚水打溼了王美琪的手臂。“媽媽,醒來,醒來啊!”
林煙閉上眼睛,那些小時候,小時候的畫面,一幅幅在腦海裡閃爍而過!媽媽她一輩子臉上愁雲不散,卻總是強顏歡笑,背後落淚!甚至,她在無人的時候聽德語歌,用德語說一些喃喃自語的話,她從來不知道媽媽說的是什麼,因爲聲音太輕,她都聽不到。可是她記得一些德語歌曲!媽媽唱過的德語歌曲!
她無法表達悲慟,她閉上眼,說了一聲:“媽媽,我給你唱歌,你起來好不好?”
說完,她輕輕哼起:“KleineKinder,kleineSorgen,undeinHausvollSonnenschein。KleineKinder,kleineSorgen,koenntessofuerimmersein?
DochsoschnellvergehendieJahre,grosswirdbalddeinkleinesKind,unddiekleinenliebenSorgen,wodiedanngebliebensind。
KleineKinder,kleineSorgen,undeinbisschenKummerbloss。AbereinmalkommteinMorgen,unddasindsiebeidegross。。。。。。。。。”
(小小少年,很少煩惱,眼望四周陽光照。小小少年,很少煩惱,但願永遠這樣好。一年一年時間飛跑,小小少年在長高。隨着年歲由小變大,他的煩惱增加了。小小少年,很少煩惱,無憂無慮樂陶陶。但有一天,風波突起,憂慮煩惱都來了。一年一年時間飛跑,小小少年在長高。隨着歲月由小變大,他的煩惱增加了。)
她聲音很輕,很輕,透着刻骨的哀傷,如訴如泣般的歌聲讓人動容。
丁少遠別過臉去,走出了病房。
一擡頭,突然看到了誰,他一下子呆住了!
門外,聽着這首歌曲的中年男子就立在門口處,身影高大,面容劇痛,眼底分明有着一層淚霧,那樣的明顯,可是卻不曾落下。
“喬伯伯,您怎麼來了?您來醫院有事?”丁少遠這纔想起來打招呼!可是看到喬震只帶了一個人,想着應該是私事。
這個人是喬震,喬莫曦的老爸,他只帶了一個人,很是低調,看到丁少遠,他先是一愣,繼而很快平靜下來,卻沒有說什麼!
丁少遠也看出他的情緒裡似乎有刻骨的哀傷。他一下不知道說什麼,一轉頭看向屋裡的方向。
林煙還在低聲的唱着這首德文歌《英俊少年》,那樣的曲調從她的口中唱出來,卻是如此的悲傷,悲傷地想要讓人落淚。
喬震身子一晃,他身後的人立刻扶住了他。“部長,您已經連着兩夜沒睡覺了,撐不住的!”
喬震穩穩神,一言不發,就立在門口!
喬震如雕塑一般,身影僵直,他看到了躺在牀上的人,她一動不動,她昨天還在他面前落淚的,可是今天卻沒了!
他看到了他的兒子抱着的女孩,那是錦書的女兒吧!她居然教了她的女兒這首他曾教給她的德文歌曲,他突然想起了他們那時在德國的日子,想起了他們一起看過的電影,一起唱過的歌。他上課時,她等他回來總是給他煮中國菜的那四年。。。。。。
顧錦書,你這樣走了,我該怎麼辦?喬震痛苦的閉上眼睛,早已喜怒不形於色的一張臉上此刻卻是心神劇痛着!
喬莫曦一轉頭看到了自己的老爸,瞬間他的眼神有些陰霾。
林錦無聲的抽噎,林煙低聲唱歌,李豪巖默默無言,王美琪躺在牀上,早已涼透。
喬震遠遠的看了眼突然轉身,大步離去,可是,他的背影是那樣的淒涼,仿若失去伴侶的白鶴,孤寂而蒼涼!
丁少遠不明所以,愣愣的看他離去,張張嘴,卻沒說出一句話來!
“部長--”喬震的人跟上去。
“你留下來,等人送到太平間,我再來!”喬震沉聲交代了一句。“現在不要跟着我!”
跟着他的秘書,只能恭敬地說道:“是!”
喬震的秘書沒走,而是走到走廊的盡頭,密切觀察着這邊的方向。
他回到了車裡,讓等候的司機下車。“不要吵我!我想自己靜一靜!”
司機也不敢說話,只好下車,在四處警戒。
等到車子裡只剩下喬震一個人,他將頭低了下去,臉也埋在了雙手裡,手指縫裡有水分滑出,他的肩頭是一顫的!
喬部長,他落淚了!落下了懊悔的老淚!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以爲她早已離去,以爲她早已在天堂,可是,卻突然發現她還活着,這個發現讓他莫名驚喜。他一路趕來,帶着複雜的情緒,只想見到她,一別三十五年,她隱姓埋名,她到底也是狠心的!她是不是怕的就是被人找到?顧錦書,你真的太倔了!當年你不解釋一句,三十五年了,你派了你的女兒來,讓我的兒子愛上了你的女兒,你這是在懲罰我是不是?
可是,當他看到坐在輪椅上的顧錦書,他曾經的顧錦書時,他呆了!
歲月在他的錦書的臉上留下了太多滄桑的痕跡,她老了,老得讓他覺得她比自己大了十幾歲,早已不是當年跟在他身後喊他“震哥哥”的女孩,她老了。老得讓他心痛!
這一刻,他的心,死去了三十多年的心,卻跟着復甦了,不管她多老,變得多醜了,她還是他的顧錦書!當年有多恨,也就有多愛!
喬震不願意承認,可是,他欺瞞不了自己的心,即使顧錦書背叛了她,他也依然愛着她,愛了四十多年,恨了三十五年!
她看到他的那一刻,突然就落淚了!
三十五年,三十五個春秋不曾相見,她見到他,落淚了!
可是,她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只是哭,只是哭,彷彿她的眼淚訴說了多少委屈一樣!
他冤枉了她嗎?
他錯了嗎?
看着她的眼淚,他在心裡問着自己。
他不想承認,他後悔了,他不該那樣憤怒的提出離婚,他該等到她的一句解釋,可是他沒有,他一氣之下做出的決定,他一氣之下跟陳向輝結婚,事後他就後悔了!他只是不想承認!
三十五年後,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後悔了,他突然覺得,她不該是那樣的人!他曾是她最美的妻子啊,她那麼善良那麼純真那麼堅強那麼會隱忍的人怎麼可能背叛他?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嗎?可是爲何他不記得?他怎麼都不記得?而那個孩子,又去了哪裡?
只是,木已成舟,一切都已是過往,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她居然去了!
陳向輝,你到底還要怎樣?喬震的手不自覺握成拳,憤怒地拿出電話,撥到了陳向輝的手機上,他很冷漠地說道:“陳向輝,你滿意了?她死了!你我的出現,殺了她!我們都是兇手,這輩子,誰也逃不掉的兇手!我們離婚吧!我告訴你,你說對了,我忘不掉她,我也從來沒有忘記過她,我一輩子就只愛這個女人,從來愛的就只是顧錦書!一時一刻都不曾愛過你!一絲一毫都沒有,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說完,不給陳向輝說話的機會兒,他砰地一下掛了電話。
閉上了眼睛,一行淚,從緊閉着的雙眸裡噴涌而出!那是何等的懊悔,他,從來沒有此刻這樣心痛過!
醫院病房。
喬莫曦終於忍不住了,蹙着眉頭,把林煙的身子扳過來,讓她面對自己,他的眸子對上她的,認真說道:“煙煙,已經半天了,不要再耽擱了!你讓媽以最美的樣子走,不要耽擱下去了!天氣很熱,媽受不了的,乖,聽話!”